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婶婶好,”郑狄月躬身对平氏周氏行了个礼,开口第一句先是解释自己身份,“晚辈郑狄月,十年前曾承远叔救命之恩。”
平氏眼中依稀有些回忆,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青年,虽然和多年前的对这件事的印象对不上,但知道该不是对方胡说,难得能遇上个和她丈夫旧时相识的,平氏心情复杂又开心,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个郑狄月就是当初敲贺兰家门气势汹汹搜查的那个督捕,还亲热笑道:“我记得你!却不想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你远叔,当真不易。”
郑狄月有些腼腆,垂手立在凉亭外,规规矩矩的,一点都看不见他身为最要命的郑督捕的凶煞模样。
这样的他,就像是最普通的文人学子,还是清减消瘦,容易陪人欺负的弱书生那种。
贺兰叶看得叹为观止,简直对人这种复杂的种类表示敬佩。
郑狄月与平氏寒暄了两句,就问道:“不知道婶婶这么冷的天,带着家中女眷出来可是有何要事?”
平氏迟疑了下,想起女婿说的,自家现在没有危险了,儿子也没有危险,纵使说给别人也该是没有关系的,就含笑道:“家中长子今日归来。”
郑狄月一怔,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最佳时机,立即垂眸说道:“晚辈当年与寒哥亦曾相识,多年不见了,还请婶婶准许晚辈在此一同等候寒哥。”
他也机敏,听到平氏说长子过来,立即把记忆中关于贺兰寒早就失踪甚至早就早逝的消息按下,装作只是阔别多年。
这样一来果然惹得平氏开心了些,见郑狄月与长子也认识,立即叫了他进来坐,笑眯眯问前问后。
贺兰叶不知不觉间,被挤到了最里头。
她身边左右两个刚闯了祸的妹妹不敢乱跑,趴在她膝头两个人绞手指玩。她不想和郑狄月搭话,假装凉亭里没有这个人,怀中继续抱着手筒,懒懒靠在身后的软垫发呆,盘算着五皇子和郑狄月一起,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近日京中,可有什么异动。
她这边才发呆,那边平氏就忽地叫了叫她。
“嗯?”她没有听见平氏说了什么,茫然抬头,只见与她坐的相距最远的郑狄月微微抬眸,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错开了视线去。
平氏脸上还带着笑,对贺兰叶道:“这位你可记得,当初与你也相识的,论起来他大你些,该是喊哥哥。”
平氏见郑狄月看见贺兰叶也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猜测应该是不认识贺兰叶,这次见着的是她女装,索性就对郑狄月半真半假说,这是当年送去姑姑家养着的女儿,也刚回来。
郑狄月自然是对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字都不反驳,听见平氏说这话,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下。
贺兰叶有些诧异,不过回忆了一下,当初年岁小的时候,她的确管人家叫过哥哥。
但是现在让她叫,贺兰叶怎么也叫不出来,她也怕郑狄月尴尬,赶紧对平氏打了个眼神,示意她拉开话题。
偏平氏刚刚问郑狄月时,他含糊了下,只说自己现在六部司中,不过二十有四已经是四品官员,落在平氏眼中是觉着此子只怕前途无量。
正巧有着当年的旧交情,平氏盼着贺兰叶能认识这种人,日后对她镖局许是个好处,故此假装不知道贺兰叶不想叫人,又催促了一遍。
贺兰叶嘴角一抽,最终是拗不过自己娘亲,抬了抬眸,对上郑狄月幽深的眸子,有些尴尬的急匆匆低声唤了声:“郑……哥哥。”
眼前阴郁的青年瞬间露出一个无暇的浅笑时,贺兰叶一恍惚,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不紧不慢又像是夹杂着恼火的声音:“你喊谁哥哥呢?”
贺兰叶一愣连忙扭头,就看见不知迟到了多久的柳倾和,牵着马缰绳在凉亭边,鲜衣怒马俊美青年好似画中仙人,只除了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神中十分破坏仙气的杀气腾腾。
贺兰叶看见柳倾和的藏在表皮下的狞笑,吓得肾疼。
作者有话要说: 柳倾和'努力保持围笑':你叫谁哥哥?
