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涣之被她一番话说的总算是定了神,这才趁她说话的时候,好好看了她一眼,“看样子,你在京城过的也不愉快,可是那些人给你脸色瞧了?”
谢景翕不在意的笑笑,“他们看他们的,我自在我的,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你看不出么。”
“我看的出,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活的更明白也更真,真的比我好多了。”
那是,我多活了你一辈子呢,谢景翕心里笑道,沈涣之正要说什么,外面小厮忽然来报,“东家,李掌柜回来了,说是要见您,您看……”
那小厮瞄了谢景翕一眼,沈涣之却道:“叫他进来吧,不是外人。”
小厮这才下去,李掌柜说话进来,看见谢景翕也是一愣,在余杭的时候,谢景翕到沈家玩,是见过李掌柜几面的,他是跟着沈老板的老人,如今仍旧留在沈家帮着沈涣之。
“可是谢娘子?一转眼竟是这么大了,打眼都没认出来。”李掌柜意外道。
“是我李掌柜,您倒是一点没变,还精神着呢。”
“嗨,我们这样每天跟银子打交道的,都不肯老,活的精神着呢,眼一花帐一错,东家还要你做什么呢,也就没用了不是,所以啊不敢出毛病,就得一直精神灼烁着。”
各行人有各行人的样子,李掌柜这种精明了半辈子的生意人,也有他的妙在,说话直白风趣,比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又好了不知多少。
谢景翕被他逗乐了,“您哪里是没用,您是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呢,就算是眼花了,账也算不了,都没人能说您半个不字。”
李掌柜忙称不敢,“我瞧着,谢娘子倒是越活越明白了,可见这京城是个养活人的地方,东家您来这一遭算是来对了,早年我建议老爷到京城来发展发展,他老人家念根儿求稳,竟是不肯来,我们江南好是好,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意,不上京城这趟浑水来过一遍,眼光终究是长不了的。”
当年沈家老爷虽是有些成就,但终究能力摆在那,再大的摊子他也收拾不了,那会要是仰仗李掌柜,他老人家怕是压根吃不住他。但如今就不一样了,沈涣之年轻有抱负,生意上的才干虽是还未见成效,但李掌柜年纪摆在这,年轻时候的雄心,到底是不能支撑到老,所以沈涣之与他,应当是互取长短,能借着李掌柜一辈子的眼光才干,沈涣之没准还真能走出一条路子来。
谢景翕心里慢慢琢磨着,那头李掌柜已经跟沈涣之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东家,我们的长处是料子柔软花样新鲜,还有我们所产的上等丝绸,京都是吃货的,虽然不止我们一家在做,但到底是被我杀出了一条路子,今儿有几家已经与我们签了约,到时候照单发货即可。”
沈涣之边看单子边道:“我们这样的料子这样的价格,普通人家自是不能享用,可京城的世家贵族,通常都有固定的那么几家老铺子,我们的货压根就吃不进去,能发展的层面还是很小,再者京城的服饰衣着都相对厚重精致,江南那种柔水似的风格,怕也是难有走俏。靠着李掌柜这点人脉,到底有限,我们还得想个长久之计。”
谢景翕在一旁听着,想了想说道:“我看也未必。”
“哦?谢娘子有主意?”李掌柜眼尖嘴快,一瞧就知道谢景翕有法子。
谢景翕缓缓道来:“我来京城这几年,最想念的就是江南那种柔水似的料子,大家的这些奶奶姑娘们我也是接触过的,正式场合自是要穿的端庄,但平日在家里却是未必,还有姑娘们的里衣,这种料子最是合适,再赶到明年开春天气暖了,咱们要是能有上得了台面的时新样子,还是很有市场,谁不喜欢舒适又好看的花样呢,甭管是姑娘太太奶奶,最在意的就是花样,只要这上面做足了,不见得比那些老门店差。”
沈涣之眼神一亮,李掌柜却是已经相处了百八十个方案,“谢娘子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先前我们只管料子花样好,可是没有注意场合,我们可以专著推出一些适合家常的花色,再搭配我们的料子,就很有看点了,再者我们回去后,高价招一些绣娘,花色绣工无一不足,感到明年开春,必是能有市场。”
沈涣之点点头,“一切还要仰仗李掌柜辛苦。”
“东家管我口饭吃就好了,说什么仰仗不仰仗的。”
谢景翕又道:“你们可有现成的料子花色,我也带一些回去,没准还能给你们揽些生意。”
