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多么温馨,多像丈夫回家忘了带钥匙所以靠在门上等着下班归来的妻子。
我止住脚步,钥匙在我手中,带给手心一股冰凉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这时候,他应该还在韩国的。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很淡很低,很温柔,却给人一种久违的感动。
“哦”
“还站在那里干嘛?开门啊,我站在这里脚都麻了”,他说。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呆呆站在这里,忘了走上前去开门。
我朝前走了一步,他突然大步跨到我面前,倾身下来,抱住我,头抵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呼吸均匀地在我耳边扩散。
“轻浅,答应我,不要伤心太久好不好?”
我屏住呼吸,感受此刻的安静,依恋此刻的怀抱。眼泪在眼眶打转,可能就只要一秒,它们就会夺眶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他枕在我肩上动了动,“我就是知道”
此刻,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如果遇见你是我的幸运,那么我想老天爷实在太偏爱我了。亦望,谢谢你,在这个繁华胜过人情的城市,遇见你真好。
可是,我们还能这样互相依偎取暖多久?
时间如一列开往未来的列车,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站会在哪里。就这样便好,夏轻浅,不可以太贪心,绝对不可以。
我把饭菜端上桌来的时候,顾亦望就这样歪着躺在沙发上,他的身材太长,躺在并不怎么长的沙发上显得有些不协调。
我转身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毛毯,看样子他真的很累,这个人除了没日没夜的工作,除了从这一座城市赶往下一座城市,这一个国家赶往下一个国家,好像,剩下的时间就只够眯着眼睛躺一会儿了。
我跪在沙发面前,看着这张睡得不安稳的脸,眉目紧锁,这个人,怎么睡觉的时候,都皱着眉啊?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紧,看着他,和他在一起,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这很不真实,一个平凡的人生怎么就和另一个不平凡的人生搅在了一起,而且,越缠越紧。我真害怕到最后,到不得不分离的时候,会痛得血肉模糊。
可似乎,即使这样,我也痛得心甘情愿。
我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眉心,那里像是装着很多心事,慢慢地靠近,越靠越紧,我的手久久地放在他的眉心处,忘了拿开,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最后却被他突然睁开的双眼吓得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急忙拉开与他的距离,脸上瞬间滚烫,多羞耻的事啊,感觉像是做贼被抓住了一样,满脸的羞愧。
可还没等我完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臂,然后用力一带,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近了,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对方节奏不对的心跳。
“你慌什么?”顾亦望坏坏地笑,看着我的反应。
“没……没……”我结结巴巴地想说没有,但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下,我显得更加慌张,也更加心虚。越说越说不清,我想,在他温柔的眸子里,我一定很狼狈。
“轻浅,我突然很想吻你”,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那么像个孩子似的凑了过来,双手抚着我的脸颊,轻轻地吻在我的嘴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姿势,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都逃不出暧昧一词。不好挣脱,只得由着他蜻蜓点水般在我唇瓣周围蹭来蹭去。找不出理由起身,最后只得以桌上饭菜已凉为借口从他怀里和这要命的暧昧里挣脱出来。
可这样的慌乱,并没有因为拉开的距离而消失。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不协调。
☆、迷醉的一夜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却是熟悉的人打来的。
“我们见一面吧,单独”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哪里”
“雅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见洛一,我也没想过,我们居然还会再次见面,我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如果单独见面了,我们会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又还能说一些什么,时间像一把无形的剑,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友谊已经在剑的利刃下变得血肉模糊。
原以为就真的再也不见了,但偏偏造化弄人,我们同在一座城市,即使身份地位悬殊,但终究还是又再见了。
我到雅束的时候,她早到了,她坐在以前和韩尚坐的位置,看着窗外有些惆怅,多么熟悉的一个地方,可我们怎么就面目全非了,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惆怅的,是因为他吗?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没有察觉,我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对面,两年前,我也是坐在这里,同一个地方,两年前是因为亦望,那么现在呢?现在她叫我来又会是什么呢?我真的想不出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必要。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眼里大雾弥漫,我看不清也看不懂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想不到你还能再次回到上海”,她的话语很冷淡也很直白,却让人摸不着边际。
“什么话,我回到上海不是很正常吗?”
