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进行到这里,南宫御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而后决定给那素珍飞鸽传书一下,好让她知晓,从而提早做出防御措施。
但他的印象素来在她心中极差,想必此番若是知情必定不会瞒着那姬墨谦,那么他这一片好心,可就被曲解了。
一番左右为难径自在心头荡溢开来,令他无法做出确切的决定,竟罕见地为难起来。然而他却不能回顾原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若是放纵自己,只怕必是后患无穷。
他手中攥着的可是族中之人的条条性命,绝不可有所差池。可一旦心中那一番死水被搅动了起来,一切也就变得不由自主。
而若想解除与之的牵绊,唯一的法子便是毁之灭之,断了所有的念想和不舍,唯有如此,才能令自己置于不败之地。
“二公子,二公子……”
侍卫统领看着陷入沉声的南宫御,而后小心翼翼地叫道,准备询问一下自己可否先行离开。
“回去吧,估摸着这会子青鸾该去父亲的院子了。”
南宫御答道,而后暂时收敛心思,径自掀动衣摆而行,一身蓝衣在阳光下显得飘逸洒脱,令人有恍惚之感。
“是。”
侍卫统领急忙应允,而后注视着南宫御的背影,总觉得她这主子虽然动作怡然,但一颗心却绷得极紧,令人看起来并无洒脱,反而苦涩重重。
但他终究不敢多想,毕竟猜度人心思之事素来是极其费时费力的。眼下可不是这个时候。
想到这,他急忙加快步伐,亦开始朝正苑而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
正苑之中,卧房之内。淡淡熏香飘渺在半空之中。
床榻之上,南宫老城主静静横躺,气息微弱。而他的床榻前,司空青鸾躬身跪着,双目微阖,径自吟唱着无疆之内惯用的安魂小调,眼眶红得令人心惊。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临终之际,最后一面(上)
床榻之上,南宫云芳微微睁开眼眸,泛青的面容扬起丝丝茫然,气若游丝,唇间泛起丝丝干燥。
“姨父,姨父您醒了?”
司空青鸾感受到榻上的动静,急切地睁开眼眸,而后便看到榻上这一幕,不禁扑了过去,开口询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南宫云芳将视线投向焦灼不已的青鸾,视线越过她的头颅,径自看向床帐之外,轻声询问。
“快……快午时了。姨父您问这些做什么,好好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青鸾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时辰光阴,更不愿意在眼前这垂暮之人面前提及。但他眼眸执拗,胶着凝滞,于是也就敷衍了一句,而后便准备起身为老城主掖好被角。
“鸾儿,姨父不想再闭上眼眸了。只怕再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且让姨父好生地看你几眼吧。”
南宫云芳微微牵扯开一抹弧度,径自大喘了一口气。视线不禁投注在正给他整理被角的司空青鸾,嘴唇微微吐露出一个字,笑意更加扩张。
司空青鸾手中的动作不禁一僵,而后继续动作。身子微微弯着,一双眼睛不禁紧紧阖上,手指不禁蜷曲起来。
突然间,一袭铺天盖地的昏暗之色径自没入她的意识。紧接着,她的身子便瘫软下来,向着地面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及时将她的身子拖住,而后将她放到了不远处的梨木椅上,一袭黑衣在纱帐之间翩翩而起,带着凌厉的压迫之意。
“你,还是来了。”
南宫云芳抬眸望向榻前挺立傲然的黑衣男子,黯淡无光的眸子泛起灼灼的光华,口中的话语冲喉而出:
“看来我这老头子还是有些眼力的,不然费尽千辛万苦拖着这口气,就变成一场徒劳了。”
“老城主一贯眼力过人,而且极会看人心中软肋,这一点,本王亦是甘拜下风。”
姬墨谦冷冷睥睨着榻上灯尽油枯的老人,面容无悲无喜,一双眼眸暗郁深邃,深不见底。
