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汐笑,“不着急,难得夫人留我喝口茶,我得再嘱咐几句,虽然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有些自信,但这么大的伤口,不留痕迹是不大可能,不过我瞧夫人她自己倒也不怎么在意,这种心态是很好的。”
顾昀越听脸色越难看,倒是谢景翕明白了裴子汐的意思,他是在间接劝顾昀要放松心态,前些年他帮顾昀调理身体,很是注重他的心情问题,尤其要避免他受什么大的刺激,就比如她受伤,顾昀下意识的就会表现的很紧张,虽然他很克制,但谢景翕会经常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那种颤抖的感觉非常不好,会让人感到心慌,这代表了顾昀自己已经不能完全克制,不是什么好现象。
“是啊,一条疤痕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若非裴先生亲自缝合,这种效果都不敢奢求,总不至于比盛楦划在脸上还严重吧,却不知他脸上的疤痕可否去掉呢?”
把问题引到盛楦身上,顾昀的脸色方没有那么紧绷,裴子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方道:“脸上的疤痕并不容易去掉,大概能随着他长大变淡,难得盛楦看着文弱,但并不娇弱,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
“如此便好,倒是还要劳烦裴先生一件事,盛楦身子弱,受不住长时间行船,他不日便要回广东去,不知可有什么药物能缓解的?”
“唔,不日动身的话,那我得过去瞧瞧。”裴子汐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来,“那我今日就先告辞了,明日我会再来换药的,照您的恢复情况,三日后便可拆线,切忌碰水。”
裴子汐事无巨细的嘱咐几句方离去,顾昀突突跳的脑门才算平静下来,静下心来后亦觉得自己方才太过焦躁,很是没有必要。
“裴子汐这厮是不是到了年纪没娶媳妇,出现了什么心理问题呢,话真是一天比一天多,早先那会只干活不废话的时候多好啊。”
顾昀纠结了一会,还是把屎盆子扣在了裴子汐头上,要不是他啰嗦的讨嫌,他哪能如此焦躁。
谢景翕笑将出来,过去握着他的手,“我反倒觉的他这样挺好的,他以前冷冰冰的没什么人味,那是环境跟他心里的压力造就的,一个人把自己捧在一个与世不相容的位置,活的肯定特别累,他出去游历了几年,却是随和坦然不少。”
顾大爷的眉头又有了暴躁的迹象,对于自家媳妇居然不向着他说话这事十分不满意,谢景翕挠了他手心一下,成功的抚平了某人抖动的眉头,“玄尘,我觉的你应该去晋王那里瞧瞧,他一定已经焦头烂额了,我这点伤早就没事了,不用整天盯着的,你这样紧张,弄的我也很紧张。”
顾昀张张口无言以对,他这些天的确是有些紧张过头了,光这样看着都替她疼,疼的心里直抽抽,且并没有因为顾青死了而得到半分安宁,生怕离了眼就要出事。
大概他是应该找点别的事分散一下,不然连阿翕都察觉到了不妥,这样下去总是不太好。
“也罢,明儿我就去宫里瞧瞧,赌坊这事闹的有点大,却是出乎意料,晋王他不好意思硬拉我过去,心里指定整天念叨我。”
赌坊是离皇宫太近了,权力中心这些权贵们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惊吓,他们受惊过度的后果就是要给当权者施压,以及各种闹别扭犯矫情,跟养在闺中的姑娘一般娇弱蛮横,肯定不好伺候。
加之晋王一直滚在舆论刀口上,根本经不起一丁点的风吹草动,眼皮子跟前这些权贵搞不定,他的皇位是坐不稳的。
所以赌坊这场叛乱,看似挖了一颗毒瘤一样过瘾,但是隐患来的后知后觉且很强烈,给人一种这就是提前安排好的不详之感,谢景翕越发倾向于一种不好的猜测,顾青他其实就是故意的。
