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说甚。”顾昀握住拦在他眼前的手,“子汐,我还有几年。”
裴子汐别开脸,把堵在嘴边想要劝慰的话咽了下去。
顾昀用了些力气握住他,“你不要有负担,我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的么,收拾那帮孙子还不在话下,躺在床上等死的日子还长着呢,子汐,趁我还有余力。”
是啊,趁他还有余力,多么卑微的要求,若在以前,裴子汐不会相信这是顾昀嘴里说出来的话,顾昀不是个畏惧生死的人,但一定害怕半死不活苟延残喘,在躺在床上等死之前,他可能会有一百种有价值的死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点裴子汐毫不怀疑。
可是他现在甘愿选择躺在床上等死,却只求在不用等死的时光中干点什么,裴子汐如何能拒绝,根本说不出口。
顾昀握着他的手放下,对他笑笑,“放心吧,爷没那么容易死的。”
赵章眼睁睁看着门打开,看着他们家爷头也不回的离去,心沉到了谷底。
“相信他吧,赵章,不会比坐在宫里煎熬差到哪的。”
赵章面向裴子汐,艰难的忍下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谢景翕未能睡到天亮,再次被吵醒。
她昨天昏睡了一天一夜,退了烧热,人倒是精神许多,来人不似月雯的脚步轻省,开锁,推门,声音嘈杂,来人还不止一个。
谢景翕起身,见到了久未蒙面的废太子妃石氏。
“自从上次东宫一别,我们好似再也未见过呢。”石氏一个人进来,先开了口。
东宫啊,可不是个让人愉快的地方,那次之后,到还真是未再见过,不过虽然未见,但事事相关联,他们之间的牵扯从未断过。
“是啊,太子妃。”谢景翕看她,早已不复东宫太子妃的雍容华贵,比普通民妇还要再普通些,皱纹,衰老,经历着所有人都在经历的过程。
太子妃坐下来,环顾房间,“你没有变,大家都没有变,连京城都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我没想到顾恒会把你留下来。”她的眼神落在谢景翕身上,笑起来还是当年那种俯视下尘的表情,“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感到那么一丁点可惜,以你的资质才情,如此的确是可惜。”
“你是在说我命不好么。”谢景翕倚在床边,懒散的笑笑,“眼下来看,的确是不怎么走运。”
太子当年被顾昀晋王联手算计,废太子跟石氏再傻,这么多年也该回过味了,是以她跟顾昀,还有整个谢家,以及当年太子党的反对者,大概都在他们剿杀行列,现在跟他们同一屋檐下待着,谢景翕这运气应该算是背到了家。
有时候霉运碰多了,也就没什么所谓,这一路走来,谁也没少受罪,反正风水轮流转,废太子霉运走到头,也该着顺遂两天。
“你放心,既然顾恒这么紧张你,我还是乐于给他些面子的,听说你受伤生病,怪可怜的,先养着吧,养精神了才好办事。”
谢景翕不置可否,继续浅睡养神。
东方泛起鱼白,雾气生成白霜,是个非常清冷的秋晨,围成铁桶一样的安奉候府,迎来了第一波攻势。
“晋王居然这么快就打到这里来了!”废太子听到消息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晋王的人。”月雯看了顾恒一眼,“好像是那边的人。”
那边的人当然就是秦王的人,确切点说应该是秦王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子嗣那边的人,废太子听不得什么秦王还是小秦王的称呼,更分不清他们跟邹远有甚区别,总之一概视为敝履。
“邹远他到底什么意思!坐收渔翁之利也就算了,没见过先替对手打同伙的吧,他是脑子进水了吗,投靠晋王了吗!”
废太子是个什么时候脑子都不在线的人,石氏跟顾恒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搭理他,但同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
秦王那个子嗣,毕竟谁也没见过,吃不准是个什么心思,本来邹远跟废太子所谓的联手合作就是阴谋重重,互相利用,随时都有拆伙敌对的可能,邹远一直沉默装死,现在小秦王又忽然对他们动手,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管是谁,全力打就是,咱们人手充足,不至于守不住吧?”石氏虽然这样说,到底有些没底,小秦王是个什么心思呢,现在跟他们翻脸,有什么好处吗?
