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士兵们才会在将领的呼喊下,端起长枪,将枪尾抵在身后地上的小坑中,借助大地的支撑斜举着,形成攒聚的枪林,从而能够有效的抵御骑兵强力的冲击。不过,这世上没有绝对,即便是号称克制骑兵冲锋的拒马长枪,也只是相对而言,如果,真的遇上庞大骑兵军团的集团式浪涌突击,一波一波,延绵不绝,拒马长枪也是无济于事,特别是前排、承担正面压力的足轻,面对万马奔腾的震撼场面,根本不可能坚持住,那是心理冲击,与胆量无关,所以说古代战场的王者,唯有骑兵!
长枪拒马对阵剽悍铁骑,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滨松港,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什么?!!你说那支武田偏师没有去奇袭滨松城,而是正在离我们不足两里外的俭山营建防御工事?!!”松平康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朝面前的目付头,大声吼道。
“是,将军!属下带人亲自前去查探,可以确信,大约三千武田偏师,尽数屯扎在两里外的俭山,而且,他们正在昼夜赶工,修建木砦和箭楼!”虽然被松平肃然的吼声吓了一大跳,但目付头很快恢复了镇定,详细禀告道。
“糟糕!!!”松平略一沉思,眼神迅速扫过帐内的众将,神情严峻道:“他们是想锁住滨松港,主公危矣!武田军一定准备了什么诡计对付主公,而这边派遣偏师,修筑工事,妄图堵住俭山这条唯一的沟通滨松城和滨松港之间的通道!届时,主公大军若败,则只能困守于滨松城内,恐怕上天无无门啊!”
“啊!!!”众将一听,立时呆了,这推断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轰然炸响在众人脑海中。
“将军,唯今之计,我们只有立刻进攻,击退位于俭山的武田偏师,才能确保滨松城与滨松港之间畅通无阻,这样的话,若是主公那边果真有所变故,德川家也能徐徐而退,有所归宿啊!”短暂的齐齐失声之后,德川侍大将大久保忠世跨步上前,神情急切地建言道。
“是啊!是啊!”大久保话音一落,其他将领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附和道。
松平长叹一声,双手竖起示意众人安静,继而面露苦涩道:“莫非诸位以为我没有想到此法吗?此法虽看似是解决眼下危局之良策,可是,诸位,可曾想过,武田偏师不下三千赤备的强大兵势,我等何以抗之?!!!滨松港内满打满算,不过四千步卒,以步卒抗衡赤备铁骑,岂非自取其败?”
松平说完,众将不禁瞠目哑然。是啊,用四千步卒出城野战,去打三千赤备,那是追之不及、攻之不破、逃之不脱,一个搞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若是武田军再**险一点,说不定连滨松港也给丢了,那德川家,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将军,我等究竟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坐等在此,一事无为吗?”大将鸟居元信闻言,立刻粗豪着嗓子,大声询问道。
“当然不是!”谁知,松平竟眼神一转,脸上浮现一丝莫名冷意,肃然道:“俭山之道关乎我家存亡安危,万不可失,必须要趁敌军营建工事完毕之前夺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与赤备野战之策,疏不可取,唯有寻其弱点击之,方可奏效!因此,我决定,今日午夜过后,尽遣城内精锐步卒,分前后两路,偷袭敌营!夜色浓重,敌军毫无防备,且安寝之时战马必安置于马厩之中,我军若能出其不意、一举杀入,混乱之际,敌军安能尽数上马为骑军?无有战马驰骋,我三河勇士安惧他甲斐武士?”
松平说完,帐内众人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眼,俱是面露欣喜之色,继而齐齐拱手高声道:“将军之法可策万全,末将听令!”
松平闻言,不觉颔首而笑。
的确,此时已是深夜十分,松平决定偷袭完全是临机而断,事先毫无征兆,武田军必然毫无防备,只要小心谨慎,大军猝然杀入敌营,敌军根本来不及上马迎战,失去了战马,武田军不过是一群身材矮小的山猴子,三河勇士何惧之有!
执旗四方 第二十九节 将军与士兵
“嗡嗡嗡!!!”深沉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一阵令人无比心悸的响动,在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而清晰。
“不好!!!”始终站在队列第一线,密切注视着面前黑暗中随时可能袭来的武田铁骑的鸟居元忠几乎是在四周嘈杂的混乱下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那竟是来自无数飞箭腾空而起时的离弦破空声!