故意暴露赌坊那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故意带走盛楦引他们过去,甚至连方钰的一切都在他计划中,他死前的那个别有深意的笑,越发的挥之不去。
“还是尽快把顾莞母子送走,她是盛家人的身份越发藏不住,肯定会被拿来做文章的,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盛老将军亦要顾忌他们的安危,反而束手束脚,再者我们的确是顾不上他们。”
顾昀没有意见,京城不稳,随时都会有危险,于是亲自安排了人手护送,准备隔天就动身。
夫妻俩有了决断,小院子里又重新忙起了动静,顾昀去了宫中,谢景翕这厢又开始应对各家闻风而动的太太夫人们,借着探视的机会打探朝中局势,然后或示好暧昧,或按兵不动,开始了各大家族新一轮的站队布棋。
而另一边,伴随着侯府毫无衰减迹象的哀唱诵经声,有关于晋王非正常夺权以及从政严苛,手段暴虐的言论骤然四起,从各地而起后汇聚京城,再从京城散播各地,整个大陈都被这样的言论搅动的惶惶不安,动荡一触即发。
对于晋王而言,尽快名正言顺的当政掌权,就变的迫在眉睫起来。
第288章 谁先出招
晋王向来沉得住气,他原本的计划是铲除异己攘外安内后,方能名正言顺的登基正名,却着实没料到眼下的境况,已经开始不可控起来。
人都有跟风而动的特性,某些一边倒的言论会给人以极大的勇气,仿佛大家都在说都在做的事,即便是扭曲不实大逆不道,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制裁,故而变的有恃无恐起来,而文人儒生的笔伐,尤其具有此种效应。
大多数人并不了解为何会凭空冒出个晋王来掌权执政,还要成为他们未来的天,既然不是先皇的儿孙,那便肯定是某朝篡位,跟当年的秦王没甚区别,更别说还具有从政暴虐的倾向,谁都不能答应,仿佛不把晋王从皇位上薅下去,他们未来的日子就会暗无天日一样。
所谓舆论笔伐,利用的就是人的这种心理,何况还有事实为证,京城某赌坊那场叛乱,其实就是晋王为了铲除异己而故意营造的,死了那么多人,一定都是叛党余孽吗,难道就没有误杀的百姓吗,所以晋王根本不把百姓的性命瞧在眼里吧。
只这一项大罪,就等于判了晋王的死刑。
加上还有许多向来以瞧热闹不嫌事大为己任的权贵大臣,迫不及待的化身为正义之身站出来,为百姓以及各阶级讨公道,口头征讨晋王,早朝上唇枪舌战,各种跟晋王对着干。动辄再来个倚老卖老的大学士国公爷,堵在宫门口大殿外,搬出先皇以及先皇他爹来数落晋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堪称一个狗血淋头。
晋王恨不得堵上大殿门来讨清静,但表面上又不能撕破脸,只能关在书房里单方面跟那些老东西对骂,干出闲气。
“我说顾玄尘,侯府念经都念了一个月了吧,还有完没完呐,整个京城都要被唱衰了,瞧这倒霉催的劲儿!”晋王刚摔了一个造价不菲的茶碗,不分青红皂白的把锅推给侯府,“差不多得了啊,我晚上睡觉都隐约能听着动静,回头就强自勒令他们发丧!”
顾昀翘着二郎腿啜着茶,回他,“你记错了,也就半个月还不到,家里一下死了仨,你再暴政也管不着人家拉屎放屁,我住在跟前还没说什么呢,就你耳朵根子好使。”
“你少来气我啊!”晋王凭空挥他一拳,“他娘的那些老东西,要不出来我都以为他们已经入土了,好家伙平常三顾茅庐都请不到他们的大驾,这会到跟雨后春笋似的一波波往外冒,安安稳稳的在家多活几天多好,我又不上赶着抄他们的家,保管等他们一个个寿终正寝入土为安,干嘛地啊非要跟着凑热闹,我招他们惹他们了!”
“注意言行啊晋王,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瞧我这暴脾气还注意个屁言行,他们知道什么叫暴政吗,说的好像都经历过一样,再这么瞧热闹不嫌事大的,我头一个就拿他们开刀!”
