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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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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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灵舟当即与叶听涛从窗口中一跃而下,立在琴阁之前,叶听涛握住怒灵剑剑柄,一声长啸,声若游龙,穿透团团袭来的气浪直冲九霄,便在此时,一道苍然而起的琴音自山顶以下云栖舍发出,数位云栖琴师坐于舍前平台,一齐挥袖,继而雁回舍、风舞舍、泉泠舍中弟子也一同拨弦而奏,乃是四舍接力,同弹一曲《广陵散》,虽分布极远,却音音无断,浑若一人,因其地势,以云栖舍为最强之音,便如四股极强之力长鞭般向薛灵舟与叶听涛进攻而来。风舞舍、泉泠舍虽距山腹较远,功力也不如山腰以上琴师,但合于阵中充为弱音,这一曲《广陵散》恰是起伏激越、荡人心魄,只是为叶听涛一声长啸,故而缓得一缓,未能在阵发之初便慑人斗志,后继之音又连绵而上。叶听涛啸声甫毕,运足内功,碧海怒灵剑光芒一闪,铿然出鞘,只见剑身碧绿夺目,有隐隐血光在绿意之中奔腾,宛如海中怒灵,潮声隆隆。
  薛灵舟先前见叶听涛对阵之时,怒灵剑虽碧绿奇异,但未见血光出现,此时不禁心中一惊,原来这怒灵剑乃是上古神剑,铸剑之时嗜血无数,因成剑魂呼啸,需持剑者以自身心魂灌注其中,融为一体方能发挥极致之力。经千年之功,历战无数,更终成碧海怒灵,汇于剑身之中。此时叶听涛心知这‘天玄五音’之阵一旦发动,自云栖舍以下众多弟子联手对敌,其势真如山海之力,稍一不慎便要被琴曲震荡所噬,是以一剑甫出便全力制敌,只见他左手持剑,依琴音所来方向而剑招挥动,怒灵之力与天玄五音相撞,便似海浪相搏,云岚相啸,桦林之中树叶纷纷为此撞击所撼,飘落下来。


一边的薛灵舟见叶听涛先发一啸将五音攻击尽数引去,亦是不肯袖手旁观,一口真气自丹田而升,乌鞘剑古意内蓄,温而不露,出鞘之时虽无凌厉劲风,但却自含一股绵里藏针之意,薛灵舟家传剑法便是与此剑相合,越是使动潜力越现,于叶听涛剑力咆哮中稳步加入战团,一时山间林木乱颤,叶听涛得薛灵舟之助,怒灵剑剑气震荡,似有魂魄自剑中窜出,趁《广陵散》一章既终第二章起首之音时向离此最近的雁回舍攻去,雁回舍中琴音一荡,显然为剑气所冲,乱了一乱。叶听涛趁势而为,三剑连出,直冲雁回舍而去,薛灵舟便剑挡云栖之音,乌鞘剑剑身一震,更是战意勃发,一时难解难分。
  薛家剑自武当剑法演化而来,其中颇具阴阳五行之道,薛灵舟曾于烟霞步道与莫三醉斗此琴曲,这时探查曲中之意,但觉此阵在四舍弟子手中齐弹,虽曲调无异,但风舞、泉泠二舍所司不过连缀其愤慨激昂之音,如同守御,而云栖、雁回两舍振音极具攻击之力,他与叶听涛各挡其一,直抗过‘冲冠’一章,双剑剑灵具已醒觉,人剑合一,越斗越勇,落霞山为琴剑之力包围,便似一道屏障将整座山罩于其中,山音与琴音相合,声传百里,一时四野乡人于梦中惊醒,不知其故。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这广陵一曲渐入刺杀之章,风舞、泉泠向后退去,云栖、雁回似双龙奋起,云栖之力愈是强劲,显然又有琴师自舍中而出,加入了战局,叶听涛咬紧牙关,与薛灵舟两人双剑织成一道剑网,勉力抵抗。叶听涛心道此曲为古曲之中极少的肃杀之气弥漫,待抗至此曲结束此阵最凌厉之招便也使尽,到时因势而动,奋力一击,或可脱离此阵中之地。薛灵舟心中想的是不知这阵名为五音之阵,为何只四舍弟子迎敌,凌风琴台却自传音阵动之后便再无响声,他心念一动,一声怒啸,乌鞘剑之力跃过战圈,一鼓作气向山顶琴台袭去。叶听涛见他此招即明其行险之意,果然薛灵舟一招既出,云栖、雁回之中琴音尽皆一动,反转攻势,向乌鞘之力追击而去。叶听涛不禁一喜,方欲趁势一击,斩其后路,只见桦林之中人影一闪,一幅蓝衫露了出来。叶听涛自阵始之时便只闻其音,不见其人,这时心中甫惊,剑路便是一迟,瞬息之间,得胜之机已过。薛灵舟剑意直击琴台,琴台之上便有人拨弦回应,指力极为浑厚,薛灵舟力不能敌,回剑撤出,又到了原先的战局。
