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出人群时,他们两人以及身后的侍卫燕山等人都各持了两盏灯。
程寻轻叹一口气:“可惜只有两只手。”
苏凌低头看看手上的灯:“加上我的,有四只。”
“不够啊,”程寻算着,“你的,我的,给我娘的,我爹的,江婶的,我二哥,我二嫂,我大哥,大嫂,侄子,侄女……”她想了想:“唔,还有现在在我们家的芙蓉。”
“这是谁?”苏凌捕捉到一个陌生的名字。
“就是书院的两个女学子之一,现在在我家里住。”
苏凌点一点头,不甚重要的人,没什么要紧的。
程寻心里忽的一动:“苏凌,你可以给人做媒许亲,你也可以给人护身符,你也可以惩罚人,你甚至可以……”
大概是和苏凌太熟了,或许是他在她面前一如最初,以至于她有时几乎都要忘了,他是一个有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人。
“怎么了?”苏凌有些诧异她会忽然提到这些。
程寻灿然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可能到时候会有事情麻烦你。”
苏凌微怔,继而轻笑:“咱们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程寻夜里直接歇在了京城程宅。
苏凌将她送到家门口后,轻声道:“真不用我陪你?”
“不用不用。”程寻连连摇头,“我大哥大嫂他们都在呢。”
“那你回去吧,我等你回去再走。”苏凌眉目含笑。
程寻笑着摇头:“不,还是我看着你走,我都到家门口了呢,我等你马车走了,我再回家去。”
两人依依不舍好一会儿,终是苏凌妥协,程寻笑眯眯地看苏凌乘坐马车而去。直到马车不见踪影,她才回转身。
院子里的灯亮着,她提着灯笼,大步回自己的小院。然而刚行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一愣:“三哥,你怎么在这儿?”低头看一下自己手上的灯笼,她举起灯笼凑到程瑞跟前:“给,给你灯笼。”
程瑞站在院子里,他的眉眼似乎要融化在昏黄的灯光下,无端给人一种疲惫感。他顺手接过灯笼,轻声道:“你回来的倒挺早,我以为你要晚些时候回来呢。”
“街上灯好看,不过都差不多,就早些回来了。”程寻觑着三哥的神色,“三哥没去看灯么?站在这里做什么?怪冷的,怎么不去堂屋坐着?”
“去看灯了,就在这儿站会儿。”程瑞轻声道,“想着站一会儿就走,就没麻烦。”
“大哥大嫂呢?”程寻扯一扯程瑞,“走啦,去喝杯热茶。”
“他们大概赏灯还没回来。”程瑞任她扯着往里走。
程寻跟这个三哥相处不算多,但毕竟是龙凤胎,小时候同吃同住,长大后也时常通信。可以说对彼此非常了解了。她一看三哥这模样,就知道他定是有心事。如果问他,他肯定不会说。最好的办法,是陪他坐会儿,说一些趣事,逗逗他开心。
这一招很管用,所以当程瑞拿着呦呦给他的灯离开时,神情明显轻松了一些。
而程寻则轻轻叹一口气,如果所有人都能无忧无虑就好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
正月十六又歇息一天,正月十七程寻继续去崇文馆当值,继续那单调却又不失有趣的工作。而崇德书院也结束了年假正式开学。
新的一年,崇德书院又多了几个女学子,其中有两个还是一对姐妹。
京城的陈员外,家中有不少商铺,也有许多良田,可惜妻子早逝,他虽有多房姬妾,却只得了两个女儿。前几年过继了一个儿子,又染病离世。
陈员外四十来岁,自忖年近半百,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儿子了,倒不如认命,好好教养两个女儿,让她们继承家业,再各自给她们招赘一个老实好拿捏的夫婿就是了。
他将两个女儿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又想着再帮女儿博一个名声,就送到有名的崇德书院去读书吧。
他的两个女儿,可一点不比儿子差。儿子能做的,女儿也能,书能读,生意能做,账务会理,家务会管。甚至将来也能娶丈夫,继承烟火。
陈家姐妹很容易就通过了入学测试。程启之前已经有过两次接待女学子的经验,这一次很轻松就安置好了她们。
倒是那个一心想进书院捉人的木长青,再一次被拒之门外。——不过,从他的入学测试来看,他比前次有进步。这样继续下去,过不了多久,崇德书院的入学测试,应该就难不住他了。
书院恢复了上课,木芙蓉很开心。她觉得她的生活要暂时恢复正常了,她会好好读书。也只有读书的时候,她能暂时忘却烦心事。
周令月得知木芙蓉回家之后,又被弟弟逼得躲进书院,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应该回去,你该和他们断绝关系,永不相认。我让我爹收你为义女。义父和继父差不多。你的婚事,我爹也能做主。对了,书院这么多同窗,你看上哪个就选哪个,让我爹给你做主……”
她说得激动,木芙蓉心中一片茫然。真要这么做吗?