“飞箭来袭!速速遮护!!!”鸟居神情急变,大声咆哮着让后面的盾牌手上前保护长枪足轻,同时自己左手迅速抽出腰间的肋差。下一刻,如云箭雨瓢泼而下!
“啊!!!”
“呜!”……长箭贯穿,惨嚎迭起。顺风而**的箭雨速度超乎想象,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德川军应对,更何况现在是夜晚,即便士兵们勉强打起精神,但毕竟身体素质不行,不仅行动上有所迟钝,最主要的还是反应力上严重衰弱,因而,虽然鸟居没有丝毫耽搁地高喊提醒,但能跟得上节拍的不过寥寥可数,而且就算是反应过来的士兵,也最终还是比落下的无情箭雨慢了一步,无差别的箭雨洗礼顷刻间就带走了一片生命,前排的端着长枪、毫无防护的足轻,简直像割麦子似的,一排一排地扑倒,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铁制的箭头让他们的生机瞬间就彻底陨灭。
“啊!”站在鸟居身旁的足轻不仅没有得到例外,反而箭雨落下,站在最前面的他们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整个一排,超过50名足轻,当场就阵亡了40多人,剩下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也不过是多活了几秒钟,结果更痛苦,只能在接下来的箭雨中挣扎求生,可是密集的飞箭完全是防不胜防,在不时响起的几下惨叫声后,整个第一道防线彻底名存实亡了。
“可恶啊!”鸟居看着部下一个个凄惨痛苦地倒在自己的面前,不禁双目赤红,怒瞪着双眼、目眦尽裂,青筋虬曲着更是狰狞地布满了整张威严刚毅的脸庞,令人见之便能体会到他内心近乎沸腾的愤怒!“卑鄙无耻的武田贼子,居然使出暗箭伤人这种,身为武士最不屑不耻的手段袭击我军!我与武田之仇,不共戴天!!!不死不休啊!!!”盛怒得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鸟居忍不住,放声咆哮,诅咒着暗中进行卑鄙偷袭的武田军。
尽管心里已经难以抑制愤怒地将武田家的祖宗十八代的女**亲属都问候了一遍,但也仅此而已了,鸟居自己已经无暇去做些什么了,因为他也完全暴露在箭雨的洗礼下,只能不停地挥舞手中的肋差,凭借出色的武艺拨打**来的箭矢,勉强自保。
“嗖嗖嗖……”可是,飞**而来的箭雨仿佛无穷无尽似的,令人恐惧的破空声简直连绵不绝,一波又一波地降临在负责阻击武田铁骑的长枪方阵里,尽情收割着生命,一个番队整整数百名足轻,短短几分钟内就死伤过半,剩下的士兵也是乱成一团,没头没脑地四处乱窜结果自然是死得更快。
尸堆越来越高,在黑暗更是显得高大凸显,如同一座小丘似的,鸟居痛心疾首,可是却无能为力,这样下去,就算他自己,也撑不住太长时间,毕竟人力有穷时,武艺再高强也难以抵挡强劲箭矢的不断攒**,就是此刻,鸟居也已然隐隐感觉到一丝疲劳,特别是握刀的双臂,比最初至少迟缓了两成,而且在叮叮当当声中,那些箭矢还在不停地撞击着挥舞得犹如泼风般的刀刃上,一股股强劲的力道重复地施加在鸟居的手臂上,肌肉的活力急剧消耗,如果不是鸟居的耐力及反应力远超普通武将,恐怕已饮恨当场了。
“只有拼一把了!”鸟居极尽目力凝视着远处的黑暗,可惜武田军隐藏得很深,完全观察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明显是打算用箭雨来摧垮德川军的士气,等大军溃散之后轻轻松松地驱马赶上,来一场名副其实的屠杀。
“喝!!!”趁着箭雨稀疏的间隙,鸟居让疲劳的双臂休息了片刻,同时暗暗积蓄了充足的内劲,这时,又一波箭雨从左侧的黑暗中袭来,鸟居立刻怒吼一声,单手挥刀,在身前舞出一道炫目的光影,将袭来的箭矢尽数格挡下来,而另一支手,则猛地在地面一撑,身形唰地一个翻转,然后犹如山间猿猴般极其敏捷地几个起落,避过了后至的箭矢,来到一个拿着木橹的足轻尸体边。
嗤!锋锐的箭矢轻易地贯穿了铠甲的防护,深深地刺入了血肉之中。猝然只觉左腿一阵剧痛,鸟居拼命忍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捡起地上的木橹,然后间不挡在自己的身前,结果正好两支长箭袭来,笃笃两声,**在木橹上,发出的闷响令人心惊胆战。
尽管负了伤,但鸟居却暗暗松了口气,自己已经安全了,剩下的就是拯救部下了,于是鸟居开始拖着不断流着血的左腿、脚步踉跄地在尸堆中间小心谨慎地移动着,终于,过了片刻,鸟居将一名害怕得把自己埋在尸体中间,从而幸运地活了下来的足轻拉了起来,不顾那足轻满脸惊魂不定的表情,将木橹一把塞到他的手上,开始紧急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日本的箭矢上并没有倒钩,因而只有贯穿伤害,而不会像中国古代的狼牙箭那样造成拔出箭矢时的二次伤害,所以鸟居也就没有犹豫,直接咬牙将箭杆拔了出来,鲜血激**,鸟居忍着剧痛,扯下一段衣服上的长条状布料,用力扎紧在自己的腿上,总算暂时延缓了流血的速度,苍白的脸也重新恢复了一丝血色。