  这时广陵一曲即将止息,四舍之力逐渐回拢,两人正自拆解,突然一声雷鸣般的琴音自整座山中轰然而响,只震得楼阁微微抖动,显是四舍弟子齐力一击,薛灵舟不堤防这一声巨响,只觉得耳中一滞,叶听涛的影子一瞬之间在眼前消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飞沙走石之中,蓝衫男子轻抚其琴,宛如一叶扁舟,虽飘摇欲覆,却始终不灭,直至《广陵散》曲终,琴台并无第二声号令传出,五音阵息,琴声自山林之上渐渐下沉,如雾蔼散去,直沉入巍巍落霞山中,余音袅袅,为泥土所吸收,终于也化散不见。叶听涛心中一宽,不管这蓝衫男子是何人,不与全山弟子对敌便有得胜把握,他一回头,却见薛灵舟站立之处已然空无一人,他胸中顿时冰凉,呆在当地。
  “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那蓝衫男子收手抱琴而立。
  “……你是何人?”叶听涛一定神回过头,冷然道。
  “琴馆中人。”蓝衫男子道,“我奉馆主之命,来带薛灵舟,未料他已为人带走,此去便是祸福未知了。”
  “馆主?”叶听涛道。
  “是。在下莫三醉,见过叶兄。”蓝衫男子拱手。
  “不明敌友,如何称兄道弟?”叶听涛冷冷地道。
  “敬佩阁下剑力,何故相疑?”莫三醉道。
  “落霞山中如此神秘,教人难以相信。”叶听涛收起怒灵剑,持在左手。
  莫三醉一笑:“适才若非馆主罢手不奏,你与薛灵舟焉能支持至今?”
  叶听涛怒道:“群起而攻我两人,称什么相让?”
  莫三醉道:“此阵并非馆主发动,而是受迫不得不为,馆中弟子也并不知其因,请见谅。”
  叶听涛道:“受谁之迫?”
  莫三醉道:“实不相瞒,是受后山宁前馆主所迫,要于此山腹之地将你二人杀死,却不知为何又派人将薛灵舟带了去。”
  叶听涛道:“你怎知是宁馆主派人将他带去?”
  莫三醉道:“此人与我一路竞赛脚力,终还是领先了一步,你不知馆中之事,才会有此一问。”
  叶听涛道:“这宁馆主因何要杀我二人?”
  莫三醉道:“这个我也并不清楚,宁馆主喜怒无常,让人猜测不透。”
  叶听涛听罢思量片刻,道:“敢问阁下,可认得一个名叫楚玉声的女子?”
  莫三醉道:“认得。”
  叶听涛道:“可否告知她的底细?”
  莫三醉摇头道:“她自来便是由宁馆主亲自教导的,我虽曾在云栖舍,但亦只数面之缘。”
  叶听涛道:“我与义弟薛灵舟因楚姑娘游说,前来查访其妹薛兰下落,未料馆中竟将另一拜师女子白茉尸体施术化为薛兰之貌,交予我义弟,故来山中一探。”
  莫三醉道:“这琴馆中俱是耳目极为灵便之人,你们两人一进山馆主便知道了,是以面上仍需发动阵法,但暗中派我前来接应。”
  叶听涛道:“馆主何故相助?”
  莫三醉道:“馆主与楚姑娘乃是旧交,不愿见其兄为宁馆主所杀。”
  叶听涛一惊道:“你说什么?”
  “……罢了,我敬你是个英侠,便告诉你吧。”莫三醉一叹道,“你们来此山中寻薛兰,那是一生一世也寻不见的。”
  叶听涛愈加惊疑:“为何?”
  莫三醉道:“她早已死了,六年之前,为楚玉声所杀。”
  叶听涛更是糊涂:“既然如此,你怎说楚玉声是我义弟之妹?”
  莫三醉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宁馆主曾如此说过,我所知道的已都相告,余下的事便不得知了。”
  叶听涛望着他,见他神色坦然,但言辞之中又有闪烁,不由将信将疑,道:“多谢相告,我这便去寻我义弟,今日之事,必当报答。”
  莫三醉笑道:“要报答不难,只需你举手之劳。”
  叶听涛道:“怎么说?”
  莫三醉正色道:“与我一决高下。”
  叶听涛剑眉扬起:“我道你说出这许多话来,原来也是敌非友。”
  莫三醉摇头笑道:“你这人心中疑惑当真甚多。”
  叶听涛怒道:“要斗便斗,何需以言语相扰?当真卑鄙!”
