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档综艺节目,饭局类的,大家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祁林在坐在边缘,画着浓长眼线,扮演谐星。给他的镜头少的可怜,但只要画面转向他,他立即捏鼻吐舌,奋力抢夺视线。
也不知为何,祁林之前挤压的节目,都扎堆在此时出现。
他被绑架且救回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娱乐圈公众人物多,明星人人自危,用保镖从不心软。祁林怎么说也有双重身份,竟能在大庭广众下被掳走,一时间舆论炸开了锅,众多爆料如雨后春笋,充斥在各个角落。
邱池又取手机过来,翻开祁林工作室的官博。
施秒一直操作工作室的账号,她最新换的置顶,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有只扎着点滴的手,手腕细瘦,手背上浮起青筋,鼓包下有淡淡的紫。
图片上还配行文字“宝贝们,每人一句鼓励的话,迎接我回家。”
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和转发,邱池刷了一会,也没刷出来。不知是网不好,还是服务器发卡,他带着手机走回客厅,才刷出评论。
“恭喜林林重获新生,小木头等你王者归来!”
“明天是我的生日,愿望就是祝你早日康复!”
“未来的每一天,我们都要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相伴到老……”
…… ……
“现在骂他老公渣,还有人赞吗?”
邱池一条条往下拨,看到这条,手指一顿。
这是条新发出的评论,很快被冲到底下,邱池把手指按在上面,磨了两下,没能点击删除,反而点了个赞。
邱池不甘心,又来回滑动几次,等手指移开,他发现不止点赞,还……转发了。
卧室传来“咚”的一声,邱池忙扔下手机,扑进房门。
祁林卷成个糯米团子,被褥隆起一团,碎发扑在枕边。
房中暗沉,电视中正放档直播节目,主持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所有的危机事件,都是危和机的结合。迅腾前方娱乐记者发来报道,此次祁林受伤严重,健康状况堪忧,似乎有失明……”
“啪”的一声,邱池按灭电源。
他给唐蜢发了个信,让唐蜢处理这事。
他自己上前几步,搂住祁林的脸,拔萝卜似的,把他从土里挖出。
祁林耳下压着都彭,怕被邱池抢走,牢牢用手护着。
“你信不信我?”,邱池没抢他的火机,只把这蚕蛹搂起,护在怀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屋外门铃作响,王妈一路小跑过去,半分钟后,扑到卧室外,惊慌失措敲门:“邱先生,邱先生,有人找您,他说他是……祁先生的前任,让您亲自给他开门。”
(2)
前任?
哪个前任?
邱池搂紧祁林的肩,低头看他,祁林推开邱池的胸膛,往被子里一扎,又把自己卷成了团。
王妈正往门缝里挤,眼前门板一动,差点砸上她鼻梁。
邱池扫她一眼,长腿如风,几步走出卧室。
他大跨步走到门口,王妈忙小跑跟上,生怕邱先生醋意大发,挥拳揍来访的人。
门铃每隔三秒响一次,音量持平,频率固定。
按铃的人不急不缓,气定神闲,反衬邱池心神不宁。
大门一开,邱池以手挡门,门外站个高挑的年轻人,他身披白色外衫,正眯眼微笑。
“周泽?”
邱池停顿两秒,不情愿开口。
当时在云杉路飙车之前,祁林对他坦白,周泽为了家里的股份,祁林为了刺激邱池,两人各取所需,曾做戏成为情侣。
“难为邱总还记得我”,周泽以手插兜,笑的看不见眼:“听说木木回来了,小真非要来看他,我拗不过他,就带他来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谈?”
邱池堵在门口,不置可否。
王妈来回看看,忙打圆场:“邱先生,祁先生不爱说话,让朋友们进来,陪他热闹热闹,他也开心。”
“是呀”,周泽挑挑眉毛,真诚出言:“怎么说,我也算木木的前任,他有什么话,对你不好讲,可以对我讲呀。”
“木木,也是你能叫的?”,邱池攥拳,从牙缝憋出几字。
“粉丝都这么叫他”,周泽摊开手,满脸无奈:“我也算粉丝之一,叫两句也不为过。”
黑色路虎横在门外,周泽话音刚落,一个人推开副驾的门,抬腿下车,走了过来。
周泽立即收了挑衅的表情,小跑两步回去,解下风衣,包住那人:“风这么大,怎么下来了?”
