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刘秦连连叹了两句,他心头虽觉疑惑,但强自保持着镇定。而后,拼命的挤出几分笑意,“那件事,我也为六弟捏了一把汗。你无恙,二哥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字字句句饱含着兄弟情深。
刘允转眸一笑:“劳烦二哥挂怀。”
话毕,他就不再多言,转身回到先前的座位上坐好。
其实,对刘允的出现,深感意外的不止刘秦一个,还有在座的百官。
眼下南陵朝的党争,日趋白热化。朝中的大臣,早就被分成了几拨。但显然,七皇子不属于任何一波。
他今时今日,大摇大摆的来相府,显然不符合常理。
他们看着刘允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声的交头接耳。然而,即便是这样,会客厅里也没有一人能猜透七皇子此行目的。
不说是他们,就连门外的李相,这会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迎完宾客,他还在反复琢磨,刘允入府之前,留下的那句话。
您的难处,我明白。
起先他以为刘允单纯的善解人意,可反复一寻思,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有了另外的意味。
他的难处?
莫非他已知道,那封奏折是他所呈。倘若真是这般,按照七皇子的一贯秉性,他一定会死死咬住他不放。
而且就他目前所看到的,七皇子不仅不是不谙世事,反而是个顶厉害的角色。
厉害到他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的一切行径,都叫人出乎意料。
第二百章反间
没有人知道,刘允此刻的视线,一动未动地落在李冀身上。
他在找时机,一个不被人容易察觉的时机。
李相迎完最后几个客人,抬脚也去了会客厅。他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刘允,见他此刻正安静的坐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清清嗓子道,“适才慢怠各位大人了,我已命厨房备下菜肴。不过,眼下离午时还早,各位大人赏花也好,喝茶也罢,权当这里是家,怎么随意怎么来。”
“谢李相。”
在场的官员,位分都在李相之下,听他说的客气,诚惶诚恐的急忙道了谢。
片刻的宁静之后,会客厅又恢复一片吵吵嚷嚷的样子。
李相原本打算去找刘允说明情况,结果二皇子抢先一步找到他,在他耳旁低声耳语一阵,俩人相携着出了月亮门。
跨出门槛之前,李相还回头,无比警惕的看了刘允一眼。
刘允的眉眼带笑,面容平静。躲在人群里,沉默不言。
初时,那些大臣还拿异样的眼光看他。渐渐地,落在他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少。及至后来,大家只顾着交头接耳,叽里咕噜谈一些朝堂之事,根本无人再看他。
他兀自在心头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抬脚往长廊处走去。
李冀此刻就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双手交叉在前,若有所思。
他并未直接去李冀跟前儿,反而在距他不远的地方住了足。他伸出手,抓起一根枯黄的藤条,一脸的漫不经心。
他背对着众人而站,远远瞧过去,就像是在赏花看叶,根本没人将他与李冀联系在一起。
他拉着藤条,嘴角带了一抹浅笑,忽然喊了一声:“二哥。”
李冀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神情仍旧恹恹的,根本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厌恶。
“听说二哥与莫家的大姑娘莫初雪有了婚约?”刘允收起笑容,换了郑重严肃的模样,盯着李冀看。
李冀不置可否,眸中隐隐含霜,“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昨晚听人说,她病重。”刘允的脸色阴阴沉沉,说在口中的话,亦是干脆利落。
李冀并没有半分触动,冷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二哥会这么说。”刘允不怒反笑,眉间的那道细纹迅速铺平,“我也是道听途说,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二哥一声,二哥若不在意,权当我没说。”
他将藤条握在手中,轻轻一折,柔软脆弱的藤条,发出“咔啪”一声响,登时碎成两截儿。
李冀的目光冰凉,注视着刘允,心头起了波澜。
他与刘允打小就认识,彼此知根知底。他知道刘允的性子,从来不说无用之言。
所以,他才会问他,问起那件事做什么。可偏生他的答案含糊其辞,叫他倍感迷茫。
莫非他是在暗示什么?李冀想着,面色变了变。
刘允见他不接话,也就不再说下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信手将枝条一扔,镇定自若的又走了回去。
他并未等李相去而复回便同李家大公子告了别,从闹闹嚷嚷的环境里,抽了身。
李相回来,瞧不见刘允,心底又犯了寻思。
方才二皇子心急火燎的找他,竟然是问他,刘允成功洗刷冤屈,可是他暗中帮了忙。
他坚决的摇摇头,矢口否认的同时,又问二皇子,这些流言从哪听到的?