“小家伙,拿好你手中的木橹,我们去救其他人!要想活着,就给我振作起来!”鸟居站起身,看着那个依旧茫然无措的足轻,并没有显出愤怒之色,反而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振声道:“我们不仅要拯救自己,更要拯救我们的同伴,不仅如此,我们还要给那些嚣张的甲斐武士一个狠狠地教训!!!”
小兵呆呆地看着将军,半晌,小兵神情一振,猛地将木橹一转,下一刻,笃的一声,一支刁钻的箭矢被木橹挡在了离鸟居脑袋不足一尺的地方。
鸟居看着小兵的脸,笑了。。。
执旗四方 第三十节 三方原的噩梦
“笃笃笃……!!!”无数强劲的箭矢重重地撞击在盾牌上,发出一连串的沉闷响声。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只有鸟居将军和那名脸庞稚嫩的小兵,而是整个番队幸存的士兵已经**到了一起,三十几面木橹被竖在众人身前,经受着箭雨的洗礼。
“顶住!大家!再坚持一会儿,武田敌骑携带的箭矢不可能满足这么巨大的消耗量,箭雨不会再持续太长时间了!”鸟居如同一个普通士兵一样,站在最前面,高举着一面**满箭矢的木橹,只是左臂上带着的那一根染血长箭多少显得有些惨烈。
鸟居话音刚落,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啸空声真的停歇了下来,而这时,鸟居和士兵们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成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丛林,黑暗中远远看去,那黝黑的一片暗影,充满了恐怖的气息。
“箭雨停了!箭雨真的停了!”稀稀拉拉的箭雨刚一停下,一个德川武士几乎喜极而泣地立刻跳起来欢呼道:“我们得救了!武田军的箭矢终于用光了!我们都活下来了!”脸上的表情甚至就像失了魂,不过也难怪他如此,从第一波箭雨袭来到结束不过区区十几分钟,可是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每个在箭雨中挣扎求生的德川士兵都不愿再去回想刚刚那地狱般的经历。
“哦!我们活下来了!!!”
“啊!我们还活着!!!”
“将军、将军!!!我们真的成功了!!!”饱含死里逃生惊喜的呼声此起彼伏,在黑夜中显得如此清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最初的那个被鸟居从死尸堆里拉出来的士兵更是满脸喜悦和敬佩地看着鸟居。
轰!**满箭矢的木橹被抛在地上,鸟居缓缓从半蹲的姿势站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疲软到近乎失去知觉的四肢,然后扫了一眼相互拥抱欢呼的部下,总是挂着威严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一闪而逝,下一刻,鸟居重新板起脸,语气肃然喝道:“你们在干什么?!!!庆贺即将来临的死亡吗?都给我拿起长枪,重新组队!那些武田的恶魔仍然在黑暗中窥测着我们,随时将扑过来给我们致命一击,箭雨虽然结束了,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验!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三河的勇士们,无论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我,鸟居元忠将与你们同在!!!”
鸟居的话音落下,四周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幸存下来的战士们,怔怔地望着他们将军的伟岸身影,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奇迹般的一致,淡淡的凝重,却同时充满了信心和执着的坚定以及置生死于度外的雄壮,没有人说话,但片刻之后,每个幸存的士兵都默默地捡起地上、死去的同伴手中紧握的长枪,用衣袖拭去枪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