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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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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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中弟子抱琴而过,遇见他都点头示意,有些还微微含笑。薛灵舟不禁想:这雁回舍中弟子果然又比风舞舍中好一些,我瞧那风舞舍中弟子都弹琴弹得入了魔一般,问路还需连问三人才有一个回答。看来琴艺渐进,性子也都会儒雅些。殊不知这潇湘琴馆中自雁回以下,弟子尚未尽知琴中技艺,未达浑然一体之境。山中无事,日夜修炼,自然有些出神不答之事,却与性子无甚关系。
  这时昨日引他入雁回舍的一个绿衫女弟子走到他身前笑道:“公子这么早便起来了?”
  薛灵舟亦报以一笑:“是啊,这便去五音琴阁了。”见她貌虽平常,但衣衫洁净无尘,气息清澈,心中便生了几分好感。
  那女弟子道:“我送公子一程吧。这雁回舍与五音琴阁、云栖舍之间有一条步道,名为‘烟霞’,其中有些岔路,公子一个人可别走错了。”
  薛灵舟甚喜,道:“多谢姑娘。”
  那女弟子便先领薛灵舟去炊舍中吃了些早饭,是些稀粥等物。薛灵舟吃不太饱,但又不好意思再要,不觉想倘若楚玉声在此处,当可免此窘事,心中便有些想念起她来。他自出薛府,每日早晨都能见到楚玉声,此时忽然不见,只觉得她的背影甚是亲切,不觉出神。
  饭毕,薛灵舟便与那女弟子走入雁回舍旁山道之中,那女弟子道:“从这儿到达烟霞步道约莫一柱香功夫,并不太远。”
  薛灵舟彬彬有礼地道:“劳烦姑娘亲自跑一趟,甚是愧疚。”
  那女弟子一笑,略微有些羞涩的模样:“无妨,反正我本便是要去烟霞步道弹琴,只愿那里没有云栖师兄先到,否则倒是要白跑一趟了。”
  薛灵舟望着她的琴道:“姑娘的琴可也有什么名字?”
  那女弟子望着手中的琴:“这琴与舍中其他弟子的琴一样,都叫‘雁回琴’,虽然造琴的木材是自己选的,但样式都相同。只有等飞泉试音之后入了云栖舍,才能在五音琴阁中得到一把藏琴。”说着便将薛灵舟往山间栈道引去。
  薛灵舟自入落霞山,对这山门中事甚有兴趣,又问道:“那一般弟子入馆,需多少年才能到达云栖舍?”
  那女弟子道:“这可久了,飞泉试音三年才一次,通过方可进入向上一级的弟子舍,就算次次都成功,入泉泠舍那一年又恰好赶上试音,也得要十年吧。”
  薛灵舟不禁道:“山中十年,当真是清苦得紧。”
  那女弟子道:“否则潇湘琴馆怎得以有如此名声呢?公子的妹子想必也是有志之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薛灵舟道:“……我家中只这一个妹子,只想将她带回洛阳,好好找个人家嫁了,她如今已十九岁,再等个十年,岂非嫁不出去了?”
  那女弟子微微摇头:“有得必有舍,这也是无法之事。馆中并未规定弟子不可成婚,只是一向呆在山中,也无人可嫁,就连馆主自己,今年二十有一了,也未曾有婆家呢。”
  薛灵舟奇道:“你说到云栖舍也得十年,这馆主怎如此年轻?”
  那女弟子脸现恭敬之色:“说起这位馆主,那自是与我们有知之后入山拜师不同的了。她是个孤儿,被上任宁馆主抱回琴馆后就认作弟子,因她天资极佳,聪明绝顶,是以免去试音之虞,从来就在云栖舍。”说着指指山巅的云雾。
  薛灵舟抬头仰望,只觉山峰巍巍,那云栖舍真如栖在云中,不可得见:“那么这位馆主想必十分厉害?”
  那女弟子一扬眉:“那是自然的了,方才琴台传音便是馆主所为,只是她平日有些神秘,人又清高,见不得世俗之务,不太亲自下来指点弟子,我入馆之后,也只有三年前她上任那一次的飞泉试音见到过她,这位馆主可也是个美人儿呢,如此守在山中,也是可惜了。”
  薛灵舟跟着她一路边行边说,不禁有些迟疑起来。眼见这潇湘琴馆建馆既久,规模又大,馆中弟子越向上便越是些风韵雅士,端的是清静无尘之地。昨日晨间所见的那云栖琴师更是修养深湛,毫不外露,倘若薛兰真在此拜师学艺,对她到也真是颇有进益。只是家中老父年事已高,自己又在外闯荡江湖,真留她在此,说不定数年才得一见,父亲又如何舍得?