贺兰叶'溜了溜了'
珍惜一天喂你们万字的牙牙吧qaq
红包包继续
第121章 第 121 章
在座所有人中最先心虚的是平氏; 她差点都跳起来了; 干巴巴对着迟来的女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是你爹当年救得孩子; 是旧相识。”
柳倾和哪里不知道郑狄月的那番事,越是心知肚明,越觉着郑狄月其心可诛。
他还得给岳母面子,假装淡定把马缰绳递给旁边傻愣愣的小多,自己一撩衣摆进了凉亭,对着岳母婶娘行了礼,才贴着贺兰叶坐下,先是和气的对平氏点了点头:“小婿知道。”转而皮笑肉不笑对郑狄月道:“郑督捕巧,怎么就在这碰上了?”
郑狄月在柳倾和刚进来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贺兰叶看见他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专注; 又见他与平氏周氏称呼亲密; 自称为‘小婿’; 顿时心就沉到了谷底。
眼前此人相貌出众,哪怕是郑狄月对他多有不满,也无法不承认这一点,而正是这一点; 让他也颇为疑惑; 临阳城中从未有这号人; 贺兰家也没有他的踪迹,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成了贺兰家的女婿?
柳倾和的真面目除了柳家也就官家与贺兰家知晓,纵使郑狄月绞尽脑汁想破头; 也猜不到当初那个风使者,就是眼前的这个勋贵青年。
郑狄月能发现柳倾和对他的那点敌意,也同样,他对柳倾和没有任何好感,即使知道他认识自己有些微妙,也还是连话都不想跟他说,只问着平氏:“玥妹妹不是尚未成亲么?”
玥妹妹?贺兰叶牙酸的同时,发现与她贴着坐的柳倾和表情不甚美好,眸中翻滚着幽暗,藏在广袖下的手仗着无人看见已经大大方方搭在她的大腿上。
贺兰叶无辜啊,她可不知道郑狄月脑子哪根筋不对了,两个人之前还敌对双方,现在他改口改的这么快,完全不在她的料想之中。
但是她是看得出自家小媳妇是憋屈的,为了自己好,她悄悄挪了挪袖子盖住了柳倾和的手,同时自己的手隔着袖子抓了他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摇了摇。
这种类似于求饶的信息很好的传达给了柳倾和,他收敛了刚刚差点露出来的敌意,垂着眸笑吟吟看着郑狄月,倒是有了两份自家人看客人的自如。
平氏被郑狄月这么一追问,尴尬之余,也要维护一下柳倾和。不管别的怎么样,这是和自己女儿过日子的,小两口都这样了,她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只是在她看来当初的那场婚事多少荒唐了,索性干笑道:“这是我们玥娘在兹州定下的未婚夫婿。”
不能说是女婿,也不能说没关系,最好的应对法子,就是给柳倾和按一个未婚夫的身份。
柳倾和闻言赶紧补充道:“快成亲了。”
“还未成亲,这位公子就改了口,是不是有些太没有规矩了?”郑狄月一听就觉着是骗人的,贺兰叶从未去过兹州,从哪儿来的兹州未婚夫?只是不论真假,单单刚刚贺兰叶看他的眼神,都让他怎么看柳倾和怎么不太顺眼,故意挑事。
柳倾和比起他淡定得多:“都说了快成亲了,提前改口适应有何不可。”
郑狄月知道,这是人家贺兰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不能插嘴过多,只得转而把目光投向贺兰叶,意味深长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有了个未婚夫。”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落在不知道他们有些交集的人眼中,倒成了他们本来有些什么感觉。平氏就心头一跳,赶紧看着自己女儿,心想莫不是自己坏事了?
贺兰叶只当是郑狄月多疑的本性作祟,随口说道:“有未婚夫还需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么。”
这话落在郑狄月耳中,却是当成了贺兰叶身边一直有这个人,只是出于她身份的保护,才把人藏起来的。
这么一想,这个人能正大光明出来和贺兰叶并肩而行,倒是他一手促成的?
郑狄月心中有些怄,表面上还什么也说不得,只瞧着更阴沉了些。
他不吭声,柳倾和可要开腔,倒也不说别的,只温声细语问着贺兰叶:“外头风吹的厉害,你可冷,要不要靠着我?”
若是在自己屋里,贺兰叶定然是顺着就靠过去了,只是眼下一圈的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她,特别是被柳倾和抢了位置的两个妹妹,虽然不知道嫂子怎么变成了姐夫,但是对柳倾和的冷淡是从长辈那里学来的,在平氏周氏都软化了态度之后,她们俩还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这会儿听见柳倾和的话,纷纷出言。
“你又不是炭盆!”