顾昀不咸不淡的拱着晋王的火气,等他发的差不多了才正经说道:“你跟他们较什么劲,他们闹来闹去的无非就是彰显一下存在感,表示他们这些老功臣们不能忘,跟你讨便宜呢,顺毛安抚一番就老实了,王妃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有她在足够了。”
晋王妃的身份这时候就显出作用来,一来有个老牌大学士的亲爹,二来母族身份显赫,很能代表这些老东西的立场,且王妃又有威严又能言善辩,安抚人心简直信手拈来。
他们要的无非就是整个家族的一块免死金牌,百年根基前程无忧,给他们便是,自己的利益得到极大保障后,便闹无可闹了,管他晋王再心狠手辣也罢,也辣不到他们头上。
晋王欣慰的舒口气,“可不是吗,我家王妃天生就是当政的材料,对付那些老东西不在话下,哎呀我媳妇怎么如此能干呢,要不干脆我退位让贤让她干得了,我在后宫躲清静。”
晋王美滋滋的幻想着,奇迹般的被晋王妃顺平了暴躁的毛,顾昀对此感同身受,但却瞧不上晋王这个作死的样子,一点都不想承认他自己平时其实也是这么个德行的事实。
“那些倒霉催的笔杆子们倒是先不用顾忌,越回应越压不住,索性由他们去,但现在却不是继位的时候,你得再忍忍。”
现在的确不是最好的时候,着急忙慌的继了位,到坐实了他们给扣的屎盆子,越发不容于世,给了他们师出有名的理由。但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继续下去,亦非常的尴尬,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理由不把晋王放在眼里,就如同现在。
晋王揉着脑门,“我估计再忍下去,我就想甩手不干了,这破位子压根就不是人坐的。”
晋王也就只会发发牢骚过过嘴瘾,心里的抱负怎么可能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况且眼下这个烂摊子也就只有他能收。
“总是需要一些契机的,等着吧,你越是按兵不动,他们箭在弦上才不得不发,就等着他们先出招呢。”
就只没想到,这一招说来就来,那厢正要回广东的顾莞母子,还没等上船便被人劫走了。
顾昀亲自派的都是得力之人,本以为万无一失,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出了岔子,消息传到家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谢景翕首先头一个坐不住,仔细询问着当时的情况。
根本毫无先兆,顾莞再不济也不像谢景翕这般毫无招架之力,何况身上都带了家伙,顾昀的人一路跟着直到他们上船,却万万没想到就是在上船的当口出了事。
船是自家的私船,只是混进了奸细,也就是说,顾莞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掳走,跳船后被另一艘事先准备好的船迅速带走,丝毫没有反抗的时间,这样的结论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连顾昀都坐不住了,他的人里头混进了奸细这种事,基本等同于在挑战顾昀的最低忍耐极限,这意味着他认为的铁桶一样的内部开始出现裂痕,一切都不能再保证万全。
暗中守在京城外的盛家军,连带着晋王跟顾昀的人集体出动,却未能及时准确的找到他们母子的下落,时间抓心闹翻的持续着,所有人都无计可施。
如果是拿他们母子的失踪,给晋王一个下马威,那他们的生死是无法预料,如果为了要挟盛家军,那就尚且还有活路,如果是某一方的人为了泄愤,那就毫无生机。
问题是,并不知道谁的手笔。
谢景翕忘记了疼,捧着半残的胳膊在屋里来回踱步,“秦王的势力实在太复杂了,从秦湛到沈东亭,再到邹氏顾青,还有……”她顿了一下,“还有方子清,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以谁为首,也不知道是各有谋划还是依附于某一个人,甚至依附于几个人,除了秦湛之外,大陈内部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头目呢,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哦,还有废太子,他一度跟顾青狼狈为奸,顾青死后,抓盛家人报仇出气亦有可能。”
顾昀只是纠结于奸细这事,是谁搞鬼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周围不再安全,明知道这就是对方的心理战术,依旧不能平心静气。
顾莞这个暴脾气,比顾昀更加不能平心静气,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窝囊过,哪怕面对面干一架也就罢了,这又算怎么回事。
其实顾莞眼下还好,虽然被掳走的时候很狼狈,但是并没有遭受什么人身虐待,盛楦也跟她在一处,危急的时候,顾莞曾试图把盛楦推出去,但动手的人却比她反应迅速,把盛楦制的死死地,她毫无空隙可钻。
那个人她见过,顾莞回想起来亦是不敢置信,他是顾昀手下的人,偶尔见过几次有些脸熟,越是脸熟越不能防备,谁能想到顾昀的人会混进了奸细呢。
顾莞给盛楦搓着身子,他落了水受了惊,加上上次受伤的阴影还在,脸上的伤没好,一系列的变故已经到了他的承受极限,他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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