“这是最实际的,比我没头没脑的东窜西跑可要强多了。”李掌难掩兴奋,“她们大家小姐的能说的上话,娘子是我们江南出来的姑娘,穿上就是现场的样板,费多少口舌都没有的效果。”
“让李掌柜这样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其实就是想着讨几匹料子来舒坦罢了,京城那种硬梆梆的料子,我是不受用,至于其他的,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俩人均被谢景翕说的笑起来,李掌柜打趣道:“不用你保证,别说几匹料子,就是您一辈子的穿戴,我们东家都是愿意给的,自家人做布料生意,还委屈自个,那叫什么话,是吧掌柜的。”
沈涣之一张脸顿时通红,不自在的掩嘴轻咳,“李掌柜,您忙了一天,要么先去歇着,景翕带来的东西,你也拿去尝尝。”
“别别,我虽然年纪大了,眼色还是有的,公事谈完了,这就走,谢娘子常来玩啊,我们东家还没……”
沈涣之生生把那没娶媳妇四个字挡在门外,脸上烫的能摊鸡蛋,谢景翕咯咯直笑,“李掌柜上上岁数,还怪好玩的。”
“那个……”沈涣之红着脸,手也找不着合适的地方摆放,“我其实想说,你看呃……”
沈涣之一句话堆在口边就是吐不出来,哼哧了半天又道:“……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料子,尽管挑,再给府上挑一些,我一起送到府上去。”
谢景翕道:“原是我们该谢谢你的,如今倒是收了你这许多,得,我就不与你客气了,挑一些回去给你打样子,总是不能叫你白忙活。”
“你,你尽管挑一些你喜欢的就好,那个你怎么来的,可要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去,自己可还回的来?”谢景翕莞尔,“你在京城多待些日子,难得来一趟,有时间带你出去逛逛。”
第023章 宫中赏宴
总算沈涣之的魂没有全部丢回江南去,指派了一个小厮带着谢景翕挑好的布料,一路护送她回家。
大约从沈涣之吞回了那卡在舌尖的话时,有些东西也就随着一并散了,谢景翕那原本的一点动摇再次坚定归位,她跟沈涣之终究是差了一辈子的距离。
“谢娘子,京城可真大啊,难道这些人都不会走丢吗?”
跟着谢景翕的小厮对京城新鲜的不得了,项琬宁道:“熟了自然是不会走丢的,我刚来的时候,也晕着呢,你自己可能回的去?”
“谢娘子放心,我最是会认路的,实在不行,我还有嘴问不是,您崩担心我的。”
是啊有嘴能问,沈涣之……罢了,谢景翕也不禁笑自己,何必强求他什么呢。
“谢娘子,这是书店么,看上去更像茶馆呢。”
谢景翕的思绪被小厮打断,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却不期然遇上个熟脸,正是方家二少爷方子清。方子清显然也瞧见了她,一时有些愣怔,但还是朝她走过来,拱手打招呼,“谢姑娘。”
“方公子。”
谢景翕与他不甚相熟,无非是见过几面打过几次招呼,但因着俩人的那点没上台面的亲事,总是有点尴尬,不是方子清尴尬,是她谢景翕尴尬。
虽只是停留在长辈们默许的程度,但到底因着四哥儿的事被传开了,方尚书明哲保身,出了事后就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算是保留了些颜面,方家如今不过是靠着方子清一人在支撑,谢家关键时候没有拉一把就算了,连婚事也不再提,这事做的着实拿不出手。
“舍妹上次落水,幸得谢姑娘仗义相救,方某一直感恩在心,只是没有机会当面道谢。”方子清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舍妹不大懂事,若是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谢姑娘宽怀。”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谢景翕自然不好计较,只是对于方晚晴那个人,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方公子何须客气,在那种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袖手旁观吧。”
“姑娘深明大义,今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并非与姑娘讲人情,而是我真心想要交姑娘这个朋友,姑娘可还瞧得上?”