“夏轻浅,你让我愧疚了这么久,我真的很恨你”
愧疚?呵……这话从何说起,我让你愧疚?我永远忘不了你离开时眼里的淡漠,当时我心犹如南极经年不化的冰雪,痛彻心底的冰冷。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看着顾亦望像疯子一样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的搜寻关于你的消息,我就是不明白,你凭什么可以让他为了你这么生不如死”
“他昏迷的时候是我守着他的,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但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永远看不到我的存在,永远看不到,夏轻浅,你知道吗?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吗?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离他远远的吗?因为我以为你死了,因为田甜什么都知道,那个女人,她那么聪明,她威胁我,她说要是看见我再出现在亦望面前,她就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你说我怎么办?我那么在乎他,我害怕在他心里我有一点点的不好,所以,我只能躲得远远的,可是呢?可是你却活得好好的,现在你回来了,你凭什么又回来了”。
“那你是希望我死吗?”,看着她有些失控地哭了起来,我也冰冷冷地说道。是啊,你希望我死吗?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如果可以,我就是这样希望的”,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然后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诡异,也笑得我心生悲凉,她的每字每句就像是拿针刺在我心上一样,除了疼痛就是痛到麻木。“不过,现在不希望了,夏轻浅,你以为你还是一个干净的人吗?你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顾亦望身边,你和他还有天长地久吗?还有未来吗?别痴心妄想了,你根本就不配了”
刚刚端起的杯子又重新落在了桌子上,里面的水荡出来,打湿了大半个桌面。
这时候,洛一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用一种陌生、又可怕的眼光打量着我,然后凑近我冷冷地说道,“你说,要是顾亦望知道原来你不过就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他会怎么想,还认为你很好吗?呵呵……未必吧”,洛一鬼魅般地笑了一声,“你不希望他知道吧?那就离他远点,至少这样,在他心里你还是好的”
说完,她便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久久地在耳旁回响,我突然觉得人生很可笑,很可笑,噩梦不是只有你睡着的时候存在的,它无时无刻不缠着你,让你生不如死。
走出雅束,暮色收得很紧,冷冷的空气给人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我就像离开了水的鱼,行走在街头,只有等死。
前方是黑暗的,不,到处都是黑暗的,在我的世界里早也没有了光明。
我就这样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公交站牌,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趟地铁。
最后,我进了一家小餐馆,一对老年夫妻开的,在一所高中的背后,地理位置很偏,人烟稀少,开在这里,可能仅仅是为了方便学生,只是这个时候,学生都上自习去了,店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在店里走过来走过去打理一切的老板和老板娘。
我走进去,像丢了魂魄一样,我向老板要了酒,老板送过来的时候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转身的时候对老伴小声低估,“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在这里来喝酒”
酒的辛辣感让喉咙像烧起来了般,难受,可我却一杯接一杯。谁说我不能喝酒了,我偏要喝,只有醉了才会什么都不想,只有醉了才能安心地好好地睡一觉,我想都没有意识了,那么那些噩梦总不会来打扰我了吧。
可是,却越醉越难受,看来,古人说酒能消愁是骗人的。
我一直喝,直到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手机响了又响,终于,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叹了口气后从桌子上拿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喂”
顾亦望一边将车子停在边上,一边握着手机,电话那头传来的陌生声音,让他有一种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再次遇见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会再次失去。
“你是谁?这不是你的手机,她人呢?”
老板娘一脸的无奈,“这当然不是我的手机了,她呀,现在正趴在桌子上胡言乱语呢?你是她什么人啊?快来把这个姑娘带走吧,我们要打样了”
还没挂掉电话,他便启动了油门,将车子转了个弯,然后一边问地址一边快速地踩动油门。
车窗外雨越来越大,大冬天的还下这么大的雨也是很不容易的。然而,上海这个地方,连天气都变化无常,谁又说得准呢?天气不过也是个骗子罢了。
店门口没有能停车的地方,他只能将车停在店对面,然后在车里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伞,索性就这么下去了。
顾亦望从大雨里跑进店里的时候,头发已经全部打湿了,他朝正在忙的两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两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要知道,在他们的小店里,还从来没有遇见长得这么英俊的一个人,这次也算是托了这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姑娘的福了,让小店也跟着沾了一次光。
顾亦望看着趴在桌子上狼狈不堪的人,缓缓地走了过来,眼里流露出的目光如春日的阳光,却也有几丝谴责。
“轻浅”,他叫了两声也不见得桌子上的人回答。
他利索地将手机放在包里,脱下大衣披在趴着的人身上,然后低头连衣服带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雨一点也没有变小。
这么大的雨,即使裹着大衣,大部分地方还是已经湿透了。而顾亦望,则全部都湿了。
他将我放进车里,打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回头看着一直在瑟瑟发抖的我,只得将车里的温度调到最高,无奈地叹气,“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然后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回到家,打开暖气,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沙发上,便走进卧室快速地拿了一床毛毯,看着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想着这样即使换上了干的也会被自己湿漉漉的一身重新打湿,所以,又急忙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重新回来整理这个已经不省人事的人。
顾亦望来回跺着脚,怎么办?家里连个保姆什么的都没有,自己喜欢安静,平时打扫都是请的钟点工,现在怎么办?怎么给她换衣服。
要不就用毛毯裹着?不行,不行,念头刚出来便被他否定了,沙发上的人,头发还在滴水,衣服脖颈的地方也全部湿了。顾亦望喃喃自语,“以你这个体质不给你换干的衣服,你一定会感冒”
顾亦望一件件解开我衣服的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脸到底有多红,只知道,他喉咙热得发烫,干涩得想咳都咳不出来。
衣服扒开,左边肩膀的地方,一道长长的疤痕醒目地印在他眼里,记忆中那一幕突然重新出现在脑海里,这些年来,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当时,那么大的铁削就那么重重地撞在她的肩上,他清楚地看见了她当时脸上难受的表情,脸色苍白,可她偏偏还带着笑容,天知道,他当时多么的害怕,害怕她会就这样死去。
当时,他们同时闭上了眼睛,可醒来后,他睁眼,却再也没有看见她,连警察都没法告诉他,那场车祸中的另一个女孩,她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眼泪将整个眼眶打湿,手光是抚摸着这道伤疤,他就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当时所有的痛苦。
顾亦望低下头来,一边颤抖一边吻上那道深深的疤痕。
终于,他将我湿衣服全部除去换上干的,然后将我放在床上的时候,直起身来,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我,浅浅地笑道“夏轻浅,你知道需要多大的耐力才能忍住吗?”
后来,便是长久的沉默,看着躺在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