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汐能在京城混的有头有脸,还得谢他当年不收之恩。
但若是可能的情况下,裴子汐当然愿意跟嵇老头学几招,何况当年嵇老头那么傲气,他就是想拜他为师人家也不收,总之缘分这事抓不准,老了能学也是一样的,所以裴子汐十分有耐心的陪他扯皮打哈哈,反正二皇子这针且要扎几天,时间多得是。
嵇老头损人损够了,这才说起正事,“我这把岁数到底精力有限,有些事还得指着你们这些后生,你给我大外孙瞧病我听我外孙媳妇说过了,虽然差强人意,但没把人治死了就是不易,往后我哪天蹬腿了,我还要有求于你,能让他多活几年也就罢了。”
裴子汐心里一阵发酸,无端让他想起了自己师傅,干他们这一行的,心里无牵无挂也就罢了,治病救人最忌讳就是牵扯感情,一旦有了感情牵绊,治别人伤自己,没有不损耗心力的,哪怕那针啊刀的戳在自己身上,也比戳在至亲至爱身上好受的多,嵇老头对着顾昀的时候大概也不能好受吧,牵扯了多少爱恨在里头呢。
别看裴子汐平时治病救人潇洒又冷漠,那也是对着无关紧要的人强自忍出的定力罢了,当年他拼死挽留自己师傅的时候,可是恨不得把自己那哆嗦的手给砍了。
裴子汐难得真诚的给谁磕过头,除了他师傅死的时候,那就是眼下给嵇老头磕头了,“嵇老先生在上,既然您信得过子汐,那子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即便不能喊您一声师傅,但您传道授业,也当得子汐一拜。”
裴子汐这是由衷的正经的拜师礼,嵇老头这人说话也就限于此了,你要他拉下脸来说我要收你裴子汐为徒那也不能够,是以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收徒的意思了,裴子汐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那也趁早别混了。
别管他将来能教多少,学一点都是裴子汐赚了。
“嵇老前辈,玄尘的病……我上次瞧着恐怕是前景不妙,不知您后来可有再施药,子汐于医毒之术知之甚浅,生怕不能为继。”
嵇老头叹口气,“都是命数,你尽力就好,你常年在京城,不善毒也正常,说来我平日也懒的记什么药理,一时半会也不知跟你从何说起,罢了,你取笔墨来,其中的紧要处我会与你写明,往后再遇上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至于抓瞎,至于药呢,我外孙媳妇脑子好使,院子里什么药什么用处她记得清楚,你找她便罢。”
裴子汐心里一沉,越听越觉的嵇老头是在交代遗言,来之前他还接到过顾昀的信儿,说是尽量照看着嵇老头,难不成他此次进宫还有甚风险么?
侯府里谢景翕隔一阵子就得起来在屋里踱步,不知怎的,她这心就是静不下来,嵇老头还在宫里,信儿也每天往外递,干什么也说的详尽,但她就是觉的有事。
明玉怕她磕着摔着,眼不错的盯着她的肚子,“姑娘,虽然小裴太医说您多走动是挺好,但也不用这般卖力,我看的眼晕,要不您还是坐下来歇会?”
谢景翕也觉的腿有些发酸,但她坐不住,四肢百骸都像进了虫子,“什么时辰了,大少爷几时回来呢。”
“姑娘,我知道您心里着急,可是老爷子进宫不是治病呢么,不会有什么事的,三天不是眨眼就到了吗,明儿也就能出来了,咱明儿就跟老爷子一起回骤得园去。”
想着也是这么个事,谢景翕坐下来喘口气,心里没那么火急火燎的难受了,等顾昀回来后,谢景翕又噌的站起来,“如何,外祖父可有消息了,明儿能回来了么?”
