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呦呦进了宫,她们之间就是先君臣后母女了。
“什么最后一个生辰,以后又不是不回家了。”程寻拽着雷氏的胳膊,小声撒娇,“娘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啊……”
“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说这种孩子话。”雷氏有些哭笑不得,一颗心却甚是柔软。
她的这个女儿,从小就爱撒娇,也跟她最亲。可惜十天后,呦呦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想到这里,雷氏心里就充满了不舍之意。
不过这一天总归是要到来的。
晚间雷氏去女儿房内,呦呦正摆弄纵横图,看见她,停下手里的事情,笑道:“娘……”
“在做什么?”雷氏轻声问。
“看纵横图。”程寻灿然一笑,“娘有什么事吗?”她招呼母亲坐下。
“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好久没给你梳头了。”雷氏抬手轻轻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想给你梳梳头。”
“好呀。”程寻面露喜色,她搬了一个小方凳,在母亲身边坐下,头枕在母亲膝上,小声嘟囔,“我最喜欢娘给我梳头了。”
雷氏动作极轻,将女儿发间的簪子拿下,取出一把牛角梳,慢悠悠给女儿梳头发,温声道:“以后娘天天给你梳头好不好?”
“好。”程寻几乎是毫不犹豫。
雷氏轻笑一声,手上动作越发温柔:“你小时候时常说想开家书院,没想到长大了竟然要进宫了……”
程寻没有说话,她自己也没想到她会有进宫的一天。
因为晚间要休息,所以雷氏并没有给女儿绾髻,只轻轻柔柔梳了几十下,放下牛角梳,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呦呦……”
程寻反手抱住了母亲,将脸藏进母亲怀里,低声道:“娘,我好喜欢你的。”
尽管早就习惯了女儿这样的话,可雷氏还是心里一颤:“娘也是。”她想了想,声音温柔:“以后进了宫,不比在家里,万事都要小心。你和皇帝相识于微时,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他对你想必是有真感情的。这一点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不足。呦呦,以后不要和皇帝置气,多顺着他,不过适当的撒娇服软也是要有的。皇家和咱们家不一样,他虽承诺了后宫只有你一个……”
“娘,我知道你的意思。”程寻瓮声瓮气道,“我想相信他,可我只要他,他也只要我。他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自打相识以来,他一直帮着她,纵着她,支持她,理解她。她相信他是爱她的,而且这份感情绝对不会浅。
如果真有母亲说的那么一日,情淡了,或是情变了。她想,她也不是没了爱情就要死要活的人。
“你可以选择一份已知的未来。”许久不曾听到的电子音忽然响起,“照原著走的话,结局清晰明了,一世恩爱。”
程寻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回应:“你不是答应先不干涉么?”
“我这是提醒。与其豪赌,不如选择一个已知的结局。”这声音冰冷机械,话里的内容也不带丝毫感情。
程寻不说话,在心里极其认真地回应它:“那是《易钗记》里呦呦的结局,不是我的。”她停顿了一下:“而且,如果那个人是苏凌,我愿意赌。”
系统不再出声了。
——“不能说话不算话?”雷氏笑了笑,心说,呦呦真是孩子气,许是年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自信。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家有不得纳妾的祖训,程家这么多男人不也这么过来了?就连先帝也是,独宠姚皇后,空置后宫……可见男人不是只有一个女人就活不下去。
雷氏陪女儿待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总要去陪伴呦呦,有时是说几句话,有时是帮着梳头,有时只是找个理由看看她……
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八日夜。
因着次日要大婚,所以程家多了不少帮忙的人。雷氏安置好他们,已经是戌正了。她想了想,从箱笼里取出一本册子,卷起来,塞入袖中,敲响了呦呦的门。
“娘。”程寻刚沐浴好,换上了寝衣,她正拿着粗布巾子擦拭着头发。
雷氏接过女儿手里的粗布巾子:“娘给你擦。”
将头发擦了半干后,雷氏又拿过牛角梳帮女儿梳了发,这才一脸严肃道:“呦呦,你明日就是大人了,娘有些东西得给你。”
程寻心头一跳,心说,莫非是什么传家宝?她正襟危坐,一脸期待地望着母亲。
昏黄的灯光下,呦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兴奋,有些期待。
