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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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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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孟晓天向前走了一步,却微微摇晃了一下,晗灵刀在他身上留下十数道伤痕,有些尚在流血。楚玉声快步跑到叶听涛身边,他的脚步凝然不动,但那支羽箭已然刺入胸腹之间,刺得太深,没有鲜血涌出。
  “叶大哥……”楚玉声凝脂般的脸颊不禁失色,她扶住叶听涛的手臂,想去握那羽箭之尾,苏婉云道:“不能拔!”楚玉声一呆,叶听涛握住她的手,眉头紧蹙,俯下身来。苏婉云回身扫视洞开的塔楼,空洞洞的一片阴影之中,没有任何人在的痕迹。
  “看来,宫主已经不在这里了。”孟晓天目光微凝,走到叶听涛身前,出指点了他胸口几处大穴,“你怎么样?”叶听涛的脸如同白纸,羽箭劲力极强,深入胸腹之间,只留一截在外。他眉头紧蹙,喘息几声后道:“……还好。”
  孟晓天嘴角一动:“别逞强了,能站起来吗?”叶听涛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将怒灵剑支撑在地,勉强站起身。楚玉声感觉到他身体轻微颤抖,心中不禁有些惊慌,在这直入瀚海的大漠孤城之中,他们纵然已不会回头,也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叶听涛知她心中所思,却只是向苏婉云道:“塔楼内情况如何,还是一探为好……”
  苏婉云微微晗首:“我知道……我会把城中所有的地方查探一遍,稍后来驿站找你们。”叶听涛也无法再说其它,便点了点头,强忍胸间剧烈疼痛,任由楚玉声扶着向城中驿站走去。苏婉云转头去看孟晓天:“你也伤得不轻,去处理一下吧。”孟晓天在夕阳晚风中驻立,神色忽而有些漂浮之感:“宫主此劫,对我们所有人都是考验吧。他……真的还活着吗?”
  苏婉云心中一震,雪花般的容颜寂然廖落。孟晓天不再发一语,走到断雁尸身旁,片刻凝视,将他身躯抱起。
  夕阳消失之后,是急速降临的寒冷和沉沉夜色,苏婉云悄立于城墙之上,裙裾飘动,锐利的目光在城中各处街巷间游走。稀疏几点灯火渐次暗去,乌里雅苏台城恢复了惯常的静谧,沙漠之夜更无中原锦绣之气,只余隔绝繁华的一点苍然古意。
  驿站中,粗衣伙计敲响房门,手中托盘装着些纱布之物。绯裙女子匆匆来应,袖下双手指尖沾着些血迹。那伙计好奇,向内瞄了一眼,只见床塌上斜靠着一个青衫男子,一瞥之间,并未看清什么。
  房门随即紧闭,楚玉声将托盘放在桌上,回到床边。她已将叶听涛衣衫解开,鲜血自伤口边缘渗出,叶听涛额头冷汗涔涔,却不曾呻吟一句,只是闭目了片刻:“玉声……把你的剑给我。”楚玉声吃了一惊:“用剑?”
  叶听涛睁开双眼看着她,勉强笑了笑:“把剑给我,你就出去吧。江湖中人,没有人永远不受伤的。”话虽如此说,笑容却甚是无力。楚玉声默然,取出短剑,握在手中:“我知道……还是我来吧。”那羽箭仍然深入体内,叶听涛渐渐觉得疼痛难忍,眉心轻微颤动:“你,你的手……”
  楚玉声握紧短剑,手心有些发凉,但仍是道:“我在你身边,你就别想避开我……”她轻轻扶着叶听涛肩头,“我以前说过,有一天你有了危险,我就来救你。”叶听涛怔了片刻,目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只是不想在楚玉声面前彻底倒下,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是他想保护的人,便不能在他们面前倒下。然而楚玉声并不在意,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神色坚定。孟晓天已回到驿站,便在隔壁客房守候。在这一时刻,完全放手,将性命交托于身边之人,便是信任吧?