顾昀不忍她整日焦心,话往轻省里说,“瞧你急的,裴子汐每日往外递消息呢,他跟老头在一处,没什么事,就是二皇子的病比想象的棘手了点,扎针得三天,中间离不得人,三天后老头要回骤得园配药,人还得救呢,圣上会傻的怎么样么。”
她大概是有了身子心格外敏感,遇到事又爱多想,但这似曾相识的慌张不是想出来的,那是直觉,就如同每次顾昀要出事那般,都会有点感应。
事不想不来,想着想着有时候就来了。
第177章 老头出事
第二天一早,谢景翕就催促顾昀去接嵇老头回骤得园,她自己也收拾了东西准备一道回去,然等赵章驾车赶到的时候,嵇老头却先一步走了。
并非他自己走的,而是圣上派了禁卫军一路护送,听上去妥当的很,但赵章却敏感的觉查其中有事,他不敢拿主意,立时去跟顾昀汇报。
“你立时去追,尽量追吧……”顾昀自己说的也没了底,圣上如此大费周章的,还不就是怕嵇老头半道跑了不回来,用他自己的禁卫军一路接送,怕是一早就走了,哪能等着赵章去追。
赵章一愣,“爷,我带人跑的快些,这就去追!”
也就最多三成追上的可能吧。
但圣上的禁卫军亲自护送,理论上是不会有什么,真有什么的时候,一点作用也没有。
顾昀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进刑部交代了些事项,然后又回了侯府,甭管有没有事,陪着谢景翕他能安心点,他怕她受刺激,也更怕他自己受刺激。
谢景翕见他去而复返,疑惑道:“你是落东西了还是不忙啊,赵章去接外祖父,怎么没一道回来呢?”
顾昀想了想还是准备跟她说实话,“赵章并没有赶上,圣上派了禁卫军一路护送,先一步走了。”
谢景翕一怔,“圣上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谁说不是呢。
顾昀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我猜二皇子的病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圣上这么紧张也难怪。”
谁叫嵇老头前科太多,一跑就是几十年,不防着点能行么。
谢景翕就有点不高兴了,“这还指着人救命呢,这么着办事妥当吗,至少跟咱们只会一声,不知道的还当是看犯人呢!”
就知道她要生气,其实他也挺气的,但是总不能跟着她一道生气,“既然老头还要回宫,咱们暂时也不回骤得园了,且等着吧,至多半天的功夫就能到了。”
然而小半天还没到呢,赵章就派人回来送急信儿,嵇老头被人劫了。
谢景翕差点一屁股蹲地上,怕什么来什么,嵇老头一露面就被劫走,指定是早有预谋的人,除了圣上惦记他,还有顾青。
说真的,嵇老头被谁劫走都没有被顾青劫走来的吓人,千防万防还是败在圣上的疑心上,但凡顾昀的人在,顾青恐怕也没那样容易得手,这个大概就是命有此劫。
赵章带人去追嵇老头的车马,刚出城没多远就瞧见了嵇老头所在的那辆车,然而人去车空,只剩了一个空车架子,旁边倒了一地的禁卫军尸体,数了数整整十六只,一个不落全死了。
圣上的人果然是指望不上的,赵章顾不上骂他们一群蠢货,派了一个人回头报信,自己带了两三个人去追,并且沿路留了记号,等顾昀再派人来的时候就很容易找到他们。
找人的过程并不顺利,顾昀手下以赵章为首的这些人,对追踪一事以及京城的地形可谓了如指掌,然而几经周转却是无所获,追到最后踪迹全无,如凭空消失一般。
赵章不死心的找了彻夜,最终灰头土脸的回来跟顾昀禀报,“爷,人没有跟上,凭空消失一般,除非他们会遁地,要不就只能是离开了京城,我已经吩咐京城内外以及各京城出入口严加搜查围堵,只要他们出现一定跑不了。”
顾昀并不乐观,从嵇老头失踪到现在,他一直是处在这种心理状态,而且异常的平静与肯定,仿佛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意料之中,心里发空,脑袋却在疾速运转,赵章紧追其后都没追到,只能证明他们计划周全,没有人瞧见他们是怎么样一拨人,说是严加搜查围追逮捕,可压根没有目标,且他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没准真就遁地了呢?