那人裹紧风衣,安抚搂搂周泽的背,与他耳语几句,才走上前,站到邱池面前:“邱总,我是祁真。”
邱池睁大了眼。
这人……与祁林很像,或者说,与五年前的祁林很像。
他比祁林白,比祁林健康,笑起来有酒窝,盛两弧羞涩。
这人和祁林,是什么关系?
“邱总,贵人多忘事哪”,周泽扶着祁真的肩,把他揽入怀里:“小真去给祁林做替,拍场危险的爆破戏,就林导的那部片,名字我忘了。当时我给祁林打电话,让祁林找你帮忙。”
邱池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这事,但当时他正和祁林闹别扭,他把祁林叫去亭湖水榭,把对方欺负的合不拢腿。
至于这替身是谁,他根本没有在意。
居然有人,能和祁林长得如此相像,他与祁林是兄弟?
“我和祁林,没有血缘关系”,门外风大,祁真有点冷,瑟缩靠向周泽:“前几年模仿秀很火,我一直模仿祁林……您不管具体业务,不会关注我的。”
短短几句话,邱池已经分辨出了两人。
祁真懂事有礼貌,稍稍塌着肩膀,瑟缩又无害。
祁林性格急躁,在同样的情境下,肯定早就暴跳如雷。
王妈站在门里,都冻的瑟瑟发抖:“邱先生……”
邱池来回扫了两眼,移开半身,放两人进来。
周泽搂着祁真,大摇大摆走进,刚一进门,就夸张感叹:“邱池,你们家请谁做的设计?你那黑胡桃木的酒柜,后面配着米色壁纸,也太怪了吧?还有这方桌,北欧沙发配红木方桌,看着不辣眼么?”
邱池与周泽有几面之缘,在酒会上也见过几次。在他的印象里,周泽进退有度,待人彬彬有礼,做事不出格不冒进,在圈子里口碑不错。登堂入室且大呼小叫,不像他的性格。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周泽把自己摔进沙发,取了纸杯,喝下半杯水:“邱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时间会变,人也会变,小真当年,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现在呢,给人签名,手都不发抖了。”
仿佛为回应他的话,祁真在客厅里转了几圈,走回邱池身边:“邱总,您这里,有钢琴么?”
周泽翘着二郎腿,在对面解释:“再过一周,小真会有钢琴演奏会,他想在你这练练手。”
邱池不置可否,祁真不满瞪了周泽一眼,低头又问:“如果有的话,请把钢琴搬去祁林房间。”
邱池立即抬头,眸光如刀,半是疑惑,半是探寻。
在邱池锋利的目光下,祁真芒刺在背,仍硬着头皮:“您们当时结婚,是我做的钢琴伴奏。”
“是你?”,邱池站起身,挺直脊背:“你去了那场婚礼?”
“我做练习生时,和祁林关系不错”,祁真比邱池矮了大半个头,但仍抬头看他,没有退缩:“他说在演艺圈里,婚姻是奢侈品,但越贵的东西,他越想得到。”
邱池回想起来,在婚礼上交换戒指时,祁林没念事先背好的演讲稿,反而东拉西扯,诉说了一番对婚姻的看法,其中就有这句话。
邱池不再多问,只对王妈摆手:“去租一架胡桃木的施坦威,搬进祁林房间。”
周泽晃晃水杯,出声揶揄:“我听说,邱总为祁林一掷千金,怎么连架钢琴,都要租了?”
邱池偏头,凉凉扫他一眼:“再废话一句,就滚出我家。”
周泽闻言也不生气,只瘫软手脚,黏在沙发上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钢琴很快被送来,搬进祁林房间,祁真紧跟在后,送安装人员出去后,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邱池的眉头未曾松开,目光一直紧随祁真。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仍闭紧了口。
周泽举着茶壶,在几个杯子间来回倒水,玩的不亦乐乎。他察觉到邱池的不安,忍不住开口嘲讽:“我家小真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对祁林怎么样的。再者说,你早对祁林服个软,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那个人,看着天不怕地不怕,我与他传绯闻前几天,他每天盯着手机,你若发个‘来’,他得立即夹着尾巴,灰溜溜蹿回你身边。”
(3)
可惜你半个字都没发。
后半句话,周泽没有说出口,但邱池已听到了。
从祁林回来开始,几乎每个人,都对自己表达了不满。但愤怒都集中在,他没及时把祁林救回。周泽是第一个,让自己对祁林服软的人。
为什么其他人,对此都闭口不提?自己看起来这样冷硬,丝毫无法软化?