谢景翕有些讶异,方子清其人,倒是有些意思,“公子客气了,朋友自然使得,您是朝堂上要建功立业的人,我不过是深宅里的一个女子,要说瞧不上这种话,未免失了诚意,朋友之间看的可不是这个。”
方子清忙拱手,“是我狭隘了。”
谢景翕不欲多言,只是颔首示意,算是别过。谢景翕这一天心里有些乱糟糟,却不想又遇见方子清,颇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意思。
却说顾恒在天津逗留了些时日,也在今日回了安奉候府,他照例从小门回房,边走边听赵章回话。
“谢家三姑娘今儿独自见了沈涣之,呆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赵章偷瞄了一眼顾昀的神色,又道:“沈涣之做的是绸缎布料生意,像是头回进京,手底下的人倒也有几分才干,签了几张单子,但离着我们的圈子,却还是差了一层。”
“绸缎布料,在南边也是常有的生意,他能从余杭一路进京,胆识到还有几分,但经验么就差了些。”
顾昀好像没听见前半句似的,一边解了袄子一边洗手净面,赵章一时不大明白顾恒的想头,但沈涣之与谢家相识这事,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派个人去与他接触接触,但你不要露面,单子也暂时不要签,如果我想的没错,他们这会手上并没有太多好货色,到明年春天大约就能成了。”
“爷,您要与他们签单子?”
“怎么?不行么。”
顾昀斜睨着赵章,“你是白走南闯北了一遭,他们手上的东西,眼下在京城是吃不消,但却是很有前景,而且沈涣之这个人,今后是少不得要接触的。”
赵章更懵了,心说他们家爷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忽然就对沈涣之感起兴趣来,在他眼里跟一般的小生意人没什么区别啊,平时往来京城的江南商贩那么多,也没见他过问过谁,难道……赵章一拍脑门,是为了谢家?
沈涣之生意头脑不见得好,但沈家的东西着实不错,谢景翕带回的那些布料,着人做了许多家常里衣,家里的女眷各得了一些,又派人去陆家跟安奉候府各送了一些,后来她又挑了块稍许稳重点的颜色,做了一身罗裙。
“姑娘,还是咱们那边的料子舒服呢。”明玉得了新衣裳,得瑟半天了,“大姑娘派人送来一对珊瑚珠的耳坠子,说是谢过姑娘送的布料里衣,哥儿姐儿穿的都受用,还请姑娘闲时去府上喝茶。”
谢景翕穿着家常裙衫,正在给老太太打一个暖炉套子,只是她手艺浅,跟薛姨娘学了几次总是不得法,拆拆剪剪的,总也没个长进,“大姐姐在陆家也是不易,陆家家大业大,上有几房夫人并老夫人,平辈的妯娌也多,如今管家权不在手里,总是要瞧人的脸色过日子,我去总归是不大好的。”
“京城这些大家里头事儿可真多,弯弯绕绕的总也没个消停,还是咱们小地方轻省,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要么给你在江南找一个郎君?省的你在京城挨饿受冻的。”
谢景翕原是打趣她,明玉却一脸认真,“唉,姑娘,要么干脆我们跟老夫人回去算了,姑娘在南边找一个,我不就跟着嫁过去了么,多好啊。”
谢景翕手上一顿,“现在恐怕我们想回去,家里也不会放人的。”
这话倒是不假,自打晋王妃来过谢府以后,风向都跟着变了,虽然没人透露晋王妃具体来干什么,但总是有那些剔透的人能瞧出点什么来。晋王妃一个妇人亲自登门能做什么,跟谢府嗜好呗,谢府有甚值得她嗜好的,总归不会是跟谢夫人妇人之交,何况晋王妃那个人,并非是个人都能瞧在眼里的,谢夫人怎么看,都不大像是她能屈尊交好的人物。
若说为着谢阁老,大约有那么几分可能,但如此也未免太过显眼,聪明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那如此就剩了一种可能,为着府上的哥儿姐儿。甭管是为着哪个,谢家剩下的几个孩子不免重新被人审视起来,真要说起来,谢家的那对龙凤子可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以如今谢阁老的地位,上赶着巴结的可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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