顾青始终是个迷,自从他出现,顾昀就一直暗里注意他,然而狡兔三窟,每当几经周转找到他一处落脚点后,他就会随之弃而不用,再换做另一处,也就是说至今为止,并没有找到一处有用的场所,行事如此诡异缜密,他有心带走老头,岂能这般轻易被找到,若是有可能,顾昀还真想掘地三尺,看看他们是否真的都在地下。
……
临近京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废弃房屋底下暗藏乾坤,嵇老头并没有昏厥,也没有受伤,他只是被蒙上了眼睛堵上了嘴,他被送至一个特殊的石壁房屋里,石壁门一关,里面空无一人。
嵇老头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过,也没有慌乱,因为挣扎与慌乱都没有用,他用唯一可用的耳朵听着四面的动静,周围静的可怕,充满了阴森的气息,好像远离人间的味道,不多一会后,石壁间有了轻微的转动。
有人的气息,但极为不明显,嵇老头掩在黑布底下的眉头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他想此人定是个极为阴暗之人,犹如常年生活在这样阴森环境里的人,已经跟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
“老先生果然是老先生,就是比一般人镇场子。”
来人朝他走过来,亲自替他揭开嘴巴的束缚,嵇老头呸了一声,“要是被只过街老鼠吓尿了,我岂不是白活了这把岁数。”
顾青并没有生气,重新坐回他出现时坐的石凳上,“老先生,我可不像那脑子不好的皇帝老儿那样好说话,您也是个明白人,说话之前先想想自个的处境,再想想您的宝贝大孙子,别说错也别说漏,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您还能活着出去。”
“哼,口气到不小,我老头活了这把岁数还就没受过谁的威胁,想要从我嘴里套话还这么不客气,你也没比谁聪明多少,你要实在不会说话,喊你的老鼠头子来跟我说,不然我受点刺激忘了什么,你杀了谁都不好使。”
果然跟某个讨人厌的家伙一个口吻呢。
顾青漫不经心的笑笑,掏出一个小药瓶,走过去放在老头鼻下一晃,然后收回来,“哦,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这玩意没什么味儿,您问不着。”
嵇老头心里一怔,似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你有无痕?”
“呦,不愧是嵇老先生。”顾青把小药瓶盖上,放在手里把玩,“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早不知道多少人享用过了,您身上有解药怕什么呢?”
嵇老头听他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什么,然后不屑一顾的笑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啊,怎么着,还活着呢,活的没人样了吧?”
顾青眼里滑过阴狠,“不该您过问的还是识相点不要多嘴,知道的多了,同样出不去哦。”
“被你们掳了来我也没打算走着出去,怎么,不会就是为了无痕的解药吧,那你们这算盘打的不划算,第一这玩意我解不了,第二,那位就算是现在解了毒也活不长,没准还不如不解的好。”
“哼,他的死活与我有甚关系!”顾青衣袍一甩,带起了一阵冷冽的风,“老先生,我要的是解药,别的话我不想多说,若是您执意不给,那就只能让您亲自尝尝这滋味了,哦,不疼也不痒,不会让您遭罪的,听说您爱喝酒啊,就掺合在酒里如何?”
嵇老头嘴角抽动,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害怕,“我这条命活的也够数了,随你如何,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给我下无痕跟直接抹了脖子也没什么差别,我一死,这毒就更没有人能解,你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顾青无所谓的笑笑,“横竖您消失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以为您已经死了,我知道无痕不是出自你之手,你不给,找你大外孙要也是一样的,我想这么好的东西,总该当个宝贝传下去吧,没准您女儿会把解药留给谁呢?”
嵇老头嘴唇抖动的更厉害,被遮住的眼紧紧闭了起来。
嵇老头消失了两日,连圣上都着了急,那可是他亲自派的禁卫军,谁能如此嚣张的拦路杀人,且此事知道的人极少,见不得人的事,被人知晓了也就罢了,还要把嵇老头抢了去,这不是明摆着要断了他的希望吗?
其恶劣程度等同于某朝篡位。
事实上没了他,圣上跟二皇子也没几年好折腾了,是以圣上简直急怒攻心,派了大批的禁卫军各处搜人,城里城外恨不得掘地三尺,然而本质上无用之功罢了。
顾昀依旧私下寻人,不跟圣上的人搀和,京城一时有些风声鹤唳,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反贼,但动静闹的太大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有些人能被吓住,有些人就不好使。
谢景翕已经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顾青此人与别人不一样,完全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衡量,圣上动静闹这么大根本就是添乱,越是逼的紧了恐怕越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