雷氏略一迟疑,她咬一咬牙,取出袖中的册子,递给女儿,尽量自然地道:“你也读过不少书了,这书想必你也能看得懂,不用娘再细说了。你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顺着他就是……”
下意识接过母亲递来的书,程寻也没多想,直接就翻开了。
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脸颊发烫,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书册,而是火炭,且这火炭的热度直接从手心蔓延到了脸颊。
这好像是传说中的春宫啊。
雷氏也尴尬,不过她努力不让尴尬的情绪外泄:“……会有些疼,不用害怕,这是夫妻敦伦、绵延子嗣的大事,不要怕,知道么……”
程寻胡乱点头。
其实上辈子生物课上,五十多岁的女生物教师一本正经讲过人体构造和人类的诞生。她这个人学习一向认真,那些知识,她都还记得。
但是亲娘给她讲这些,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好在这场婚前性教育课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雷氏也觉得尴尬的缘故,草草结束,丢下一句:“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就先行离去。
程寻翻开母亲留下的东西,看了几页后,不觉脸红心跳,干脆放到一边,上床休息。
然而明天就要出嫁的她,一时想着明日的礼节步骤,一时想着母亲塞给她的东西,一时想着以后的生活……她不由地思绪连篇,精神亢奋。
眼看着都要交亥时了,她还没睡着,只能胡乱从《孟子》中选了一篇,反复背诵。这一招百试百灵,果然她很快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不亮,程寻还在沉睡,雷氏就亲自来敲门了:“呦呦,快起来!”
“哦?哦哦。”程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沐浴梳妆。
她记着茂阳长公主的话,只管把自己当一个不会动的玩偶,任人摆弄。梳妆好后,戴上凤冠。她觉得他的脖子似乎都不会动了。她深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时刻谨记,端庄大方。
不仅仅是她的面子,也是苏凌的面子啊。
身后的梳头娘子等人不停夸赞:“国色天香”、“端庄大方”、“雍容华贵”、“龙章凤姿”……
程寻面无表情,一一受了。
伴随着鼓乐声,迎亲队伍按时到达。
皇后礼舆被停放在了“吉利方位”。
及时到,程寻身着皇后礼服出了房门,接受皇后金册金宝,随后在使者的搀扶下登上皇后礼舆。
“呦呦……”
程寻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唤,她心知是母亲雷氏,循声望去,果真见娘亲双目微红。她忍不住轻声道:“娘……”
雷氏心里几许不舍,几许欢喜,她努力冲女儿露出笑容。刚勾起唇角,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娘……”程寻跟着心里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她暗暗埋怨自己,真没出息,结婚而已,又不是见不着了。
怕母亲看见,她匆忙擦拭掉眼泪,对母亲灿然一笑。
雷氏有些慌了,对女儿做口型:“端庄,端庄……”
程寻重重点了点头,脸上不再有表情。
皇后銮驾从崇德书院出发,浩浩荡荡向京城皇宫而去。
—
原本崇德书院今日放假的,可是书院学子大多都知道放假是因为山长家的千金要进宫做皇后了。所以他们并不想回家,而是想留在此地见识一下盛况。
不过今日戒备森严,众学子也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看着长长的队伍。
有个年轻的瘦长脸学子感叹:“真幸运。”
“你说谁?”旁边有人问道。
“当然是皇后,就因为她是第一个在书院读书的……”瘦长脸回头,看向问话的人,一下子红了脸,“冯夫子。”
这是教导他们骑射的女夫子,容貌美丽,本事也大得很。
冯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幸运么?等你也能考上状元,再说她只是幸运。”
—
程寻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把手里的帕子给扯皱,却不肯在脸上泄露出来。她对自己说,端庄端庄。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又从脑海里翻出《道德经》来,默默背诵。
这一招对她就是管用,不得不说,这2356个字在她心里过了一遍之后,她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百试百灵,百灵百试。
