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顾昀都没想到嵇老头会这样配合,还以为会难为一下圣上,他这连骤得园接驾都预备好了,却是没用上。
于是跟他媳妇直念叨可惜,“我还指望看看圣上三顾茅庐呢,老头怎么转性了呢。”
“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幸灾乐祸啊。”
“也不算幸灾乐祸吧,就是见不得圣上舒坦。”
谁叫圣上整天指派的他团团转。
谢景翕不听他瞎扯,嵇老头进宫这事一直梗在她心头,总觉的要有事,嵇老头真耍脾气难为圣上她还不觉的奇怪,答应的这么顺溜一定有隐情。
“我琢磨着,圣上跟二皇子这病是不是不大好治,这之前你可是早就知晓这事了?”
顾昀见他媳妇又没拿正眼瞧他,不禁失笑,“我家阿翕这么聪明,哪用我事事告知,本想着让你好好养胎,你到是一刻也闲不住,我所知的也是从晋王那里听来的,不过有些事连他也是知之甚少,还是前阵子听老头说的,这病他治不了。”
果然是这样,谢景翕蹙眉,怪不得圣上千方百计的遮掩,病不好治,还会遗传,这也就意味着被遗传了病的皇子天然就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权利,但圣上却稳稳当当上位这么多年,还指望着治好二皇子扶他上位,如此只能证明他有病这事几乎是没有人知晓,那圣上这皇位拿的就有些不那么正当了。
怪不得晋王心里不平。
嵇老头当年没能治好先皇,那治好圣上跟二皇子的几率也不大,然治好治不好都在其次,谢景翕担心的是,一旦圣上知晓这病无救,知晓内情的人说不定就要被灭口,如此一来,嵇老头跟顾昀就是首当其冲。
谢景翕大惊,“玄尘,这会子送外祖父走还来得及吗,我觉的这趟浑水还是不要淌了的好,万一圣上他……”
顾昀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你忘记当初是怎么与我说的了么,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过去的,老头躲了一辈子,终究要有个了断,能善了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顾昀顿了顿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那就只能硬来了。”
谢景翕心一沉,顿时凉了半截。
嵇老头是被秘密接进宫的,圣上有病,自然不想闹的人尽皆知,不过嵇老头还是受到了他应有的礼遇,轿子一路抬进大殿门口,圣上屈尊前去相迎,若非碍着自家身份,差点就弯腰作揖。
“嵇老先生别来无恙,朕心甚慰。”
嵇老头眼皮子一抬,“圣上客气。”
果然跟他爹一样,都生了一副刻薄短命相,倒不是天生如此,皇位坐久了的人都这模样。
嵇老头板着脸正经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跟挽着裤腿在田里踩泥巴的乡下老头判若两人,无端生出几分绝世神医高深莫测的气质来。
圣上越发恭敬。
“不知嵇老先生身在京城,朕早该前去拜会的,先皇临终前还嘱咐朕,将来若是有幸再见嵇老先生,定要以礼相待,并代他感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您还是上座让我磕头行礼吧,治病不救命,这恩情我受之有愧。”
圣上被他噎的不轻,没两句话就端出先皇来示威,是他话说差了,怨不得嵇老头没好脸色,肠子悔的只想窜出来抽自己俩嘴巴。
于是讪讪的座上宝座,按照正常礼数受了嵇老头的礼,然后就没了下文。
圣上出师不利,话都忘记怎么说了,搜肠刮肚一番方才开口:“朕便有话直说了,此次请嵇老先生重新出山实属不得已,打扰您清静还请勿怪,朕有求于老先生,乃是为着老二的病。”
嵇老头道:“若是跟先皇一样的病症,那恕老头我医术有限,此病无法根治,您要是能换人还是趁早换人吧。”
圣上眉头一簇,嵇老头说的不留情,意思就是说得了病的皇子不能继承皇位,让他趁早换人,可谓句句都是在打他的脸,其实当年跟先皇他也是这话,先皇也的确是听进去了,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圣上也遗传了病而已。