二皇子的面上闪过一丝怀疑,而后笑了笑道,李相不必知道。
觑着二皇子的面色,李相的心里“咯噔”一下。二皇子的性子,像极了宣统帝,猜疑善妒。
仿佛正是因为这一点,宣统帝才格外喜欢这个二皇子,不惜将他过继给皇后。皇后膝下本无子,二皇子这一去,顺利成章成了嫡皇子。
彼时宫里就有人议论,皇上这般做,再明显不过。皇上虽未立太子,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二皇子日后一定会继承大位的。
这样一来,不仅宫里的人对此深信不疑,就连朝堂之上的百官,私下里也在议论纷纷。
李相更是审时度势,轻轻松松就攀上了二皇子。他毕竟是当朝宰相,任何想登大宝之人,都离不开他的辅佐。
所以,当他提出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正妃之时。二皇子连片刻的犹豫也无,当时拍板说好。
政治联姻,原就是稳固地位,谋取最大权利,不可或缺的手段。
打从李家的花轿抬进二皇子府的那一天起,他一门心思全花在了党争之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起的每一个念头,全是为了二皇子上位铺路,包括这次对六皇子下手。
想不到二皇子居然为了道听途说的两句流言,对他生疑心。
李相虽说满腹委屈,但他心里更清楚。二皇子没有明言,他就不能辩解。
贸然辩解,只会坚固二皇子的疑心。
到时候二皇子,一定说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信任二字一旦被打破,于谁而言,都十分不利。所以,深思熟虑之下,他将委屈全吞进了肚子里。
一直等到人去楼空,百官尽散,他才派了眼线出去打探,那匪夷所思的流言,究竟来自何处。
一出相府,刘允转身就去找了莫白薇,一方面是提相府的事,另一方面则是他的私心了。
虽说才与莫白薇分开,不过短短一夜。他却像失了魂。自心尖处流淌出的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牵着他一步步走到莫家的巷子。
好在莫府今日上门的客人很多,他稍微一打扮,轻轻松松就混了进去。
他根本不用打听,也知道蔷薇园的路怎么走。因为他之前来过,不过,不是走进来的,是飞进来的。
那是他第一次写信给她的时候。他想着,嘴角忍不住上翘。
信步走到蔷薇园的门口,他清清嗓子,朗声喊了一句:“我找六姑娘。”
第二百零一章
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拿眼怯怯的看他,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然后道:“你是?”
“就说一位姓柳的公子,要见你家姑娘。”
“你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下。”
这公子,长得也忒俊俏。那小丫头涨红了脸,交待一句,转身飞快跑回了园子里。
正巧从里面出来,见她慌慌张张的,忙问道:“兰草,有什么事?”
“门外来位客人,说是柳公子,来找姑娘。”
“是吗?”远远往门口眺望一下,抬起了脚步,“我去瞧瞧。”
她原先同刘允打过几次照面,所以,一眼认出了他。
“柳公子?”她轻轻一问,像是十分吃惊。
“十七呢?”刘允显然也认出了,所以问的是十七,而不是六姑娘。
“姑娘在睡……不……在休息。”话说到一半,急忙改了口。
刘允抬起头看了看天,日头高挂,已然过了午膳时间。刘允暗暗一笑,决定先不去打搅,“你转告十七,我有要事与她相商,今晚约在凌波塔。”
一听说是要事,立即将“不合适”三个字咽进了肚子。
她点了点头,正在犹豫要不要留刘允在府中喝口茶。他却突然开口道:“我先走一步。”
莫白薇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夜,早上芭蕉喊她起床的时候,她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如何也睁不开。
芭蕉起先以为她是病倒了,倒唬了一跳。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发现并不烫,便知她只是累着了,才放下了心。
她索性不叫人再去打搅她,只在用午膳之时将她喊醒,用了一碗粥。
谁料,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及至莫白薇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递过来水,“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长姐那边,可有什么情况?”她一醒转,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眼下这件事太关键,能不能成功,事关莫家的安危。
她不能有一丝大意。
“大夫人仍在床边守着,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将茶盅放下,口气里带了几分于心不忍。
莫白薇听了明白,她盯着,又细细的叮嘱了一句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一旦这中间有人走漏了风声,麻烦势必会大。
“婢子记着呢。”眨巴着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芭蕉也嘱咐我许多次了,我一定记在心上。”
“那便好。”莫白薇松了一口,又抬头去瞧窗外。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漆黑的天幕上,隐隐约约能看见月亮的轮廓。白得像玉,圆得像盘。
一转眼,正月十六了。她感慨一句,将头靠倒在床板上,闭上了眼睛。
“姑娘,还有一事。”刘允那句要事,始终萦绕在在她心头,挥散不去。她一咬牙,索性将刘允留下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莫白薇。
听说是刘允找她,还亲自上了门,她的心尖一颤,脸颊跟着又着了火。
其实,这个时刻,如果能选择的话,她更愿意躲着刘允。但她又害怕自己不去,会错过什么要紧事。
一咬牙,一狠心。掀开被子,跳下了床。然后,看着道:“换身衣服来。”
“您真的要去?”拿着男装走了出来,不安的又问了一句。
适才见莫白薇犹豫,她还以为事情出了转机。南陵风气虽然开放,但未婚男女私下见面这种事,还是一大忌讳。
万一被人发现,被冠上的可是私相授受的名头。再说,莫府里居心叵测之人,又常见得很。谁要有心拿这件事做文章,那自家姑娘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听听他说什么。”
一听这话,自知劝阻也是无用,只好道:“今儿正月十六,街上人多,你将红莲和松林一并带去,妥当一些。”
莫白薇从善如流,“你去安排吧。”
松林原本提议乘车过去,却被莫白薇婉拒:“今晚街上人一定多,乘车未必比走路快。仔细凌波塔离得不远,我们走过去便是。”
天黑得透了。
一轮明晃晃的月亮,高挂在天幕上,洒下淡淡的清辉,落在房顶上,屋瓦上,树上。
地上明晃晃的,矮小的影子映在地上,跟着脚步缓缓的移动着。
街上果然如莫白薇所言,挤满了人。
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混杂的人群中,勉勉强强地一条路来。
一袭黑衣的少年,站在塔下,落在地上的塔的影子与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的双手自然的垂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隐隐泛光。
那张冷峻的脸,即使搁在人堆里,莫白薇还是一眼就瞧见了。昨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甚至还能感觉到来自少年掌心里的温度。
“十七。”刘允笑吟吟的迎了上去,“你睡醒了?”
莫白薇一脸黑线,心想定是说漏了嘴,她急忙反驳,“是休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一字一字的表达了强调的意思。
“出了什么事?”念及此行目的,她直接了当的问出了口。
“白玉病了。”刘允勾起了嘴角,意味深长的道:“他非说是你害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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