然而下一秒，西珺瑶给予的答案却让它无暇再顾及这些。
“这确实是孤想象中的未来，只可惜，这具身体不对。”西珺瑶抬起一双细白的小手，轻轻一挥，指尖上那枚戒指不见了，成熟修长的指节也变回了青春稚嫩的模样，而后她幽幽撇过去一眼，唇畔轻启道：“因为早前，孤已经服下了不死丹。”
什么？当是时，尽管看不到梦魔的表情，但也能从对方的抽气声中体会到震惊与诧异，隔了半晌，它终于摇头发出了苦笑，“呵呵……是我输了，西嫫，我认输。我没有你这般癫狂无所顾忌，亿万年前你能单枪匹马杀了混沌，得罪所有天族，我便晓得，你是这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疯子，神魔畏惧，盘古为了你才灭世重生。”
即便是亿万年后，只剩下一点神识，少女也不走寻常路兢兢业业修炼重铸金身，而是为了一份虚妄的爱情宁愿服用下不死丹隔离心脏与神识，将自己置于险地，单凭这点魄力，上天入地，恐怕就是连盘古都没有这份勇气。
所以这次，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梦魔是彻彻底底地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对于疯子这个称号，西珺瑶欣然接受，这会儿看出了对方无意挣扎，倒是心念一转，抬手卸掉了禁锢，缓步走到它的跟前，“梦魔，你我老相识一场，也当晓得孤的为人，今日留你一命，但今后你要投入昆仑门下，你可愿意？”
杀戮血腥并不是西珺瑶热衷的，吸收有用之才，在这个繁华的现代世界里重铸辉煌才是她的目标。
“我的力量来自于盘古，你就不怕有一天他醒了，用我来对付你吗？”梦魔跌坐在地板上，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临了到头突然多出了一线生机，倒是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西嫫此人它是了解的，一言九鼎，很有大家风范，当年昆仑山群贤毕至，便都是被她的魅力所征服，它不担心对方耍诈，却是担心头顶上另一位不知所踪的人物。
盘古隐世，这是许多神魔现世之后察觉到的第一个问题，也始终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我可以感觉得到，他没有死。”梦魔笃定道，力量传承，它是最为清楚盘古状况的人了。
闻言，西珺瑶却是一声冷哼，“那又如何，当年他杀不了孤，今天就更加不用妄想。”
天罚之下，她也算是还了对方的知遇之恩，如果还能再有相见之日，这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梦魔见她眉宇之间狂傲不羁，丝毫不为所动，心中也是逐渐恢复了安定，沉默了半晌后，它才慢慢变换了姿势，单膝跪在了少女的面前，沉声道：“如若昆仑圣主不弃，我梦魔愿意誓死追随，永不背离。”
誓死追随，永不背离。
彼时，周遭一切梦境消退，恢复成了神识中的一片纯白，少女立在空中，伸出食指点在对方的额头上，徐徐道：“孤以煞气灵主为名，与你定下契约，收你为仆，寄托于神识海，为孤所用，允。”
那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梦魔的眉心间徒然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而后身形才化作一股青烟消散开去，彻底融化成了神识的一部分。
至此，梦魔正式被西珺瑶所收复，归入她的羽翼之下。
“掌门……掌门……”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西珺瑶缓缓睁开双眼，这才见到现实中的光景。
此时她已然回到了地面上，身侧是陆吾守护着，另一边是巴人族的长老跟单六等人，可能是她刚刚陷入梦境昏迷，单六的神情仍旧是担忧不已。
“……易邵霆呢？”她倒在开明兽身上短暂恢复了知觉，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意识询问起了男人的状况。
“吼……”陆吾低吼了一声，露出柔软皮毛下的另一道身影，只是现在已经全然陷入了昏迷当中。
西珺瑶挪过去查看了对方的脉搏，发现两次重击全落在心口处，若不是有神族后裔的血脉护着，恐怕早就当场吐血而亡了。
可饶是这样，目前易邵霆的身体状况也实在太过糟糕，如果没办法及时得到治疗，后果也难逃一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182。第182章 雷神不救
巴人族一战，梦魔灭世重生的计划被西珺瑶粉碎，最后败北归入西珺瑶麾下，与她签订了契约，以后不再为祸一方。
巴人族隐居的圣地终于逃过一劫，笼罩在天空中的乌云散去，虽然被洗劫过的地方百废待兴，但好歹伤亡没有过重，在梦魇消除之后，人们开始积极投入建设新家园的工程当中。