从大局来说,好处那是一丁点也没有,完全是方子清一己之私,因为方玳带着他的玉佩求上门,他得遵守承诺,邹远暂时选择尊重他的意思,表示可以配合,只不过有时间限制,办完了他的事,照样还得打。
邹灵自告奋勇混迹其中,亲自带头攻打侯府,按照邹远的指令,一切听从小秦王的指使,但是听从之余,方便做点什么的时候也未尝不可,比如顺手解决了废太子这个麻烦,再比如,防止小秦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但对于邹灵而言,以救出谢景翕,阻止顾昀冒险受伤为主,在邹远一旦还有其他安排的情况下,她可以随机应变的阻止。
她始终不大相信邹远会老老实实做这种承人之美的事,小秦王之于邹远,终究是少了许多虔诚与服从。
“侯府周边都埋了火药!”邹灵大惊,“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也干的出来,他们这是准备同归于尽吗!”
邹灵简直无法理解,废太子这么有血性吗,还是说单纯是顾恒的手笔,他到底都做了什么打算,本来她觉的攻破侯府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却有了顾忌,万一那帮傻子真的引爆了火药,这还打个屁啊。
可是箭在弦上,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没有收手的道理,她的目的是救谢景翕,只要她没事,其他人死就死了吧。
邹灵琢磨了一会,决定独自一人潜入侯府找人。
与此同时,顾莞凤离他们,同样注意到了试图攻打侯府的这波人,凤离说:“这几个意思,窝里横吗,我们是要作壁上观还是作壁上观呢?”
如果有第二种可能,顾莞当然不愿意跟她二哥为敌,但是眼下景翕在他们手里,她不得不这样做,现在有了第三方在替他们打,不管是个什么意图,对他们来说都算是一种助力。
“我们再等等,看看他们到底想作甚,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趁机混进去救景翕。”
凤离赞同,“你说的是,这种黄雀在后的事,我可是最愿意干了。”
凤离想的有点美,因为螳螂还没到,谢景翕就被怒火烧了脑子的废太子给挟持了,至于凤离这只黄雀,那就更没什么机会了。
第295章 所谓报应
废太子这几年确实是只长横肉不长脑子,不但没长,很可能还退化不少,在小秦王攻打侯府的时候,居然只会丧心病狂的去挟持欺辱一个妇人,连顾恒石氏都深深地嫌弃这个猪队友。
嫌弃还不得不留着的滋味实在叫人抓狂。
顾恒自己关着谢景翕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深切体会,现在她落入了废太子手中,才知道什么叫做心急如焚悔不当初,跟聪明人能谈条件计谋,跟这种一脑袋水的家伙就是对牛弹琴。
谢景翕从舒适安静的床上落入阴暗潮湿的小黑屋,犹如从天堂掉进地狱,她在侯府这么多年,居然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侯爷秘密处决什么人的地方,阴冷潮湿不见光,人一进来,身上每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疼。
“侯府少奶奶是吧,呵,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娘们,当初不是差点就成了老子的人吗,有什么好张狂的,来这种地方就受不了了,知道老子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都是拜你那个病痨男人所赐,现在落在我的手里,还想舒坦躺在床上装死,省省吧你!”
谢景翕被他粗鲁的绑着,勒的浑身都疼,废太子毫无怜香惜玉的把她一路拖到这里,灵魂都要勒出窍了,别说她压根不想跟他说话,就是想大概也说不出话来。
顾恒跟石氏闻讯赶来,见到废太子这个样子,亦不由心生气愤,简直恨铁不成钢,石氏道:“现在你绑她作甚,她要是一时想不开死了,你都不考虑后果吗?”
“是啊太子。”顾恒强制自己不去看谢景翕那生不如死的样子,心都揪在一块挤得疼“现在邹远不知打的什么注意,这关头上先稳住他们才是要紧,万一我们被他们两方人马攻击,岂非毫无胜算吗,您现在绑着她也于事无补啊!”