“不过,老城主的二公子的确妙手回春,居然能让您的身子拖到现在,如此医术,当真叫人佩服。若是他可以将此医术用在正途之上,只怕必会被人奉为在世扁鹊,华佗重生。”
“呵呵,王爷真是谬赞了。御儿的医术承袭于她的母亲,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于正途与否,只是立场问题罢了。所以还望王爷慎言。”
南宫云芳微微闭上眼睛,唇间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紧接而来的酸涩苦楚却将其尽数掩埋,眼眶之中渐渐氤氲:
“不过有一点,老夫却要在此言明一番,若是再不说,只怕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城主抬起眼眸,呼吸骤然困难,一行浊泪从眼眶之中滚落而出,话语断断续续,微弱不已:
“孩子,无论正途邪途,终究是南宫家对你不起。令你备受苦楚,难以自拔,南宫一族亦是难辞其咎。”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临终之际,最后一面(下)
“自古以来,无论是庙堂之争,还是朝代更迭,流血身亡都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莫过于身活心死,****梦魇缠身,始终不得解脱。虽然这都是争权夺利之人必须承受得住的代价,但并非代表这份代价不值得一句抱歉。
老夫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亦知你心中的冰冷如霜,无非是为了包裹内心的那一番赤子之心。这句抱歉是老夫这辈子最想说出的话语,并非想让你如何,只是想说给你听,且了却老夫的最后一桩心愿。”
一番话语终于缓缓落幕,南宫云芳所有的气力尽数消却,瞳孔微微失却色泽,气息越加微弱。
“过往之事,不必再提。世间之事,皆有两难之处,本王身处其中,自然应当好生担受。只不过,老城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演技超群,直戳软肋,真是让本王钦佩。
本来,本王是想要瞒着老城主的,但见老城主如此卖力,本王还是将实情告知您老人家为好,以免您无法安稳。估计这时候,只怕城郊巫雨山的地藏已经被我那些暗卫而入了。
他们素来是吃干摸净的性子,只怕此刻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尤其是那浸于寒之下的传国玉玺,此刻亦已经见了天日。”
“你,你说什么!”
南宫云芳猛然睁开眼眸,而后瞪大不已,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之中迸离开来,呼吸径自急促起来。
“本王所说,您皆已明晰。再说一遍已是无益。”
姬墨谦向前一步,而后弯下身子,径自扶住老城主微微躁动的身子,眼神如墨,宛若漩涡,令人不自禁为之沉溺。
“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如决绝……难道你真狠心看着南宫一族彻底覆灭吗?……”
南宫云芳几近崩溃,使尽所有力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后便再也无能为力。
城郊巫雨山,乃是前朝历代皇族栖身安眠的陵所。
自兵败于现今的天颂之后,他们这些南宫之人便耗时四年挖了一座机关重重的地宫,以供奉之用,更为他们心中的宏图大业做储备仓库之用。
自皇兄离世之后,那巫雨山便交由南宫掌管,一直未曾有过丝毫疏漏。但如今,如此重中之重要的地域却被眼前这男子所攻破,只怕他们的未来,堪忧无比。
传国玉玺,浸于冷泉之中,非南宫之人绝不可靠近,非知晓期间门道者绝对有去无返。
五年以来,皆有外力扰之,但一直都是安然无恙。可是如今看来,不过贻笑大方。
“气数已尽啊,气数已尽啊……”
南宫云芳低声道,尾音拉得极长,泪流满面,再无转圜之力。
皇兄啊,若你泉下有知,会否无颜面对南宫一族的列祖列宗?眼前的男子,堂堂的谦王,竟是你的骨血,可正是你的骨血,即将葬送南宫一族的所有性命。只怕很快,这些幸存之人皆会下去寻你,只怕你再也无法安生了!
