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决,试想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一点武艺不懂,上了战场,看了几千几万人血腥厮杀,首先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虚弱的感觉,更遑论遇到特殊情况了,比如敌军意外杀到你的主阵,你难不成掉头就跑?基本的自保能力是必备的,因而,在我的严厉呵斥下,鹤千代十分不情愿地每天接受着艰苦的武艺训练,虽然至今那一手剑术仍是惨不忍睹,不过,至少那一碰就折似的细胳膊细腿上多少长了点肉,浑身看上去也结实精干了点。
听到我的呵责,鹤千代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努力支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表情依旧痛苦,但自始至终没有哼一声,颇有些硬汉的风采。
我微微一笑,丢了木剑,一把拉起鹤千代,从怀中掏出一瓶特制外伤药,拔了木塞也不管鹤千代小嘴撅起,一副委屈的样子,直接掰开他的小手,将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仍流着血、露出嫩肉的伤口上,疼得鹤千代小脸一阵抽搐,但憋着气就是不吭声。
“好样的,小鬼!”我大笑着拍了拍鹤千代圆滚滚的脑袋,大声道:“鹤千代,你记住,要想当纵横天下的武将,那就要排除万难、不畏艰辛,任何能够提高你自身能力的机会和技能都要尽可能地掌握!这些,在未来,将是你克敌制胜的法宝!”
鹤千代闻言,定定地看着我,委屈的神情一扫而空,小脸满是肃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吧,放你一天假,好好玩玩休息一下。别忘了,明天去京都的事,藤孝大人可是来信催了好几次了,都让我绞尽脑汁找借口给推了,这次实在是躲不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你小子学礼法不跟玩似的,随便应付一下那老家伙就行了,快点回来啊,给我接着练武,不准偷懒!”和颜悦色还没一会儿功夫,我又恢复了遭人厌的严师表情,用不容抗拒的口吻对着鹤千代命令道。
听到我直接用“老家伙”、“应付”、“”随便混混“这种词,鹤千代漂亮的眼睛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对极端粗俗、完全不懂得礼法的高雅之处的我彻底无语了,干脆撇过头一句话不说,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花园。
看着鹤千代小小的背影,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神色一肃,右手抬起一挥,冷声道:“柴田部大军已经到哪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过,只见一名黑衣裹身、背着一柄短刀的忍者跃入庭院,跪在我身前,恭首道:“禀主公,柴田部大军已于稻田山扎营,定于明日清晨向越前发起进攻,另外据属下探查得知,柴田决定休整一夜,是因为等候从岐阜亲自赶来的大殿。”
“什么?!大殿要亲自来越前?!”一个听上去毫不起眼的消息却让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越前战事发起之前,我就一直担心着历史会不会重演,当得到命令全权由柴田大军负责攻略越前,而我负责侧翼掩护之后,我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以为自己这个蝴蝶扇动翅膀造成的影响已经足够改变历史的走向,但现在,信长突然又决定从岐阜赶来亲自指挥,难道命运的惯性如此不可阻挡?
“鬼卒,你立刻去通知庆次、才藏、忠胜、鹿之介还有半兵卫来此议事!”沉声下完令,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东面:希望,长政不会再重复历史上那错误的选择吧!金崎大溃退!无论如何要阻止!
龙战于野 第六节 妹夫一家的传信
永禄八年(公元1565年)四月十七,越前国金崎城,
朝仓景恒一身戎装、神情肃然地站在朔风不时呼啸而过的城墙上,双手紧紧地抓住城垛处的城碟,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般久久地凝立着,失去焦点的眼神定格在城下辽阔原野上那绵延数里的黑压压的由人组成的庞大军阵上。
此时此刻,景恒的内心在经历了最初看到宛如从天而降时的极度震惊和无尽恐惧之后忽然变得十分平静,完全没有了忧虑和慌乱,就像一个天年将尽的老人看待临近的死亡那样已经不再有任何的不安和挣扎,相反,只觉得解脱后的无比轻松,那是灵魂的放松。
对于景恒而言,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小事了,只要认真做完它,他便可以彻底摆脱一切的痛苦了。景恒缓缓转过身,眼神中带着一丝留恋地眺望着北方天空,心中悠然一声长叹:“主公,属下尽忠了……”
“禀将军!疋田城信使赶到,有紧急军情禀报!”就在朝仓景恒的思绪从漫无目的的虚空神游之中回转之际,只听一阵零碎的脚步声从城墙阶梯处传来,一个传令兵匆忙地跑了上来,单膝跪地大声道。
景恒方欲迈步前行,闻言不由一愣,继而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大声喝令道:“快!你立刻将信使领上来!”