  他不禁想起年幼之时,兰儿绕着父亲膝盖奔跑的样子,那时兰儿还很活泼,与父亲也要好,父女俩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更多。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兰儿渐渐沉闷了下来,脾气有些变坏,常常一个人坐着摆弄些琴谱等物,与爹娘也慢慢疏离了些,反到粘上了自己,从此兄妹形影不离,到也是一段快活日子。
  无论如何,这事终要考虑父亲,但也要考虑兰儿,他一时想不出个头绪,只听那女弟子又说道:“且不说现在这位馆主,就是上任宁馆主其实也是个大美人,却是到退位了也还云英未嫁,听云栖的师兄说,宁馆主脾气不好,听弟子弹琴时一有错音便是一顿臭骂,大家也都怕着她,如今的新馆主到没她那般暴躁,馆里上下都暗自庆幸呢。”
  薛灵舟笑道:“原来这习琴也和练武差不多,我儿时父亲传我武艺,便是使错一招罚练一晚,当时可真是怕得觉也睡不着啊。”
  那女弟子也笑道:“罚练也是不能睡的,你还怕得睡不着,那岂不是天天不能睡了?”
  薛灵舟道:“也不尽然,我妹子有时便替我舞几下剑,舞出些剑风来骗骗父亲,我趁机睡上一会儿,第二天清晨再练。”
  那女弟子道:“你父亲待你当真严格。”
  薛灵舟道:“否则我也练不成什么武艺啊,如今到要感谢我父亲呢。你们也是一样,馆主责骂,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女弟子笑道:“这么说现在的馆主一声不骂,便是为我们不好了?”
  薛灵舟语塞,只得笑了笑。说话间忽然一阵红光自山林间挥洒而下,照耀在两人身上,雀鸟之声愈加响动,想来也是为霞光所引,向此飞来。那女弟子道:“这便是烟霞步道了。”
  薛灵舟抬头望去,只见一条步道曲曲折折,仍是以木板铺就,只是上面并无落花,亦无落叶,而是满地烟霞流动,步道依山而建,上下错落,有一半自山壁处折转而去,站在此地并不得见。薛灵舟不禁赞叹,那女弟子道:“这烟霞步道乃是落霞山中最著名的一条步道,从早到黄昏云霞不息,许多师兄都会来此弹琴谱曲,这步道也有许多故事在琴馆之中流传。”
  薛灵舟笑道:“哦?必都是些风韵雅事吧。”
  那女弟子道:“是啊,连馆主都曾有些故事在这步道之中发生过,只是此事为宁前馆主所避讳,大家不敢说罢了。”
  薛灵舟“哦”了一声,道:“这步道之中似乎无人,咱们上去吧。”说着一步踩上,顿时只觉整条步道都隐隐震动,似有共鸣,汇于脚底。他一惊,放轻脚步,仍是有轻微震动,他不禁道:“这条步道当真奇特。”
  话音未落,只觉“嗡”的一响,心中顿有所感,步道隐于山壁之后的地方传来一声如雷般的琴音,虽距离甚远,但直如一人在步道之上用力敲击一般,只震得薛灵舟双脚麻痹,动弹不得。他已是第二次遇此情景,第一次是在山脚泉泠舍,此时那雁回舍女弟子尚未登上步道,听闻琴音也是脸上失色:“怎么,这里有师兄在?”
  薛灵舟凝心静气,退下烟霞步道,朗声道:“可是打扰了尊驾?”只听两声弦响,似鸿雁长鸣,厉声作答。
  那女弟子细辨琴音,忽而失惊道:“这是‘霜鸿琴’,前方之人可是莫三醉师兄?”