  莫三醉一声长笑,不再回答,霜鸿琴一振,退开几步。叶听涛怒气勃发,方才因他一扰错失得胜之机,心中已是愤愤,此时又见他如此,不由怒灵剑再度出鞘,直指琴弦,剑峰之上内力激荡,欲一泄数日以来的怒意。莫三醉见他毫不容情,也不顾方才激斗过一场便又要再斗,心知劝他无用,只得凝神应战,轻抚琴弦,袖摆飘飘挥动,弦音沉沉,似舟上行步,并无浓重的肃杀之意,然而仿似狂士醉酒,步态踉跄,琴音之中虚虚实实,内劲吞吐变幻,一时无定。叶听涛认得这是晋人阮籍一曲《酒狂》,虽不甚凌厉,但也似醉酒之状,浑不经心,极具后劲,他辨其曲意中乐律流动交错之机,一剑直进,怒灵呼啸,如狂龙掀起巨浪,向莫三醉袭去。莫三醉精神一振,知此实乃劲敌,且他方才一场剧斗,怒灵剑之魂已然苏醒,更增其力,于是将心神汇入曲中,指随意动,酒狂之态顿生,借其步履不稳,以手推松之意,将琴曲攻守相联,一时五音琴阁之前,又是内力奔腾,莫三醉琴意起伏,叶听涛剑气狂澜,两人恰是斗得丝丝入扣,彼进我守,我攻彼退,远远看去,便似一人舞剑,一人弹琴,衣袖翩翩,风姿卓然。
  忽然之间,叶听涛脚下一个踉跄,随即站稳。但这一瞬逃不过莫三醉的眼睛,他只觉叶听涛虽然剑招丝毫不停,但似乎气力有些急促,他向叶听涛脸上望了一眼,只见他脸色忽然之间变得惨白,眉头微蹙,仿佛在暗忍疼痛。莫三醉心中起疑,手上缓得一缓,叶听涛剑气攻入,触动音律,莫三醉一拨弦,一股内劲击在叶听涛右肩之上。他欲停手罢斗相询,却只见叶听涛身子晃了几晃,鲜血自右肩洇出,片刻浸透了衣衫。莫三醉不禁疑惑更甚,心道不过用了三成功力一击,怎会伤他如此之深?莫非他来此之前便已受伤?叶听涛还欲再斗,却不由得以剑驻地,跪倒下去。他催动全身潜力,奋战至今,早已是凭一股精神兀自支撑着,此时又与莫三醉斗了片刻,右肩遭此一击,突然之间劲力衰竭。莫三醉大惊,起身相扶,只见叶听涛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显然有伤在身,他顿时心中懊悔,道:“你……你怎么受了如此重伤还与我相斗?”叶听涛咬牙不语,眼前阵阵发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股虚浮无力的感觉从他的脚底迅速升腾,将他吞噬,他忽然心中苦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就如当初阴山之役一样,其实那根本与他无关。
  或许是年少之时仗剑江湖的梦想,像一片洇湿的墨迹消失在金戈铁血的茫茫杀戮里。薛灵舟的微笑,江离消失的那片泥土,雪原之中沈若颜泛着紫色的眼眸,楚玉声的一晗首,这一切连绵成了一片模糊的长音,回荡在他的耳中。
  最后一眼是莫三醉扶着他的手臂,蓝色的袖子磕在他的额头上。叶听涛失去了知觉,只有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莫三醉似乎是可以信赖的,倘若他心中有杀念,此刻自己已不在人间。怒灵剑的光芒渐渐熄灭了,血光淡去,又恢复了碧绿通透的颜色。
  薛灵舟醒来的一刹那,耳边如有十台大炮齐鸣,直震得他耳鼓突突地跳,脑中一片浑沌。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聋了,在如此琴音下坚持了那么久,神仙大概也得聋了。他躺在那儿,动了动,想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根本毫无办法。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的轰鸣声才渐渐轻了下去,身下有凉凉的露水,浸润了手指。他睁开了眼睛。
  晨色清寒,山林寂寂,有一行白雁在视野边际飞过,消失无踪。非常安静,连山音也变得淡淡的。他慢慢坐起来,手里仍然握着乌鞘剑,手指紧紧扣着剑柄,大概是死了也掰不开的。乌鞘剑之魂,已然融入他的灵魂中。他四顾,是一片茵茵的草地,夜已过去,但无论是凌风琴台、山中四舍,还是五音琴阁,都没有一点声响。他几乎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在落霞山。
  “你醒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薛灵舟明白自己并不是因为聋了才听不真切。他回头,一人迎风立在草地之上,琴匣放在身边。他细看那人容貌,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他问。
  那人嘴边露出一点笑容,很淡:“泉泠舍中曾有一面之缘,薛少侠忘了?”
  “啊!”薛灵舟顿时想起:“你是那云栖琴师?”
  那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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