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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看到连娟的情况,已是这一年的十月。
他心说,这经历倒还挺传奇,呦呦肯定会感兴趣。
于是得了空,他同程寻提起连娟的事情,叹道:“还真有人同你一样扮成男子。”
程寻愣怔了一会儿,心想,这个连娟姑娘,拿的可真像是女主剧本啊!刚生下来就被母亲强行当成儿子养大。
听苏凌和自己说话,程寻回过神,笑道:“当然有啊,你是不是忘了那个为父报仇的孝女?”她忽然想起旧事,斜了苏凌一眼,压低声音:“哦,是了,一开始,我也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女扮男装的……”
苏凌额头突突直跳,似笑非笑看着她:“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
程寻忙举一下手:“当然,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当你是假装的太成功了。”
“是么?有多成功?”苏凌说着已站在了她身后,将她打横抱起,“是男是女,你用不用再检验一下?”
他轻轻颠一颠她,唬得程寻连忙抱住她的脖颈,软语道:“别闹,别闹,真闹了的话,你可要后悔的。”
苏凌故意板了脸:“怎么后悔?”
程寻也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来:“我,我三天不理你。”
“啊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麻烦。”苏凌故意叹了一声,抱着她就往床榻走去,直接将她往床上一放,欺身压了上去,“不理我?那我也有法子让你开口。”
程寻举手阻挡:“大白天的啊,你可别闹啊。先时就有人说我专宠了,你要再闹,他们说我是祸国妖后可怎么办?”
苏凌身形微顿,似是真的把她的话听了进去。他的手位置一动,转到了她腰间,隔着衣衫,轻挠她腰间软肉,口中道:“那也不错。”
程寻不受痒,被他偷袭,咯咯直笑,连连求饶。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并排而坐。
程寻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脸颊红彤彤的:“对了,我想这几日出去一趟。我听说我三哥定亲了,我得去恭喜他。”
苏凌点头:“我和你一起?”
“不用不用。”程寻连连摆手,“他见了你还拘束,我自个儿就成了。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正好说会儿话。”
苏凌见她如此,也不强求:“我让燕山带人跟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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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寻没有直接去二叔家里,而是先去了程家在京城的宅子,找人给程瑞带了话,在这里等他。
程瑞到的很快,他今年下场,已然中举,名次还不错,就等着明年开春的会试了。看见程寻,他微微一愣,就要行礼:“娘娘……”
“哥。”程寻冲他灿然一笑,拦住了他的礼,“我这次是来恭喜你的。中举之后,又定亲,这算双喜临门?”
“谢谢。”程瑞只笑了笑,“名次不算很好,比不得大哥他们,也比不得你。”
阳光正好,他们兄妹相对而坐,和之前一般无二。
程寻给他们斟了茶,笑笑:“我那和你们的不一样,三哥很厉害啊,好好准备,年后春试肯定能考中进士。”她清丽的脸上露出好奇之色来:“三哥,你见过未来的三嫂没有?”
“……见过。”程瑞轻轻点头,“你也见过,是赵家表妹。”
“赵家表妹啊。”程寻知道三哥的未婚妻是二婶赵氏的娘家侄女,亲上做亲。她轻声道,“那还好些,大家都认识,有情分在。”
程瑞只扯一扯嘴角,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要娶赵家表妹。母亲赵氏之前就提过了,说要亲上加亲。他那天无意间听到母亲赵氏和妹妹端娘说话,说是赵家表妹,肯定和她们一条心,不用担心他娶妻之后,疏远她们。
其实他很想告诉他们,他会做一个合格的二房嗣子,孝敬父母,友爱妹妹。这些年来,对于他们的要求,他从不违拗。而儿女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他们觉得赵家表妹好,那就赵家表妹吧。反正他也没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娶谁都一样。
“不说我了。”程瑞喝了一口茶,“呦呦,啊,不,娘娘,说一下你的事情吧。端娘那边已经有好消息了,你呢?你比端娘还早出嫁了两个月。你什么时候让我当舅舅?”