“老城主莫要再长吁短叹,地府之路茫茫,带着如此情绪上路,如何能超生了然。”
姬墨谦径自起身,而后缓缓说道,一张脸上毫无表情。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毁灭或捍卫,良苦用心
“罢了……”
南宫云芳听完姬墨谦这番锥心刺骨的话语,口中长长舒出一抹气息,低弱无力地吐出这两个字。瞳孔微微散大,生命缓缓流逝。
倘若有可能,他此刻真想起身将眼前这男子狠狠骂上一顿。但那只是可能而已,因为如今的他已经连生气的气力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您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是省些气力给你的后人为好,莫要将其浪费在与本王的强辩之上,那样并非是件好事。”
姬墨谦注视着榻上神思涣散的沧桑之颜,伸出手指擦干他脸上的湿润,虽然面色无波无澜,但是心中却翻起汹涌波涛,径自将他的思绪尽数覆盖,吞没无垠。
眼前的老者,就要止息于这世间。都说这世间血肉亲情最是无法割舍,哪怕心头再不愿承认,它亦会在关键时刻发出它独一无二的力量,令与之牵扯之人绝无还手之力。
而他亦是如此。
无法逃离,无法躲避,只能任其在心头扎根,根本无阻止之力。
其实,他心头是有一番很重要的话要同他说的,但他见他直到最终都对那飘渺的复国大业心存希望,所以也就止住了想要出口的话语,希望能生生断了他的希望,莫要令亡魂难安,对此纠结不放。
眼下,天颂的朝堂已经经历两代,可谓是国泰民安,占尽了民心。这一点,是南朝根本无法与之比拟的。
民心所向,天下归一。若论复辟,这最基本的一点没有握在手中,又谈何恢弘大气?所以在他看来,这天下是再也无法被南宫尽收于中了。
总而言之,那南宫御的勃勃野心终是无用武之地。与其以此招来杀身之祸,又何必将这安稳恬然的生活尽数赔上?
这一切不过是得不偿失,难以为继,只怕最终毁掉南宫一族的,会是他!
他终究与自己血脉相连,他真的无法忍心令他走上绝路,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次的无疆之行。
他大刀阔斧,肆意夺取,看似是将他们所有的希望全都生生掐灭,但实际上却是以他的方式来维系这南宫一脉,保护这无疆一如往昔。残忍冷酷不过是伪装和假象,捍卫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他绝不能对任何人言出,不然定会万劫不复。
皇兄想灭除南宫一族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无法容忍当年那场往事的知情人士活得如此风生水起。
眼下之所以不曾动手,无非是时机不到而已。毕竟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他这个皇弟效劳,而且他还未曾摸清楚他心中真正的态度。
毕竟直到现在,他在剪除南宫力量方面干脆利索,从不手软,令他无法不相信他会有背弃之心,但又无法真正的相信,于是才会同南宫御暗中勾连,反复对他进行试探。
直到现在结果仍旧是一头雾水,可却是他想要的结果。因他这般,他便可以将当今圣上对他的忌惮些许转移到无疆之上,从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无形中保全了这座无疆城和这座城主府。
思绪进行到这里,他微微缓了缓心神,而后朝那南宫云芳看去,见他已经闭合双眼,神色澜静。显然对一切已经再无关注。
老城主,一路走好。
他心中默默地吐露出这一句话语,而后伸手为他整理一番****的衣衫,神色之中流出一抹不经意流出的哀然,只可惜对方并未看到。
沉底了一下情绪,他便走出床帐,不多时便消失在房间之中,恍若一场梦境一般。
在他走后不久,门扉径自被推开,一袭蓝衣的南宫御大步而入。只见他微微抬目,便看到那利木椅上软成烂泥的司空青鸾,径自走过去,而后弹指一挥,青鸾便从木椅上弹跳起来,神色之间满是错愕。
“别动。”
南宫御眸色沉沉,而后拽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的背脊转到自自己面前。手指抚摸其上,来回几轮,神色之间便涌起一抹满意,话语随之而出:
“做得不错。那药液的确黏在他的肌肤之上了。看来只要好生****你,你总能让我刮目相看。”
“我……我……”
司空青鸾神思混乱,昏迷之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快速而过,方才经历的毛骨悚然又一次萦绕她的心头,令她彻骨冰凉。
刚刚,姨父以嘴型告知他有人前来。她自然知道是姬墨谦,而他必然会点击她的睡穴,所以才会起身为姨父整理被褥,以将背脊暴露在他的面前,好方便他点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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