邱池的目光向下飘,停留在红木桌上。
当时结婚后选购家具,祁林喜欢北欧风,他偏爱红木桌椅,两人冷战了几天,互不相让,最后达成的共识,是各买各的。
平时在家住的时间少,对这些都视而不见,这次在家多住了几天,又被周泽指出来讲,邱池才发现,这样的搭配,确实不伦不类。
不肯让步的两个人,在生活中互不相让,在婚姻里,也同样伤痕累累。
桌前的几个水杯,渐渐盛满了水。
周泽手持茶壶,慢悠悠垂腕,剩余的茶水,沿着茶虫滚落。
茶虫是只黑灰色的佛脚,滚烫的茶浇灌脚面,冲出一室苦香。
周泽执起一杯茶,放在邱池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悠扬琴音穿透门板,从卧室飘出,声音从低到高,挟着情绪起舞,在半空盘旋鼓胀。
这首钢琴曲是……
梦中的婚礼。
邱池本来以为,祁真这么兴师动众,至少会弹个野蜂飞舞,没想到他会弹……这样通俗的乐曲。
他熟悉这支曲子,当时与祁林的婚礼上,循环出现的就是它。
它陪伴他们,走过了整场婚礼。
周泽的嘴唇沾上杯壁,他轻轻仰头,品了口茶。
“君山银针”,周泽摇摇茶杯,叹出口气:“味道真醇。”
邱池也执起一杯,但他心神不宁,思绪飘飞。滚烫的茶入口,他舌苔发颤,手指一松,险些摔了茶杯。
“哎呀邱先生,烫到了是不是,我去给您拿冰块!”,王妈一直在旁边待命,见邱池烫了自己,她忙一个箭步,往厨房里蹿:“冰块还冻着呢!之前祁先生也烫着了,我多冻了不少!”
“站住!”,邱池闻言竖耳,声色俱厉:“你再说一遍!”
王妈半路被叫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如用针线缝上!
邱池上前两步,两臂拢起:“什么时候的事?”
好在这不是抽烟喝酒,应当不算逆邱池的鳞,王妈眼珠转了几圈,决定实话实说:“邱先生,我之前和您说过的。有一天晚上,祁先生给您煮了汤,想等您回来喝,但您没回来,他心情不好,喝汤时烫了自己。唉,您可能都忘了,那天他半夜开您的车,一溜烟跑没影了。开那么快,多危险哪,我在后面又追又喊,他也不理我。”
邱池五指发麻,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在包厢,和唐权真谈对赌协议的事,唐权真坐上了他的大腿。祁林风尘仆仆赶来,一把掀掉唐权真,与他耳鬓厮磨,颠鸾倒凤一夜。
第二天傍晚,他醒来时,耳边有张揉烂的离婚协议。
他把这张纸,当成了笑话。
他把祁林的决心碾碎,拢成废纸,随意塞回口袋。
循环的乐曲,旋转化作无言的嘲讽,充斥在脑海里。
邱池踉跄向后,摔进沙发,捧住了头。
周泽盯着他看,突然向前倾身:“邱池,你想不想,做一次意象咨询?”
“那是……什么?”
“我投资了几家心理咨询室,看他们有人做过。我是个半吊子,想拿你练练手。”
“……可以。”
邱池急需抓住什么,安抚破了个洞的,两面漏风的胸膛。
钢琴对着祁林的床,祁林像根薄脆的花枝,融化在泥土中。
祁真坐在琴架后,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交替,连绵乐曲流淌出来。
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窗帘紧闭,半丝光线也透不进。
他随意披件外衫,却正襟危坐,肩膀挺直,如同身穿礼服,坐在在万人礼堂里,半分也不松懈。
连绵的乐浪如同水波,一层层向前翻涌,穿透空气,跨越棉被,透入祁林耳膜,将他从黑暗的深渊里,寸寸拉扯出去。
层叠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桩桩一件件,映入眼帘。
六岁时被选拔出来,送进K J,作为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