  没有退路的时候,朋友便是唯一的依靠。楚玉声也没有再说话,她将叶听涛放倒在床上,注视着羽箭入体处,屏息举起短剑,出手如风,将那伤口边缘轻轻剜开。鲜血顺着剑锋涌出,虽已封住大穴,但伤处极深,无法抑止。叶听涛的嘴唇猛然褪为惨白之色,双手紧捏住身下的床褥,楚玉声也不犹豫,捻住那羽箭之尾用力一拔,她觉得有几滴热血溅在自己的下巴上,但已没有余力去擦拭。叶听涛双目紧闭,终于忍耐不住低哼了一声,可即便是在这时,他也没有失去知觉。
  楚玉声将羽箭扔在一边,所幸创口中流出的血液并无异色,便不是中毒迹象。直到她往托盘中去取纱布时,才觉得指尖有些发抖。在与叶听涛相伴的五年之中,纵使偶有不慎,也不过是受些小伤,但如今尚未到达重天冥宫,便有如此下马之威,那隐隐不好的感觉霎时又翻涌心头。她替叶听涛将伤口包扎稳妥,将他衣衫掩上,良久不语。以性命对弈,即使是强者,也不能保证走到最后。
  就如今日,若是断雁去开塔门,一样不可能逃过三道机簧羽箭。楚玉声突然微微打了个冷战,这一局,无论如何去解,终究都是死局。叶听涛静卧养神了片刻,睁开双眼,见她仍然坐在床边,神色凝然,他轻声道:“怎么了?”
  楚玉声摇了摇头:“没事……我已经替你上过药了,但这几天你不可乱动,反正孟公子也受了伤,我们就不要急着赶路了。”
  叶听涛“嗯”了一声:“……可是断雁已死,任宫主的事,怕已没有那么简单了。”楚玉声愠道:“你便不能不管这些吗?”叶听涛看着她不语,楚玉声忽而又有些后悔:“……孟公子已经回来了,我会去问问他的。你现在好些了吗?”叶听涛仍是看着她,淡淡一笑:“我说我会死在瀚海,并不是在开玩笑。玉声……《八荒末世图》中不仅有紫霄派的命,也有我的命。”他停顿了片刻,声音很轻,“最近,我虽已不再练功,可那种感觉已然迫近,没有多远了……”他眼眸中是楚玉声牡丹般的面影,浮动、破碎、旋转无尽,含混成乌里雅苏台之夜不可忘却的挽歌。
  星辰暗淡,一团火光在城北角亮起,苏婉云再次回到了那座塔楼前。光晕之中,她慢慢跨入塔内,淡淡的尘腐之气传来。仿佛是上一次被开启之前,曾有很长时间的闭锁,塔内四壁空空,也不像有人曾在此住过。
  苏婉云微下垂头,在这里,她无法感觉到任何一丝属于任奇的气息。即使在断雁倒下之前,曾有人自暗门进入,离去时留下一个冰冷而得意的笑。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那个白袍的背影,在她的记忆中,那是寒冷到极致的温暖。他的三掌无敌于天下,即使是叶听涛,也必然抵挡不过。
  叶听涛。苏婉云有些出神,在她一剑劈下、塔门开启一线的时候,她已明白这三箭无论向哪个方位都无可躲避。然而箭影停息之后,倒下的竟是这个素来让人觉得漠然的男子。苏婉云将火把抬了一抬,向身侧照去,蓦然发现那里竟站着一个人影。
  背向着她,不发一语,虽然在火光尽处,却能隐约看见那一身白衫,姿态中的傲然熟稔于心。苏婉云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宫主……”
  那人回过身,凝望着她的却是一双略带嘲讽的眼睛,清俊的脸尚且年轻。苏婉云的神情略微颓败下来,孟晓天道:“这情景真熟悉,那天在寄傲阁,好像也是这样。”
  苏婉云望着他:“……身上有伤,就不要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我查看过城中,虽然已没有冥宫中人的踪迹,但还是小心些好。”
  孟晓天在塔楼中慢慢踱了两步:“我们四人中已有两人受伤,那些人没必要来暗的。”他仰头向塔顶看去,“他们在请君入瓮,所以我们一直见不到宫主,你不觉得吗?”
  苏婉云道:“那我们怎么办?”孟晓天踱到了塔楼门口:“将计就计,叶听涛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敢入虎穴,必是有打算的。况且没见到宫主,我们也没有理由退却。”
  夜风夹杂着些微的沙尘,拂动苏婉云的发梢,她道:“……我总有些不明白,叶听涛为什么会带着自己的女人到这种步步荆棘的地方?”
  孟晓天回头,他的脸依旧在火光尽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如果是我,我也愿意这样。”他脑海中有什么人清淡的笑容一闪而过,在这星辰寂然的沙漠之夜,便格外明亮而柔和。
  苏婉云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你把断雁怎么样了?”孟晓天笑了笑:“还能怎样?”苏婉云无言,只是注视着他。在那有些游离的表情中,她不觉想起那场夕阳下的对决,断雁的身躯很削瘦,苍白如纸的脸没有留下任何表情。这个人,即使在死时,也如往昔一般的干脆、冷酷。
  “夜深了……回去看看吧,叶听涛伤得不轻,也是我认识他以来的头一回了。”孟晓天的脚步虽不甚快,却带着些决然。
  大漠孤城中的驿站自不及中原之地,桌几陈设都只是最简单的样式,这般时节亦没有什么来客,仅有几间客房点着灯烛。孟晓天走进大堂,柜上那身穿皮袍的伙计向外探探,上前道:“公子,你们是中原来的吧?”