“你们都他娘少来指手画脚的,就只当老子是个傻子吗,这么多年我早就听够了,我他娘考虑谁顾忌谁,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这个皇帝当不当都一样,还不都是便宜了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打的什么注意,若不是利用我的身份,早就容不得我了吧!”
石氏第八百次忍住了想掐死这个废物的冲动,若非到了如此关键的地步,不甘心功亏一篑,她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
“难道你甘心白受了这十几年的罪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位子,为了你有一天能扬眉吐气重新登顶皇位,除了你谁还能坐,你怎么这么糊涂呢,都走到这一步了,干嘛毁在这些小事上,大局未定,你就是杀了她也于事无补!”
“老子都已经生不出儿子了,坐他娘的皇位还不是替别人坐的,成事不成事的我早都不想了,你们爱折腾你们的,但是这个娘们,还有那个病痨男人,我不杀了他们不解气!”
废太子大概真的丧心病狂失去了理智,完全听不进人话,而此时,邹灵带的人已经突破了一个缺口,厮杀声近在咫尺,石氏跟顾恒不得不暂时放弃劝说,去外面观察指挥战局。
邹灵对侯府的地形尚且熟悉,但并不知道谢景翕被关在哪,于是先偷偷进了顾恒原来的院子,她琢磨着顾恒自己的院子总不至于层层防卫吧,果然是相对容易混进来。
不过进入后,守卫的人并不少,可以说侯府每个角落都守的很严密,邹灵瞧了半天,目光放在关押方姨娘的那个屋子,要不要顺手把她也救了呢,虽然她跟方子清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是名义上的妹妹。
但是救了之后呢,是打草惊蛇,还是能趁机制造混乱呢,短暂犹豫后,她决定碰碰运气,难得她心血来潮想救个无关紧要的人,总能换来点福报吧,再说眼见着侯府就要攻破了,这么没头苍蝇似的找人,一点头绪也没有。
邹灵黑衣黑帽遮住头脸,毫不费力的解决了守在门外的人,大概这些人守了几天已经麻木,且里头关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皆没想到会有人潜入顾恒的院子救人,所以死的十分错愕,邹灵直接取了钥匙开门,都没有惊动其他人。
比那些冤死鬼更错愕的是方姨娘,只以为邹灵从天而降是来取他们命的,“你,你是谁,想要作甚!”
“如你所见,我是来救你们的,咦,顾恒居然连亲儿子都关着啊,啧啧!”邹灵瞧见健哥儿,简直一脸怀疑,怀疑顾恒大概真的脑袋坏了。
方姨娘把健哥儿挡在身后,对她所言怀着十二万分的怀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们?”
“真是麻烦啊,救人还要被怀疑,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进来了,你就当我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吧,但是我只管放人,能不能跑出去就看你们的了,啊对了,你可知道府上大少奶奶被关在何处?”
方姨娘更糊涂了,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救人,还是来救谢景翕顺道救她呢,“我不知道她在哪,我想你是问错了人,你倒是不必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他不会因此感激你的。”
邹灵的心情如同见了鬼,果然好心不能有,白浪费了时间,“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邹灵放弃跟方姨娘沟通,再次进了院子,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制造混乱,不过前院好像动静不小,难道是她带的人已经进来了吗?
侯府的确已经被攻陷,不止是邹灵的人,顾莞亦带了人跟在后面打了进来,邹灵从后院穿过去,却正遇见废太子拖着谢景翕发疯。
“都给老子退下,你们谁敢动手,我就宰了这娘们!”
废太子误打误撞挟持对了人,正巧这两方人要救的都是谢景翕,竟是双双都被他给唬住了,皆不敢轻举妄动。
邹灵一瞧事态不对,废太子大概已经疯了,挟持着谢景翕为人质,还豪不顾忌人质的安危,谢景翕被他拖来拖去,身上勒出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来,简直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眼下境况对顾恒来说来说十分不利,被两方人马一起围攻,连个险胜的机会都没有,而废太子拿谢景翕做要挟,居然还起了些许作用,这使得他亦举棋不定起来,在阿翕暂时受苦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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