而在这一系列风波看似过去的时候，在族长家中的院子里，此时却是生人勿近，低沉的气场压得方圆十几里的花草都尽数枯萎，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院子里，大战之后一身狼狈的少女立在院中，看着面前的黑袍男子蹙紧了眉头，“为什么不肯救他，他是你雷泽氏的后代，且天赋异禀，是最有可能传承你们这一脉的最佳人选，现在他身负重伤，你的力量是最符合他的助力，为什么不肯出手相助？”
这一场大战中，易邵霆受了重伤，心脉几乎全部破损，五脏六腑都几近枯竭，西珺瑶便是耗尽修为救他，顶多也只能把他变成一个植物人。
思前想后，她便考虑到了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雷泽氏的族长，雷神。
这个神出鬼没的黑袍男人总是救她于危难当中，尽管自我放逐在万丈虚空千万年，本身力量仍旧十分强大，且跟易邵霆是同源同脉，有他出手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是西珺瑶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对方不肯救。
“我没办法救他。”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黑袍男人始终就只有这么一个答复。
他没办法救易邵霆。
骗鬼的话！
西珺瑶听得心头冒火，恨不得上去把人摁到墙上揍一顿，可到底有求于人，她还是放软了口气，只是表情仍旧难看道：“你要如何才肯出手？”
分明之前替她融合煞气的时候不遗余力，结果到了易邵霆身上却是分毫力气都不肯出。
西珺瑶想不透其中的缘由，也不愿意强人所难，所以只能打着商量来。
只可惜对方的脾气就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依旧只有一个答案，“我没办法救他。”
说完，对方这回干脆黑袍一退，直接整个人缩进了万丈虚空，砰地一声，正好把少女踹过去的一个水缸给挡在了门外。
水缸炸裂，发出了巨响，惊得隔壁听着动静的单六跑出来，担忧不已，“掌门，是不是易天王……”
“闭上你的嘴。”西珺瑶喝断他的话，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听到丧气话，于是转身进了屋子，狠狠甩上了门。
屋里屋外顿时又陷入了寂静当中，单六赶忙抚着心口，深呼吸大喘气，觉得自己刚才好险没把话说完，否则肯定得命丧当场，自家掌门发起飙不是一般的可怕。
只是……望着面前房门紧闭的屋子，单身狗的单六隐隐已经捕捉到了一丝茅塞顿开的灵感。
敢情，自家掌门跟易天王不是胁迫跟被胁迫的关系，平常都是自己脑补过度了。
而此时屋子里的低气压却没有散去，因着第一次对一个人上了心，如今这人却只剩下一口气，西珺瑶难免着急上火失了分寸。
她坐在床前，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依旧是英俊凌厉的五官，脸上却没有半分血色，心口处盘旋着的煞气一点点被吸收殆尽，逐渐步入油尽灯枯的境地。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救你……”西珺瑶脑子里纷乱繁杂，梦魔受了重伤，通天眼无法起死回生，雷神不愿意出手相救……每一条能想到的路子都被堵得死死的，像是一块块大石头沉甸甸压在她的心头，这一种无能为力的焦躁前所未有地令人失措，令人彷徨。
也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窗外的斜阳落进来，照得满地金黄，也为床上帅气的男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粉，犹如古代俊美的阿波罗王子。
西珺瑶动了动半边麻木的身体，这才觉得口渴，起身去倒了杯水灌下。
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停下动作，盯着自己青葱稚嫩的手看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心头猛地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不死丹。
对的，她手里还捏着寻常人可望不可求的不死丹，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当年巫山十灵进献给她的还剩下几颗。
可是，“你会愿意吗？”她站在床头，从日暮站到月上半空，半边身子都被风吹得凉透，一张脸埋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手里的金色丹药被她捏在指尖，却是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不死丹固然可以起死回生，可也如同先前所说，神灵用了固然无碍，可肉体凡胎用下去，如若不能得道成仙，就要永生永世都停留在这样的岁月里。
