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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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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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死婴满脸青紫,不但已经死去,还仿佛是中毒而亡,僵挺挺地躺在襁褓之中。楚玉声走近来查看,也“哎呦”一声,急忙拉起薛灵舟的手,只见他方才抱婴儿的右手五指漆黑,显是已然中毒。楚玉声看着他的手掌不语。
  薛灵舟脸色有些发白,也不说话。叶听涛见两人神色有异,走上前来,见了薛灵舟右手情状,急忙扯下一片衣摆将他右手缠住,点了他上臂几处穴道:“运功护住心脉,下山再说。”三人更不多话,放了把火烧了鬼司之窟,趁着天色已然大亮,下山去了。
  白石镇因人心惶惶,白天人也不多。人们平日无事便不出门,自脓尸再现之后,许多人家连夜搬走,镇上更是冷冷清清,店铺半掩着门,也不像做生意的样子。叶听涛走了好些药铺,始终还差着一味药,遍购不得。他有些焦躁。一路回到白石镇,薛灵舟一只右掌已完全成了炭黑色,心脉虽尚无虞,但骑马亦使血行加速,甚是凶险。一回到客栈,楚玉声便向小二要了笔墨,也不请大夫,自撰了一张方子,嘱叶听涛去取药。
  叶听涛不由疑惑:“尚不知是何毒,你怎能便此开方?”
  楚玉声眸中神色阴冷:“要救便救,何须多话。”
  叶听涛疑惑更甚,一时犹豫。
  楚玉声看了看他:“这方圆十里别说名医,连个像样些的医馆也没有,所幸你兄弟中的不是脓尸之毒,否则早已没命了。”
  叶听涛听罢,心知实在也无他法,只得携剑出门。楚玉声见他离去微微冷笑,回到薛灵舟房中,他正坐在桌旁,怔怔的不知想些什么。
  “你兄弟已去抓药了,不必担心你的命。”楚玉声径自坐在他对面。
  薛灵舟兀自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我并不是在想这个。”
  “哦?好心未得好报,薛公子伤心了?”楚玉声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客栈里很安静,奔波多时,此刻方有一刻歇息,却也隐忧重重。
  薛灵舟被她说中心事,不觉黯然。他以为楚玉声必会顺着此话再讽他一句,楚玉声却没再说话。回客栈之后,她已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将阴山所穿的那套扔了。一头长发也重新梳过,挽了个盘龙髻,斜挑一支嵌珠银钗,珍珠之光与雪肤相映,端的秀丽。
  他呆呆地望着她的银钗,忽然觉得那支九鸾钗戴在她头上应该会很好看。楚玉声笑道:“你暗暗伤心也便罢了,可别老这么一副哀怨的样子,叫你大哥看见了不好。”
  薛灵舟垂下眼睛,动动右手,一丝知觉也无,他叹了口气:“江湖事多险恶,我大哥说的也没错,只是因此便绝不行善,难道是我辈所为?”
  楚玉声柔声道:“昨夜情况不同,咱们是去除鬼,可不是回家省亲,带了那孩子又能如何?”
  薛灵舟默然,又道:“也多亏了姑娘奏琴相助,否则可不知要缠斗几时。我与叶大哥不常与此邪道对敌,难保没有疏漏。”
  楚玉声微笑:“我只是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这臭气可熏人得紧。那一曲《奔马赋》也已是我所学极限,再要繁难,便只是琴曲,无御敌之效了。”
  薛灵舟勉强一笑:“看来此前也是薛某小看姑娘,此番姑娘若不前去,我大哥自能抵御强敌,我便不知如何了。”
  “你好像很推崇你大哥?”楚玉声左手托腮。
  “……我与他相交甚久,他的人品智勇,我都十分佩服。”薛灵舟道。
  楚玉声不以为然:“我只瞧出他的剑比你的好些,别的未怎察觉。”
  “名剑配英雄,原也应该如此。”薛灵舟略略有些不快。
  “碧海怒灵……”楚玉声的红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似在吟咏,“确实是把好剑。”
  “你知此剑?”薛灵舟一奇。
  “你道我整日习琴,别的便一窍不通?”楚玉声秀眉微扬,“司幽冥之剑,斩巨盗晚香,江南慕容山庄覆灭后便一直不知所终。”
  薛灵舟张口欲答,却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右手忽然如火烤炙,滚烫延着手臂向上迅速攀升,全身却如堕冰窖,一动也是艰难。他只隐隐知道自己是毒发了,心中不禁想:不知江离死时,可也是这般情状?楚玉声的身影在他眼前成了氤氲一片,恍惚之中她伸手相扶,他想抓住她的手,却似在水上漂流,无力自主。
  谁的脸孔始终在他眼前晃动,有人在他身边跑过,仗剑直奔,突然之间又倒下去,握住他的手松开,沉入泥土里消失不见。有人在灯烛暗哑的楼台上盈盈漫步,身影淡淡的,迷雾洇入,那人便渐渐散化不见。一黛远山、河川隐隐,兰儿的笑声又在耳边响起,如缎的秀发上插着那支红色的九鸾钗,欢快地笑着,向他跑过来。他很久没有见到兰儿了,真的很久了……黄河之上的极目远眺,乌鞘剑被郑重地交到他手上……“繁花廖落,积雨轻寒……”谁在唱着这无主的歌谣,熟悉的声音像在水阁的帘幕……“云山几盘,江流几湾……”兰儿坐在他的膝头,拨弄着一把给孩子玩的小琵琶……“无情征雁,不飞滇南……”
  奇异之感,如身处溪底、又似江水东流,抚摸过他的皮肤,“哥哥……”潺潺的流水声流过他的耳朵,一阵清凉自顶门透入,有人靠在他的胸前,隐香送入鼻中,兰儿……他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沉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哥哥,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兰儿?”