—
时间过得极快,春风吹过之后,转眼间就到了三月。
离十八岁生日越近,程寻就越紧张。——当然,她也不是怕生日,而是她生日的十天以后,就是她和苏凌大婚的日子。
她想,她以前大概不知道她自己有一点婚前恐惧症。一想到要真正嫁给苏凌,她不由得紧张万分,当然紧张之余,还有些期待。
系统的电子音时不时在她耳边响起:“真的不想改变主意?”
程寻双眼微闭,只做不曾听到。什么时候能完全解除绑定就好了。
“那得等你任务完成。”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
程寻睁开眼,不再理会它。
一进三月,程寻就没再去崇文馆,因为她的领导给她放了长达一个月的“婚假”。
宫里没有太后太妃等,能算得上皇帝女性长辈的,也只有长公主了。所以教导未来皇后的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茂阳长公主于三月初进了崇德书院,她笑着对程寻道:“你也别怕,我这就是走个过场,宫里人少,没多少规矩要学。你只要记一记大婚时的礼节就够了。”
程寻点头,对大婚时的礼节记得格外认真。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茂阳长公主笑道,“宫里的规矩,都是用来约束下面人的。你若想守规矩,大家夸你一句。你若不想守,也不会有人敢骂你,因为你是主子。”
程寻轻轻点头,有些意外。
茂阳长公主冲程寻笑一笑,心说这姑娘或许读书科考有天赋,是个聪明人。可惜吃亏在出身上。程家书本网,人口简单,这位姑娘的心思大概要简单通透的多。不过,有怀思护着,日子想来会很轻松。
她回想着年轻皇帝的叮嘱,有些想笑。她这个侄子,大约是真的很在乎他的皇后吧。
大婚的礼仪虽然复杂,可程寻记忆力极佳,册子上的字,她很快记得一字不差。
“不错,到底是状元之才。”茂阳长公主忍不住称赞,“可是光记住可不行,得会用才是。”
程寻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茂阳长公主难得出京城一趟,见程寻听话学的也不错,想着学了有一会儿了,不如歇一歇。她笑道:“我来着书院两次,还没真正见过学子上课。”
程寻会意,笑道:“那我带长公主在书院走走?”
“不行。”茂阳长公主面容严肃,轻轻摇了摇头。
程寻不解:“怎么?”
“你以后不能叫我长公主。”茂阳长公主微微一笑,“你得随着怀思,叫我姑姑才是。”
程寻怔了一瞬,继而有笑意溢满双眸。她有些羞,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轻声道:“姑姑。”
“这才对。”茂阳长公主一笑,轻轻颔首。
第120章 大婚大婚
不是休沐日; 书院学子照常上课。
茂阳长公主一时兴起想要看一看学子是怎么上课的; 也只是在学堂外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并无进去打扰的意思。
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传入耳中,茂阳长公主一笑:“他们平日都做些什么?”
程寻微微一怔; 随即明白长公主的“他们”是指书院学子。见有人问起书院生活; 她来了精神,轻笑道:“清早起来,有半个时辰的早课; 随后去膳堂一起用早膳。古人提倡君子六艺,所以礼、乐、射、御、书、数都安排的有课程。每月月中月末设为休息日; 月底会有一次月测……”
长公主意识到当她面前这个姑娘提起书院时,眼眸中不自觉漾出笑意; 她轻轻“唔”了一声; 心说这大概是一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缓缓点一点头,长公主面露惊讶之色:“还有骑射?”