“你又不是背垫!”
桃儿杏儿的挤兑在柳倾和看来无伤大雅,甚至故意借着她们的话,对贺兰叶挑挑眉:“只要玥儿需要,我就是给她取暖的炭盆,让她依靠的背垫。”
桃儿杏儿没有见过这种招数,哑了音,面面相觑,发现姐夫还是那个嫂子,依旧打不过的。
贺兰叶头皮都有些发麻了,忍不住手下拧了拧他,低声道:“你正常点。”
柳倾和一脸无辜。
一凉亭坐着的人中,唯一的外人郑狄月看着贺兰家人来来回回的谈笑,抿着唇,脸色愈发的冰冷,只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哪怕已经摇摇欲坠,还是咬着牙坚持坐在那儿,时不时和平氏周氏搭搭话。
只是自从柳倾和来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和贺兰叶说话的机会,无论他抛过去什么话题,都轮不到贺兰叶接话,统统都被柳倾和半路插了过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郑狄月也觉着没有意思。人家是贺兰家正经承认了的未来女婿,他与柳倾和争斗,根本立不住脚。又何必呢。
贺兰叶也冤,好好的出来接哥哥,莫名其妙招来了个郑狄月,他还坐着不走了,把她家小心眼的媳妇儿给惹着了,现下她一个字都不敢跟人家搭话也就罢了,私底下还得以赔罪为名把自己的手递给柳倾和藏在袖中把玩。
不过她倒也看得开,郑狄月也不来招惹她,也不继续挑衅柳倾和了,她就当他是普通旧识,由着他生疏的与长辈们谈笑,自己则抢了妹妹们的花绳,拉着柳倾和与他翻绳玩。
贺兰叶带着玉镯的皓白手腕上套了一圈红线,她细长的十指来回翻绕,涂了香脂后显得要润滑白皙的手与之前不怎么收拾打理的粗糙手完全不一样,修剪的圆润的指甲粉粉的,远远看着,就像是有一层光泽似的。
她含着一抹浅笑,朝柳倾和摇了摇手腕,随即,柳倾和将比她手掌大出一圈的手掌与她交叠,在被她轻飘飘拍了一巴掌后,才老老实实翻着红绳。
少女和青年的手指在红绳缠绕下交织在一起,大小手交叠和谐,在红色线绳捆缚下有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郑狄月定定看着那两个人,收回了眼神。
天气寒冷,贺兰叶也只玩了会儿就嫌冻手,任凭柳倾和再劝也不肯把手从手筒里取出来,懒洋洋的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柳倾和肩侧,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旁边桃儿杏儿年纪小等不住,站起来四处张望,嘴里头不住问着:“大哥哥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眼见着冬阳已经斜斜升空,道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多,南来北往的,就是没有贺兰寒一行,贺兰叶也觉着奇怪,按理说兄长的队伍该是在今日一早就到的,所以她们一大家子才会早早儿出来相接,怎么到了这会儿了,还不见踪影?
贺兰叶略一思忖,抬手招来小多:“你骑马去前头看看,是不是他们在路上耽误了。”
比起她,柳倾和想的要多些,低语道:“是不是大舅哥现在还是匪首身份,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一说,贺兰叶也觉着像是,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哥哥都能答应了回来,该打点也应该都准备好了,不至于到了临阳城门口,脚下却不敢继续了。
好在她们出门准备的也齐全,凉亭中的圆桌上摆满了糕点茶水,若不是严寒冬日,倒像是春季踏青了。
太阳照的暖烘烘的时候,被派去路口守着的小金一头跑回来,朝凉亭招了招手:“看见了!看见小多的马了!”
贺兰叶精神一震,连忙从靠着柳倾和的姿势坐直了身体,两个妹妹并平氏早就按捺不住起了身,伸着脖子张望。
柳倾和扶着贺兰叶起身,坐的时间长了没有动,她腿都有些麻,稍微活动了会儿,顺势看去,那路口第一个马匹就是小多的,他打马的速度较快,已经跑了回来,而身后是一连串的马队并马车,乌泱泱的一大群。
平氏紧紧攥着桃儿,还没有看见人,已经紧张地嘴皮子哆嗦,颤着音问:“当真是大郎回来了?当真是他?”
贺兰叶见母亲这般心情激动,撒开柳倾和的手,过去扶着她拍了拍,安慰道:“是大哥,娘。”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