  “哥哥出去闯荡江湖了,给你带了好玩意儿回来。”
  “哥哥,我用不着了……”
  “兰儿……”
  ……
  “我给你的药方未用?”楚玉声恼怒的声音。
  “那一味南山子我跑遍了附近市镇药铺也未找到,如何可用?”叶听涛毫不相让,“还好遇到我这位朋友,否则灵舟的性命便此耽误了。”
  “我误他性命?我若要误他性命,只需什么都不做便是了。”楚玉声语调冷得像冰。
  “不要吵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月夜江水,清透无比,“多说何用?”
  一只手按在薛灵舟的额头,冷入骨髓,几乎没有温度。他正浑身炽热,甫一被这只手接触了,只觉全身一颤。这只手接着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剪开他右手的衣袖,将他摆弄了一会儿。薛灵舟虽未完全昏迷,却无法行动,为人所掌,感觉甚是奇怪。猛然间,他的右手被人以肉掌一斩,顿时似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痛痒难当,他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又立刻咬住嘴唇,双眼微睁,眼前依稀有张脸,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自那人吹息之中散出,那人说道:“此毒可解。”他心中一宽,又觉得右手渐渐有了些感觉,虽比无感更是难受,却见得是好转之相,不由放下心来,昏睡过去。
  “你是说给他听的吧?”楚玉声望着那女子,双眼盯着她的头发。那薄薄浮着一层光泽的乌发之中,竟然有些紫色。
  “不尽然。”那女子笑了笑,笑靥温柔。
  “据我所知,这种毒除了事先知道解药方子,寻常大夫便是十天半个月也解不开。”楚玉声凝视着这女子,也不掩藏心中的疑惑。
  “天下奇毒,我都曾当补药吃,这‘十里荷花香’不过江南一派文弱毒物,姑娘便放心吧。”女子嘴角始终含着些笑意,楚玉声脸色微变。
  “以‘文弱’形容毒药,我到也是第一次听见。”她强笑。
  女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柔和的脸颊看去便似一个从不出门的大家闺秀,正练习着给未来的夫婿缝缝补补。
  楚玉声盯着她,右手微微一动,想握住袖中的什么物事,又放弃了。叶听涛推门而入。
  “如何?”他急切问道。
  “宽心吧,他福气甚好,能在这般要命的时刻遇上我。”女子望了望薛灵舟的脸,“好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她低低地道。叶听涛没听见她后半句话,楚玉声却听见了。
  “这就好。”叶听涛展颜。这客栈中小二也不知往何处打听近况去了,遍寻不得,叶听涛只得自去柜上取了些蜡烛来。
  那女子握着薛灵舟触毒的右手,黑气已上升至肩窝处,她取下头上一支小小的银簪,手腕一抬,疾刺入薛灵舟肩窝天泉穴,只见那黑气似乎甚惧银簪,顿时向下一沉。楚玉声不由定睛细看,却看不出这银簪有何特殊之处。那女子继而以双手拇指依次按压薛灵舟右臂上的曲泽、尺泽、少海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剧毒黑气便如听她指挥般渐渐向下降去,降至手三里处时,薛灵舟一只右掌已颇为肿胀。楚玉声只看得咋舌不下。那女子忽而回头向她道:“可有匕首?”楚玉声一怔,不觉右手三指向内扣去,将袖中一把精铁匕首取了出来。那匕首把上还系了一簇短短的黄色穗子。那女子接过匕首看了看,手起刀落,便将薛灵舟右手五指尖端各削下一片来。
  楚玉声不禁轻轻“啊”了一声,那女子道:“手指第一节上削去都可再生,姑娘不必担心。”接着她又向薛灵舟右手手三里以下穴道按去,不一会儿,一股黑血自他五指尖端冒了出来,黑气不断下降,自臂弯至手腕,又至手掌,黑血越冒越多,都流在床下一只盆中,待毒血流尽,薛灵舟一只右手已恢复如常。那女子取出些药粉撒在他五指之上,也不包扎,道:“可以了。”说完便起身出房,也不再看薛灵舟一眼。叶听涛走近床边探视了一下,便追随那女子而去,想是尚有话说。楚玉声低头收起自己的匕首,手指接触手掌,发觉彼此都凉凉的。床上薛灵舟双目紧闭,尚未恢复知觉,楚玉声望着他,一缕忧愁浮上眉间。
  “若颜。”客栈小院之中,叶听涛走到那女子身后,“多谢你了。”
  沈若颜走到水井边,拉住井绳欲打水,叶听涛抢上。沈若颜便站在他身后:“你可知那女子来路?”