  那人并不应答,只是接着便开始奏琴,琴曲慷慨激越、似戈矛杀伐,彼来我往,都随内力激荡,便如真有长矛自奏琴之处穿透空气而来,无影无形刺向薛灵舟全身要害,绝不容情,显非泉泠舍中那云栖琴师只是小小示警。薛灵舟昨日已有经验,夜里又冥想一回,此时甫遇劲敌,也顾不得是否有效,拔出乌鞘剑便在烟霞步道起首之处舞动起来。他施展平生所学,奋力调动内息流转全身,灌注剑上,只见乌鞘剑霍霍影动,在身周舞成一片乌黑的剑影,严严实实将全身包围在内。此招果然有效,那伤人的琴声虽仍能入耳,但其气劲已为乌鞘剑所阻挡,便只是普普通通一曲《广陵散》,苍劲凌厉,在烟霞步道之上震颤不已。
  薛灵舟一招见效,心中颇是欣慰,但又自忖那人弹琴不过动指,自己抵御却要奋力剑舞,如此相差悬殊,时间一久必定还是不敌。他不禁想道:倘若此时是叶大哥在这儿,必然能据此琴音反击,剑气所指亦能打败这琴武之术,只是我洞察之力不及,内功又不如他深湛,只可舞剑抵御琴曲杀意,仍是无法取胜。
  这时薛灵舟身后那女弟子见两人遥遥相斗,一剑一琴,内息碰撞,只震得整条烟霞步道都鸣动不已,她不由心中惊佩,对薛灵舟也是另眼相看。又过一会儿,那琴曲已入怒发冲冠之段,聂刺愤而刺韩王,战意奔腾,琴音借此曲调而愈加凌厉无伦,薛灵舟渐渐只觉如身在如来手掌,那只无形之手越收越紧,剑影也因之无法尽意施展,束手束脚。他心中憋闷,催动内息想要相扛,但琴音似猛然之间自羽调降至宫调,曲中之意徒然如泰山压顶,薛灵舟力不能扛,只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凌风琴台之上,渊清与楚玉声并肩而立,有浮云在她们身边飘过,便似一雪莲一玫瑰,两个云中仙子,衣裙飘然,煞是动人。琴台之下坚韧生长的桦木伫立,树叶阵阵颤抖。烟霞步道斗琴之声穿越了重重叠翠,传到琴台之上,送入两人耳中。楚玉声侧头看渊清。
  “你猜得出吗?”渊清微笑。
  “小时我们都去五音琴阁拨弄过这些藏琴,你现在却来考我?”楚玉声道。
  渊清道:“我命那人前去保护薛灵舟,还道他会如以前弹琴一般,拖拖拉拉,便是不肯开始。”
  楚玉声道:“弹奏如此肃杀之曲,怎说是去保护他?”
  渊清一笑:“不先将他制服,怎带到五音琴阁?”
  楚玉声不禁道:“你……”
  渊清道:“我邀你前来相见,他便是一个人,倘若师父再动杀机,要救他便来不及了。”
  楚玉声道:“……也难为你了,从小到大,未见你有一次先师父而采取行动。”
  渊清道:“我只是习惯了,不想看到她不高兴。师父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楚玉声叹道:“我何尝不是如此?咱们俩小时候总粘着她,她高兴起来,咱们也能高兴些。”
  渊清道:“……这次师父之所以在半路上便要杀了他,只是觉得他是薛啸寒之子,怕有后患,并非不顾你的想法。”
  楚玉声道:“……我知道,潇湘琴馆,终归比我一个人重要些。”
  渊清道:“现下你们已到了落霞山,师父多半不会再有杀念,我只是为防万一。但愿他不要起疑,无论如何,平安过了这一劫。”
  楚玉声道:“嗯,希望他不要伤心得太久了,也好早些回洛阳。”
  渊清道:“对了,前两日洛阳何家有个少年要来落霞山,只可惜他经验甚浅,一出门便着了咱们暗哨的埋伏。不知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楚玉声道:“……你是说何家少爷?”
  渊清点头:“他离开何家之时咱们便知道了,现在这件事已经牵连多人,只盼薛何两家之中,不要再有人来过问此事。”
  楚玉声道:“何少爷也是无辜之人,卷进此事中,也是命该如此了。”
  渊清看了看她,喟然道:“话虽如此,玉声,你当初……真是不该杀了薛兰啊。”
  楚玉声凄然一笑:“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在何家寄居一辈子,却眼望自己家门而不得入?”
  渊清有些动情:“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跪下恳求师父,让你永远留在落霞山,一辈子不要回洛阳。”
  楚玉声的双眼渐渐浮上了一层迷惘之光,那深深的眼瞳之中,是繁华似锦的洛阳城,熙熙攘攘的街道,薛灵舟在她身前奔跑,拿着一个拨浪鼓来回转动,清脆的击鼓之声,自遥远的往事废墟中隐约响了起来。
  茂密的树叶间,一道光芒刺入薛灵舟的眼睛。他猛地闭眼,又睁开,团团如盖的叶影便出现在他眼前。脑中还有些乱,不能辨明情况。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下调弦之声,在附近某处响起。
  烟霞步道。他突然坐起来,四顾。只有些桦木林立,没有烟霞流动的影子了。那霜鸿琴的主人?他又往树林中仔细看了看,并无一个人影。那个雁回舍的女弟子也不知所终,方才她说,那个人是莫三醉,便是楚玉声口中的“莫师兄”。薛灵舟用手抵着额头,猛的清醒了一下。
  三两声琴音,又自传了过来。薛灵舟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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