“嘿!”传令兵点头应命,起身快步小跑下了城楼,过了一会儿,就见传令兵领着一个身背茶花纹靠旗的武士碎步走上城楼,传令兵走上前一步,恭首行礼道:“将军,疋田城信使带到。”说罢,便退到一旁、按刀而立,不再言语。
景恒心忧疋田城的现况,神情急切之下甚至没顾得上看信使的表情,便脱口问道:“疋田城情况怎样?景继大人那里答复如何?疋田城的援兵何时能够到达?”一连串铺天盖地砸向跪在地上的信使。
然而,当话音一落,景恒却突然发现,自己所问的问题答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因为信使的脸上满是惊恐、灰败之色,表情扭曲地痛哭着,半晌才抽泣着断断续续道:“将军,疋田城完了,疋田城完了啊!主公、主公,他已经血战捐躯了。呜呜……”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什么?!!”一瞬间,景恒仿佛感觉到浑身血液凝固,一丝彻骨的寒意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人如坠冰窖,绝望的念头情不自禁地爬上心头。景恒焦躁地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拎起可怜的信使,神情狰狞道:“怎么回事?疋田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陷落?给我说清楚!”
“啊!……”信使被景恒突如其来的粗暴动作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刚下意识地惊叫,结果抬起头正好看到景恒那凶神恶煞般的眼神,顿时将叫声咽了回去,浑身哆嗦着说道:“将军,是织田家的‘妖狐’伊藤徐晔!今日清晨,两千精锐伊藤军趁着雾色悄无声息地发起突袭,措手不及之下,城门顷刻间便被夺取,敌众我寡,主公亲率旗本坚守天守阁整整两个时辰,自知不敌,举火**了!属下奉命杀出重围,乃是传主公之话与将军……”
“疋田城陷落了!陷落了……”景恒喃喃自语着,茫然松开手后退几步,“连织田‘妖狐’都来了吗?看来已经势在必得了啊……”脚步踉跄的景恒看上去就像一瞬间失去了精气神、只余一具皮囊的行尸走肉,语气中透着对任何事物都已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景继大人留有什么遗言,你说吧……”
景恒说完,城楼上短暂陷入一片沉寂,而就在此时,惊变骤起!!!
“疋田景继让我带话给将军,朝仓必灭,我正在地狱里将军呢!哈哈哈……”
丧心病狂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城楼,
乍听之下,景恒和四周的旗本都是愕然,就是这一愣神的时间,注定了景恒的命运。
唰!一道耀眼炫目的白光平地闪现,在一干呆滞中的朝仓武士面前破空横斩而过,哧的一声轻响,一溜刺目的血红洒向长空。
白光笼罩下的景恒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到一股劲风拂过,然后颈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将军!!!”白光隐没,惊呼四起。
城楼上陷入一片混乱,无数朝仓旗本武士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惊怒交加的神情,身为武士的骄傲让他们难以接受,在如此之多的人的严密护卫下,自己的将军居然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无头尸体。
伪装成疋田城信使、实施绝杀一击的刺客,身形在空中一转,飘然落到景恒的尸体旁边,仿佛对身后攒刺而来的长枪视若无睹似的,悠然捡起景恒的首级,缓缓转过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和诡异的微笑,嘴角一撇,吐出几个字道:“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尽情期待天军焚尽八荒的怒火降临到你们的头上吧!哈哈哈……”长笑声中,刺客竟向身后的虚空纵身一跳,直接跃下了城楼。
罪魁祸首在轻而易举地袭杀主帅之后、居然又从眼皮底下飘然而去,这样的耻辱顿时让所有朝仓武士急火攻心,惊怒交加,于是整个金崎城楼上顿时响起一片怒骂、咆哮、痛苦之声,随之,消息传遍了金崎城内,正准备死守待援的朝仓武士们顷刻间成了一群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士气跌至谷底。
而此时,织田大军主阵,
信长一身赤红甲胄、直挺如松柏地高坐在爱骑连钱苇毛上,手中的军配来回轻轻地摇动着,威严的面孔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难以揣度的表情,浑身上下一股磅礴的气势,无形之间散发着山岳般不可抗拒的压迫力,偌大一个主阵,上百人聚集在一起,居然寂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抑得微不可察。
狂风怒卷、旌旗翻滚,黑压压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军阵静静凝视着战云笼罩下的金崎城,眼神中充斥着对战争的漠然。
忽然,一阵巨大的骚动声从金崎城内传出,
“泷川的死士看来成功了。”信长看着金崎城楼上一片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寒意,手中军配蓦然前挥,冷声对身边一名传令兵下令道:“信澄、信色、信益部立刻攻城,渫田政纲、不破氏仲、蜂屋赖隆部作为先锋即刻绕过金崎城,急行军务必抢占大芽峡有利地势扎营屯驻,静候主力到来!”