“是啊。”程寻点头,“崇德书院一向强调学子注重身体,每个月要上好几次骑射课,月测测试时骑射成绩也计算在内的。书院有个小校场; 大家都在那边练习骑射。午后下了学; 也常有同窗在小校场蹴鞠……”
长公主笑笑:“咱们去看看?”
“好啊。”程寻含笑点头; 领着茂阳长公主向小校场而去。
她心想,不是要跟着长公主学规矩么?怎么变成导游带着长公主游玩书院了?
不过茂阳长公主对崇德书院挺有兴趣的样子,看了小校场后,又主动问程寻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
文库、长廊、碑林……
程寻望着茂阳长公主的侧脸; 心中忽的一动,她竟然给忘了,长公主的丈夫阳陵侯苏景云当年也曾在书院读书。当时的山长是她爷爷。
茂阳长公主确实想看一看当年丈夫学习生活的地方。站在幽静清雅、悬挂着名联的长廊外,长公主忽然问道:“书院有多少女学子?”
“……七个……”程寻的心猛地一提,不知道长公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也不知道长公主对此究竟持何态度。
慢慢点一点头,长公主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她略一沉吟,轻声问:“她们就和那些男学子一起读书上课?”
“是。”程寻想了想,“也许等日后女学子多了,可能会另开女班。”
“这样啊……”茂阳长公主轻颔首,“你小表妹前几日问起书院,想来是有些兴趣……”
程寻眨一眨眼,随即意识到长公主说的小表妹可能是长公主家的千金。她有些意外:“是吗?”
苏家大小姐已经出嫁,二小姐苏瑜才十一二岁,与周太傅家的二小姐周令月关系还不错。不过周令月自去年起,就开始神神秘秘,很少见到人了。
苏瑜偶然得知周令月竟成了崇德书院的女学子,又听周令月讲了几件书院的趣事:端午赛龙舟,重阳节登高,每个月测试,骑马射箭样样都学……
在周令月的描绘中,崇德书院几乎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地方,在书院读书也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家娇养的苏二小姐对好友口中的崇德书院忽然充满了向往。她甚至问父母,她可不可以也去那里读书?
“爹爹在那里读过书,皇上表哥也在那儿上过学……”
长公主并未同意。——当然不是因为对女子去书院读书有偏见,事实上前年程寻女扮男装书院读书又获得博学宏词科一等头名后,很多人的观点都有了些微的变化。——长公主不同意,是不放心。她给女儿请了好的夫子,但女儿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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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阳长公主接连数日到崇德书院指导程寻,说是指导,更多时候是闲聊一二。确定程寻对大婚的礼节烂熟于心后,长公主也随意了许多。她感叹道:“书院这种地方,倒是休养的好所在。等过些年,让景云在这儿做个骑射夫子也不错。”
程寻这几日同长公主比较熟了,也未多想,笑道:“不只是侯爷,姑姑想做夫子也行啊。以姑姑的学识,足够教导学子们了。”
长公主轻轻一笑:“我做不好夫子,倒是可以做个花匠。”
这些日子,她亲自观察过崇德书院,印象还不错。如果苏瑜坚持,让她在这儿待几日也行。不过需要掩了身份,带上丫鬟和医女。——苏瑜身体不大好,药不离口。长公主作为母亲,也希望小女儿每日可以快活一些。太医也说了,心情好的话,有利于她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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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初九,程寻十八岁生辰。
她自己把十八岁看的很重。——这相当于成年了啊。
一大早,她冲父母行了礼,吃一颗母亲准备的红鸡蛋,连声道谢接过父母及兄嫂赠与的贺礼。她抽了抽鼻子,小声道:“你们每年都要送这些,也不怕麻烦……”
她说着说着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些涩。
雷氏轻轻揉了揉女儿,笑道:“麻烦什么?每年不都是这般过来的?这是你在咱们家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等呦呦进了宫,她们之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