等她和苏凌拜天地行大礼时,她已经十分淡定自然了。毕竟她之前早就熟悉过大婚的礼节步骤,又有礼部官员在旁边提点,所以,一切顺利,毫无差错。
帝后大婚,也有入洞房这一流程,只习俗与民间略有不同。
他们行礼的宫殿就被设成了洞房。
红光映辉,喜气盈盈。
床帐是百子千孙帐,床头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窗幔,几乎成了红色的海洋,很喜庆。
程寻扫了一眼红色的床,又很快望向别处。不然而已经平静的心又跟着紧张起来。
她悄悄瞥一眼苏凌,不想他正好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触,他勾一勾唇角,清隽的眉眼中俱是喜意。
程寻觉得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和苏凌一起祭拜神灵。
苏凌也收回了目光,然而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未曾消失。
西窗下的桌上放着种种食物,他们要按规矩每种各尝一次。
程寻知道,这是说明夫妻两人共吃一锅饭,荣辱与共的意思。
一世相随,荣辱与共。
她原本很认真,可是看苏凌严肃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想笑了。
“皇上,娘娘,该合卺了。”
程寻定了定神,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约莫两寸高的、雕刻着龙凤花纹的青玉合卺杯。她只轻轻抿了一口,递给苏凌。
苏凌笑一笑,一饮而尽,同样将自己轻啜一口的酒递给了她。
程寻也学着苏凌的模样,喝了个干净。
两人相视一笑,无限美好。
“合卺礼成。”
程寻轻舒一口气,好了,终于要结束了。
呃,不对,合卺礼之后,是最重要的洞房花烛啊。
第121章 洞房花烛
司礼女官以及众宫人已然先后退下; 寝宫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是没有单独相处过; 但是这一次和之前都不一样。随处可见的红; 燃烧着的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无一不提醒着她,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一想到洞房花烛; 自然就会想到母亲昨夜塞过来的册子。程寻思绪转的极快; 偏生越想脸颊越烫。她定了定神:“苏凌……”
“嗯?”苏凌看起来比她镇定的多。他笑一笑,缓缓向她伸出了手。
程寻也不多想,直接将手搭在了他手上。他的手比她想象中要烫许多。她心念微动; 瞬间了然。唔,苏凌也不像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嘛。
这么一想; 她心里轻松了许多,反握住他的手; 微微一笑。
“呦呦; 我们已经成亲了。”苏凌声音极低,牵着她的手,缓缓向悬挂着百子千孙帐的床走去。
程寻一颗心怦怦直跳,想挣脱他的手,又觉得手上无力; 顺着他的力道和他一起在床沿坐了。
两人肩挨着肩;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程寻低着头,昨夜看过的册子上的画面此刻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程寻越发紧张; 她心念急转,几乎是脱口而出:“苏凌,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沐浴。”
她转过头,直视着苏凌,神情严肃而又正经。
苏凌微怔,继而轻笑,他也跟着点头附和:“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不过现在要不要先把你的首饰卸下来?”
他此时说话的神态和平时并无两样,程寻同他说着话,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她点一点头,连声道:“要得,要得。”
她起身欲往镜前,却被苏凌按住。
他声音很低:“别动,我帮你。”
程寻“哦”了一声,悄悄挺直了脊背。
苏凌目光低垂,看着乖乖巧巧一动不动任他去卸首饰的姑娘,他心头火热,不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今日盘发,从他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玉雪般的脖颈。
苏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去取她耳垂上的耳坠子。呦呦没有打耳洞,今日用的是特制的悬挂式耳坠。
拿掉耳坠后,她白嫩的耳垂隐约有些红痕。
苏凌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
他动作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