  孟晓天道:“是啊,怎么了?”
  那伙计团着手,脸露神秘之色:“那些黑衣人走了我才敢说,你们要是去对付他们的,还是省省吧。前些日子有个什么中原门派也到这儿来过,但往北走了之后就再没音讯了。这里的人都说沙漠深处有座王陵,那些究竟是人还是鬼,根本就没人知道。”
  孟晓天目光一动:“那个中原门派有名字吗?”
  那伙计道:“没听说,他们好像是去报仇的,公子,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别一个劲的送死,沙漠里鬼魂已经够多的了。”
  孟晓天笑了笑:“知道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那个穿红衣的姑娘现在在哪儿?”
  伙计道:“她啊,刚才在厨房,说我们做的东西不合口味,非要自己做。”说着便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孟晓天点了点头,不再理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既然她能去忙那些事,想必叶听涛已然无碍了吧。如此深夜,他也已有些困倦,一向轻捷的脚步竟尔沉重起来。推开房门的前一瞬间,孟晓天的脸有一种无人可见的疲倦和悲哀神情,只留给自己,与逝去的灵魂。
  然而在下一刻,他忽然怔住。在他房中的桌上,摆着数碟精致小菜,虽大漠之中食材粗糙,却做得甚是细巧,清淡的白粥冉冉浮起丝烟,仿佛是那绯裙女子刚刚离去,房中安静无声。孟晓天站在门口,良久,才微微一笑。
  极轻,然而又柔韧的琴音,在乌里雅苏台的夜空中飘然游走。铁琴之声,虽然有铮铮铁骨的隐约回响,在斯人腕底,却淡而苍凉。并骑同行的四人于是夜第一次有了人困马乏之感,但他们不过是稍作停歇,弦音一转,淡淡的宽和温润沁入心扉,如无声春雨抚慰伤痛孤寂。城中人不知就里,有些只道是沙漠鬼魂,便紧闭门户,又在这琴音缭绕中睡去。
  几日之中,孟晓天的刀伤渐渐痊愈,苏婉云与他自小相熟,时而相为照应。只是自那一日后,他便不再去提“断雁”二字。叶听涛却是直过了五日才略见起色,以他功力本不须如此之久,但孟晓天与苏婉云前去探视时,楚玉声也未曾多说什么。在她神色之中,似乎有了些奇异的变化,目光凝驻间,那种坚定而柔和变得更有力量,四邻之人听多了琴声,便也知道驿站中有中原来客,那绯裙女子的身影总被人投以注目的一瞥。
  十日之后,孟晓天正自于房中拭剑,却听城中忽的一阵喧嚣。此城本不甚大,任何声响都不难察觉,他收剑入袖,走到大堂,见苏婉云亦听到了动静出得房来,两人到了街上,远远十数个身着皮袍的大漠中人围住了什么人,正自询问。待得走近,便发现那人浑身血污,受了重伤的模样,断续说道:“我……师兄弟……在瀚海……石窟……”跟着一阵猛咳,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问道:“你是前阵子来这儿的中原人吧?是不是那些穿黑衣的人伤的你?”
  那人半瘫于地,动了动下巴以示默认,众人便有些议论。孟晓天和苏婉云对视一眼,只听那人又道:“我……我师兄弟还在那里……他们都快……都快死了……”孟晓天穿过人群向他道:“你是哪个门派的人?为何找重天冥宫?”
  那人看了看他,颓然道:“……我们是江南七星塘的人,来报仇……报偷袭之仇……”孟晓天一怔,才想起鸣风山庄嫁祸夜袭之事,失笑道:“你们竟还不知道?那些事不是重天冥宫做的。”
  那人又咳了几声:“不管怎么样,你,你是武林中人吧?去……去救他们一救,不会费……多少力气的……”孟晓天望着那人恳切之态,道:“若赶得及,我会去救他们的。”那人微露喜色,还想说什么,却一时气岔,双眼翻白,昏了过去。几个大漠汉子将他抬起,往驿站而去,剩余的人便也渐渐散开。苏婉云走上前道:“他好像还想说什么,莫非瀚海石窟中有什么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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