端娘去年五月出嫁,一直不见动静,赵氏求神拜佛,好在今年六月温家那边传来喜讯,说是端娘有孕。赵氏连忙去寺庙还愿,又派了心腹嬷嬷去盛家照顾端娘。
程寻有些急了:“别说我,别说我,你自己都没成亲呢,倒催起我来了。我还小着呢,我比你还小了一刻钟呢。”
程瑞哈哈大笑。他想,可能是因为两人是龙凤胎的缘故,每次和呦呦说话,心情都会好转起来。他笑容微敛:“我说真的,子嗣不是小事。早点生了,我放心,你也省事。”
在普通人家,子嗣都不是小事,更何况是有皇位要继承的皇家。呦呦成亲已有一年半,也该有孩子了。程瑞记得,萧瑾曾承诺,只有呦呦一人。若呦呦一直没有子嗣,无论是再纳妃嫔,还是另立皇嗣,都不是一件简单省心的事情。
瞥了他一眼,程寻道:“孩子这事儿靠缘分,也不是想早生就能早生的。我身体没毛病,该生的时候,肯定就生了。咱们不要老说这个了……”
“不是,呦呦,你听我说。”程瑞神情严肃,“我当然知道你身体没毛病,可你要知道,生孩子这种事,不是女人努力就行了。兴许,他,身体有什么呢?你小孩子家,不知道轻重。这世上有些男子,天生不能让女人怀孕。或许也得让太医看看……”
“打住,打住!”程寻眉心直跳,虽然这是她亲哥。可是和他一起讨论关于生孩子的问题也很奇怪啊。她轻声道:“我心里有数呢。”她忽然想起什么,斜了三哥一眼,心说,看来三哥很懂啊。
兄妹两人许久不见,却丝毫不见生疏,似乎仍有说不完的话。但程寻如今住在宫里,比起先时有些不便。她临走之际,对三哥道:“你要是想我了,还可以继续给我写信啊,和以前一样。”
程瑞只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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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后,苏凌问起程寻今日情况如何。
程寻望着苏凌的侧脸,不由地想起三哥的话,她脸颊微烫,悄悄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苏凌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程寻摇摇头,又点一点头。她想了想,上前抱一抱苏凌:“我在想,咱们还挺幸运的。”
在书院相识,虽然也有过误会,但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真的可以说是很幸运很难得了。
苏凌伸手抱了她,挑眉:“嗯,是幸运。”
程寻抬起头,轻声问:“苏凌,我们成亲一年半,没有孩子,你是不是挺着急的?”
“没有。”苏凌想也不想,直接否认。他轻轻拍拍她的脸颊,“才一年半而已。”
可惜他不急,有人替他急。他今年二十一岁,不算老。可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建议他广纳妃嫔,早早诞下子嗣了。——不过,这些,他并不想给呦呦知道,徒让她不安。
他声音温和而从容:“这事你不用担心。是了,你那次提的律法保障,可能会成真了。”
“嗯?是吗?”程寻闻言,立时转移了注意力。她从苏凌怀中挣脱出来:“果真可以?”
虽说封建社会,人治大于法治,但如果关于女性地位能写进法律,总比没有好。
苏凌并不意外她的欢喜。他只笑了笑:“我还会骗你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提高女性地位,但他并不反对她的观点,而且还愿意帮助她实现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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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当然不会骗呦呦。事实上,修订补充周律,是他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情。现行的周律,是开国之初定下的,当时战乱刚过,有许多已经不符合现状。修订补充,势在必行。
大周的律法条文很多,有的模糊了性别,直接无视女性的存在。有些很明显不利于女性。比如,在婚姻中,在财产继承中,女性完全处于劣势地位。
新修的周律,有意无意淡化夫权以及宗族的力量。
对于新周律,支持者有,反对者亦不少。朝堂内外,市井坊间,甚至是书院学堂,对此议论纷纷。
在崇德书院,叶夫子的律法课上。
直接有学子道:“妻杀夫与夫杀妻同罪?这岂不乱套了?”