西珺瑶服下丹药纯属自愿，可易邵霆愿不愿意，她却是不晓得。
“这张脸，倒是正好的年纪。”她俯下身体，用指尖一点一点，细细描摹着对方的眉眼，二十三岁，身强体健，既是刚刚脱离了少年的稚气，拥有男人阳刚的味道，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人生阶段，“哎，易邵霆，孤为你这般劳心费力，你莫要让孤失望才是。”
最后她长叹了一声，将丹药含在自己口中，俯身准确印上对方的唇，迅速用气息将药丸送进他的体内。唇齿相互接触之间，那种独属于恋爱的心动滋味让人着迷，西珺瑶从未试过这样新鲜的体验，也不得章法，只是接着姿势长久地停留在那一片苍白的唇上，直到对方气息发生变化才倏地抽离开身体，下意识后退了半米。
“唔……”于是咱们的易天王从一天一夜的昏迷当中醒来以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坐在床尾，一脸端庄高贵的西珺瑶。
“你醒了？”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西珺瑶撇开了头，还问了一句。
易邵霆一怔，含糊应了一句，神色颇为怪异，“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还一张嘴就是毫无营养的对话，这完全不适合画风跟人设的内容，满满都是违和感。
可是为什么距离他这么遥远，刚刚做了坏事的西珺瑶自然不会据实相告。
☆、183。第183章 送你归西
一时贪恋…美…色，又险些被当场抓包的西珺瑶莫名心虚没有底气，于是易天王一醒来就见到了如此怪异不寻常的她，还担心着对方是不是受伤嘘寒问暖，直把少女问候得耳根子发红。
“我没事。”西珺瑶轻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偷袭的慌张心里，而后迅速倒了杯水给对方喝下，又转移了话题道：“倒是你自己差点没命，现在看着是好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
后遗症？易邵霆动作一顿，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身体一圈，也没见缺胳膊少腿，“我没感觉到不妥的地方。”
相反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往还要强壮上几分。
西珺瑶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事情既然做了便也和盘托出，老实交代，“我喂你吃下了不死丹，以后你便是不老不死之身。”
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玄妙的字眼，易邵霆难得愣了好几秒，才消化理解完了一般开口道：“你是说，我以后都会保持这个样子？”
“嗯。”西珺瑶也摸不准他的情绪，只能绷着一张脸丢出了简短的答案。
下一刻，易邵霆抬起手左右翻看了一阵子，忽而便露出了笑容来，“倒也不错，这回真能当个不老男神了。”而且这副皮囊，还正好很合心上人的口味。
见他没有伤心失望，西珺瑶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些许安慰，“以后寻着机会，我再助你培养神力，这样你也会成为趋近于神灵的存在。”寻常人不老不死，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不堪一击，如果能有机缘培养出神力，才是真正的进阶。
“你似乎是怕我不高兴？”易邵霆何其敏锐的心思，乍见少女这般不同以往的啰嗦，当即就察觉到了异样。
“嗯。”西珺瑶顿了顿，倒也承认得直接，“不老不死未必是每个人都希望的。”更何况是永远都停止生长，面对亲人生老病死，自己孤寡一生，从某种意义层面上来讲，更像是一种折磨。
“那若是我不愿意呢？”易邵霆侧过头，温柔凝视着她，一方面既是欣喜于少女终于开窍懂得为他着想担忧，一方面又是忍不住想要刺探出对方更多的心声。
结果刚一问完，西珺瑶的答案便脱口而出，“你若不愿意，我就再一掌送你归西便是。”
说完，少女还附赠过来一个好看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真诚可信。
易邵霆只觉得后背一凉，一股冷气直往脖子里头钻，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伪，如果刚才他表现出一点不乐意，西珺瑶肯定会二话不说打死他了事。
少女这种容不得一点瑕疵的性子，早在亿万年前他就早有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