圣上沉声,“嵇老先生,先皇当年是您出手救回来的,除您之外,天下无第二个人能救,即便无法根治,至少有缓解之法吧,您只需保证老二能活到朕这把岁数便可。”
“圣上,我瞧你这脸色,平日没少遭罪吧,何苦再把您儿子拉下水,我当年亦是如此劝诫先皇,若是当年他能立时放下身前事,没准还能多活几年,只可惜人最难学会的就是放下,那短命也怨不得人。”
圣上脸色一沉,嵇老头等于是一层层给他剥开心里的疤,他越是想遮掩就藏的越深,被扒出来的时候就越疼,嵇老头根本是毫不留情面的,但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都对。
“圣上,您比谁都清楚,此病发作起来很难控制心神,最忌讳用心操劳,国家大事容不得一丝差池,何况还是代代相传,我可以与您说实话,您若是现在放下国事,我还能再保五年寿数,再迟了您也别来寻我,趁早准备后事的好。”
圣上的脸已经阴沉的厉害,心再大的帝王也受不了谁说他短命,就算真短命,那也得说吉利话哄着,仿佛哄着哄着就能多活两年似的,但显然嵇老头没这心思。
“嵇老先生。”圣上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朕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国赖长君啊,除了老二能撑起摊子,朕无人可指望,老先生治病救人,说的都是再正确不过的命理,可天家之事并非一个命字所能解决,更多的时候都是命不由人,朕能做的只是尽力而已,也请老先生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替老二瞧一眼,至于朕,那就听天由命吧。”
圣上开始出感情牌,苦口婆心的叫人不落忍,好像他为着大陈江山已经鞠躬尽瘁,完了还不求回报,命也可以不顾,只要保证二皇子能多活几年便罢。
嵇老头既然答应来,也不光是为着下圣上的脸,但丑话总得说在前头,病不能根治,治不好也不赖他,何况就算为了顾昀,嵇老头这病也得瞧,自己闺女已经折了,他趁着自己还能喘气,总得保一保他的大外孙一家子。
都是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圣上为着二皇子的心亦然。
“病我可以瞧,但话我得先说了。”
见嵇老头松了口,圣上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只要嵇老头肯答应,这事就有救,“嵇老先生有甚需要尽管开口,朕定当竭力满足。”
嵇老头道:“我方才说的并非假话,此病并非病,乃是因毒成疾,毒素残留遗传至后代更是不能尽除,我不与您说空话,就算我出手,二皇子仍旧要受病发折磨,他年纪轻的时候我可以下猛药暂缓,但至三十岁往后就只能听天由命,甚至病发时的痛苦会加倍于正常,也就是说会比您现在还要痛苦,唯一可缓解的法子就是一生静养,不动心神,定期施针用药的话,因人而异会有所缓解。”
“三十岁?就只得三十岁么?”
嵇老头最见不得贪心之人,圣上见他面色不愉便认命的闭了嘴,嵇老头又接着说,“若您执意要替二皇子压制,我是没有意见,不过此事顾昀并不知情,我的要求便是不要把他扯进来,另外顾昀那身子骨,怕是禁不住您这样折腾,若有朝一日他要隐退,还希望您高抬贵手放他几年清静。”
这个倒也不是什么无礼要求,老头为自家外孙子着想乃情理之中,圣上不会这个面子也不给,于是欣然答应,“嵇老先生的心意朕能理解,玄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朕重用他亦是看重他,但朕知晓他身患有疾,并不能强求,若是他哪天想退了,朕不会阻拦于他。”
那也得等顾昀自己想退再说,圣上心想大概还早,所以答应的也痛快,有顾昀在,他还能压一压嵇老头,顾昀要是拍拍屁股走了,他上哪再找人去。
嵇老头丑话说了一堆,交代过后才说道:“那便请二皇子一观。”
圣上大喜,忙唤人过来,去将二皇子请到大殿中,并嘱咐掩人耳目不可声张。
第176章 莫名交代
二皇子的病症比嵇老头预料的要严重许多。
嵇老头观其面色沉声问道:“殿下一夜里可睡几个时辰?”