“嘿!”传令兵应命按刀而去。
“呜呜呜……”雄浑的法螺号角声回荡在阴沉的天际,风卷云动,大地之上,汹涌如潮水般的织田足轻军队化为赤色的火焰扑向毫无防备、自乱阵脚的金崎城门。
“禀主公,信色将军部已率先攻入金崎城!”
“报!外围残敌已基本被肃清,信益将军正率部强攻敌军最后的据点天守阁!”
“报!朝仓侍大将一门众景纪已被信澄将军亲自讨取!”
“报!金崎城内所有敌军已全部被歼!”……一个接着一个战报随着骑马的传令兵汇集到主阵的信长耳朵里,仅仅半个时辰,作为越前国的南面门户金崎城便告易手。数万赤甲大军,甲光耀日、长枪如林,踏着齐整雄健的步伐、浩浩荡荡地依次鱼贯入城。
信长骑着马,在众将的环绕簇拥下缓缓进入城中,这一刻,信长忽然感觉到一丝难得的喜悦之情,也许春意渐浓时节拿下越前一国,这样的成就让信长如此冷酷不苟言笑的人也不禁产生了一丝“春风得意“之感,又或者,此刻,信长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朝仓义景拜伏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的窘相了吧。
而就在这时,马前的马回众恭首道:“禀主公!浅井家武士小野木土佐求见!”
“嗯?”攻略越前是信长策划已久的打破周边不利局面的制胜一策,作为盟友同时也是最为欣赏的知己,信长不是没有想过让浅井长政一同出兵,但是,浅井家和朝仓家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在信长看来,长政的选择毋庸置疑,那么不如留给长政一个避免尴尬的机会,因而并未向其发出联军邀请函,但此刻,浅井家的武士却突然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信长想到这,忽然,心底没来由地产生一丝心悸之感,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一个他最不愿、也从没有想过的事情发生了。
“你去带他直接去天守阁,我会亲自在那接见他!”信长忽然感觉一种莫名的烦躁情绪充斥着全身,神情不由变得有些凝重,周旁的织田众将见了,不禁暗暗揣测起来,站在最拐角的德川以及前田身边的猴子脸上,眼中齐齐闪现一丝诡异的神色。
短暂的插曲结束之后,一行人继续前进,然而,更令人吃惊的事接踵而来。
“禀主公,市公主殿下派侍女前来求见!”
龙战于野 第七节 义之大小
越前国大芽峡,织田军驻屯大营,
中军大帐里,众将云集,信长此刻已经换下了披覆的戎装,一袭简单的青色长衫,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马扎上,眼光淡淡地扫过神情各有不同的家臣,一贯严厉的信长居然对众人的嗡嗡嗡的吵闹窃窃私语声不置一词,始终只是静静地坐着。
其实,这种明显的异样众人在金崎城就早已发觉,但是当时信长走出天守阁会客室脸上满是阴沉的表情,因而谁也不敢放肆擅自发问,于是信长不说,大家也只好憋着满腹的好奇心,一边天马行空地揣测一边跟着信长,随大军来到大芽峡。
大芽峡,地理位置险要,可谓一乘谷城南面天然的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织田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