  叶听涛将水桶挂下:“你说楚玉声姑娘?”
  沈若颜点头。水捅“啪”的一声落到了井底,有水灌入的声音。叶听涛道:“听灵舟说,她是洛阳薛府的座上客,曾是落霞山潇湘琴馆弟子。”
  沈若颜道:“你需提醒你那位贤弟,这女子多半不是善类。”
  叶听涛一惊:“怎么?”
  沈若颜道:“炼制这‘十里荷花香’需一味罕有的‘紫叶荷’,听闻于落霞山山腰处颇为多产。”
  叶听涛一只手拉着井绳:“这……或许是巧合?”
  沈若颜凝眉:“也许是我瞎猜,但她刚才意欲杀我,却是不会错的。”
  “她想杀你?”叶听涛警惕地。
  沈若颜点头:“但她没有动手,只是眉间杀气一现。或许……她是怕我死了你贤弟便糟糕了。”
  叶听涛双手交替,将那只水桶往上拉:“若说此毒是她所下,那么也不该如此。”
  沈若颜吐了口气:“这我也不得知,况且也与我没什么关系。我看过她开的药方,倒是无错,只是不知有人收了这许多南山子有何用。”
  “你是说……”叶听涛将水桶放到地上,清水灌满一桶,丝毫未泼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她对你贤弟甚好,你不觉得?”沈若颜笑笑,蹲下来将双手放进阴凉的井水中,反反复复地清洗。
  “……”叶听涛不惯谈论此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沈若颜自顾自洗手,将水泼出些许来,浇湿了边上一只小小的甲虫。甲虫受了冲击,翻翻滚滚地想飞起来。沈若颜注视着它。
  “你……近来如何?”叶听涛低声道。
  “老样子。”沈若颜没抬头,“没胆回瀚海,在中原瞎逛。”
  “四处解毒?”叶听涛望着她的头发。
  “差不多吧。”沈若颜用右手食指的指甲轻轻碰了碰甲虫,“救了一批无用之人,中原毒物,不过如此了。”
  “……瀚海奇术……”叶听涛不觉自语。
  “怎么,想试试?”沈若颜笑。
  叶听涛摇头:“无心领教,阴山几战都是险胜,实无把握。”
  “想你也不敢。”沈若颜的目光追随着甲虫。
  叶听涛一时无言,俩人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探手入怀,取出自阴山获得的那个紫晶小瓶,递给沈若颜:“你可认得此物?”
  沈若颜起身接过,拔出瓶塞。叶听涛忙道:“小心!”沈若颜充耳不闻,将瓶子凑到鼻端闻了闻,又将瓶塞塞好,神色有些忧虑:“那帮疯子,又有长进了。”
  叶听涛还未回答,只见沈若颜身子一晃,随即又站稳。他踏前一步:“你怎么了?”
  沈若颜抬手揉揉额角:“没什么,有点反应。”
  叶听涛担忧地望着她,却不多言。沈若颜道:“我终是得回瀚海一趟的,中原也不是我久恋之家。”
  “……我只是想不透,怎会如此。”叶听涛道。
  “我也想不透,这世上想不透的事儿多了。”沈若颜依然微笑,“不过,我也没有多少空去想了。”地上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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