萧若川道:“深睡至多两个时辰,这二年间一月里有半数只得一个时辰。”
嵇老头蹙着眉头沉吟,这才多大年纪的娃娃,正是生龙活虎十分嗜睡的年纪,甭说他,就是嵇老头自己这个岁数,夜里还可保证两个时辰以上的深睡,虽然是个人体质有异,二皇子这身子骨是柔弱了些,但也不至于此。
这种境况若是继承大统,国务朝事压身,睡一个时辰哪里成,何况他还逐年减弱,等到夜夜难以入睡之时,人的精神头无以为继,早衰完蛋就不远了。
二皇子自小沉默寡言,藏事多心思又敏感,一直知道自己身患有疾,还不能被旁人知晓,连个要好的玩伴都没有,这般性子于他这个病更加不宜,往常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就罢了,这两年渐渐接触朝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心里的担子一加大,夜里睡不着的毛病就更甚。
嵇老头又问:“二殿下平日可有头疼之症,发病时疼痛难忍犹如雷击,精神间或恍惚?”
萧若川下意识看了圣上一眼,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这病见不得人,遮掩习惯了,一时被人问出口,手不自觉捏成拳,“老先生说的皆然,平日用心之时便会头疼。”
“发病时长比之以往又如何?”
“每半年缩减,今次距上次只得半月。”
这下连圣上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他与自家老二同病相怜,格外能体会他的痛处,他可是清楚记得,自己如老二这般年纪之时,一年半载的才发一次病,是以那个时候他压根没把这病当回事,觉的往后经年累月,权当每年受两次重伤罢了,也是这十几二十年的才尝到这病缠入骨髓痛不欲生的滋味,老二这发病次数都快赶上他了,这岂非短命之兆!
现在连嵇老头都得收回那三十岁的话,就算二殿下能活,那也活的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的好。
嵇老头给二皇子彻底检查一番,当即就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就地在大殿里将二皇子脑袋扎成了马蜂窝。
嵇老头私下对圣说:“圣上,二殿下这病已经刻不容缓,我扎一次针能保他一月不发病,需连续扎三日,这期间不能拔出,针位需定时辰移换方位,我这岁数精力有限,您得给我一个帮手。”
圣上道:“就只得如此了么,老二他……”
嵇老头瞥他一眼,“圣上,殿下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相信您心里也有数,若是任由他如此,能不能活到三十岁还未可知,扎针只是辅助,配以用药调养得当的情况下,活下来不是问题,但活成什么样我便不能保证,儿子是你的,你想拿他赌命我不拦着,但尽我所能就是如此,再者就是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下圣上也没话说了,嵇老头的意思就一句话,想让二皇子活命,那就别让他继位,但这父子俩是比着命短,眼下到底二皇子还能比他多活个一二十年,国赖长君,除了他也没谁了。
“那便有劳嵇老先生,宫里太医良多,您看您要何人帮手?”
“你手下那几块料,捡拿得出手的来,别耽误我事的。”
……拿得出手的也就裴子汐了,好坏不计,至少年轻,若能从嵇老先生那里学些皮毛,将来还能用得上呢,且平日圣上自己头疼的时候,也爱招他过来扎针,没别的理由,他扎的舒服。
于是这般,定了裴子汐过来帮忙,嵇老头要在宫里奋战三日,少不得要给顾昀递消息,别无他法,只有等。
裴子汐一定是最激动的,他仰慕嵇老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未想过还能与他一起治病,且他心里清楚,这是嵇老头故意找他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教他几招,虽然嵇老头不怎么拿正眼瞧他。
“你师傅那老东西居然死的比我还早,人生真是无聊啊,老了连个互怼的人都没有。”
裴子汐十分汗颜,心说您那哪是跟师傅互怼,您那是单方面的怼,他恩师老院正哪里是嵇老头的敌手。
“老前辈谦虚,师傅临走前念叨最多的就是您,没想到子汐有生之年还能一睹嵇老前辈出手,实在是死了也值了。”
“呦,那老东西还惦记我呢,虽然他手下功夫我瞧不大上,人还是不错的,最难得的是命好收了个好徒弟,是比我强多了。”
这倒也是实话,嵇老头医术再好,可他不收徒啊,无人继承都是白搭,嵇老头早年也看中裴子汐这份灵气,无奈命里没有徒弟伺候养老的命,如今裴子汐能在京城混的有头有脸,还得谢他当年不收之恩。
但若是可能的情况下,裴子汐当然愿意跟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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