原本的周律中,丈夫杀妻子,多判为流放。而妻子杀丈夫,则是凌迟处死。新周律模糊了男女之别,统一以杀人罪来讨论,只分为有意和无意。
周令月当即站起来:“怎么乱套?难道男人的命是命,女人的命就不是命?我觉得改的好,改的妙。你这么生气,难道是害怕将来自己杀妻被判处死刑?”她摇一摇头,非常夸张:“哎呀,真吓人啊,真吓人。”
那个学子气得愣怔,摇头晃脑叹道:“好男不与女斗。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不假。”
“诶,不要曲解了圣人的意思!”周令月应声道,“孔夫子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你愿意将令堂与小人相提并论吗?”
她牙尖嘴利,那学子气得脸色通红,怒道:“还请你慎言!”他摇了摇头,感叹:“果真是……”
“是怎样?”
……
“好了,好了。”叶夫子做手势,让他们停下来,“新律法自有新律法的道理。先时你们不是也说之前的律法有许多不当之处吗?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律法条文写的简单,真正判处的时候,还要考虑多方面……你们日后为官,当依据周律,宽和一些……”
众学子齐齐施礼:“是,学生谨记。”
第125章 有好消息
叶夫子环顾四周; 慢悠悠道:“好了; 关于新律法; 大家就讨论到这里,下课吧。”
“是。”
叶夫子将手抄版新周律夹在胳膊下; 意欲走出学堂; 却忽然有学子小跑着上前:“夫子,本月月测会不会涉及新律法?”
“嗯?”叶夫子挑眉,“大概会。”
“那; 夫子手里的新周律可否给学生借阅一下?”
叶夫子颔首,大方递给他:“拿去看吧。”
那学子小心翼翼接过来; 目送叶夫子走出学堂。
学堂里其他人继续议论新律法:“我听说对纳妾也有了新规定?”
“可不?”
……
周令月不耐烦听这些,她回过头去看陈家姐妹:“下次大比; 你们想参加吗?”
陈大姑娘瞧她一眼; 摇了摇头:“我们明年就要回家了。”
“不过,我也想试试。”陈二姑娘跃跃欲试,“就是不知道我爹同不同意。”
周令月道:“女人能参加科举,都写进律法了,反正我想试一试。”
陈家姐妹知道她家世不凡; 闻言只是笑笑:“还有三年了; 可以试试。”
“嗯。”周令月点了点头; 觉得有些没趣。
离下节课还有点时间,周令月走出学堂,深深吸了口气。
她有点想念木芙蓉了。
原本木芙蓉一直在书院读书,那个经常欺负她的弟弟木长青进不到书院来; 他们相安无事。
但是两个月前,木长青的父亲染了重病,家里来人要他们姐弟赶紧回去。
当时,周令月担心有诈,劝木芙蓉先不要回去。然而木芙蓉到底是担心继父,又有孝道压着,不能不回去。她辞别夫子,告假回家。
周令月不放心,休沐日特意去木家探望,发现木家老爷子确实病得不轻。她搬出父亲的名头,吓唬了一下木长青,让他不要欺负木芙蓉。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不知道木家老爷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木芙蓉有没有受欺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回书院。
远处的钟声再一次响起,周令月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走进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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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寻在崇文馆教学,教的是算学,然而算学课结束以后,也有学子上前,问道:“程夫子,学生有一事不明,还望夫子指教。”
“哦?什么问题?”程寻笑笑,“是方才没有听懂么?”
她认得这个学子,是已故的大长公主的亲孙子薛浩。
薛浩摇一摇头:“不是算学方面的问题,是关于新律法的。”
程寻双眸低垂,微微一笑:“新律法的问题,你不妨请教楚夫子。”
“夫子不能为学生解惑吗?”薛浩急问。
程寻轻笑:“术业有专攻,我对新律法了解有限,怕答得不对,误你前程。”她视线微转,从前排一个学子身上掠过:“那位章同学是法理课的课长,你可以告诉他一声,我想他也会帮你转告给楚夫子。”
略一颔首,她转身离去。
走出学殿,程寻不由感叹,果然如今人人都在议论新律法。她没有直接离开崇文馆,而是去了藏书处。
新上任的校书郎们正在编辑校对书册,看见她,暂时停下手中的事情:“程大人。”
程寻在崇文馆,不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