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薇咬着薄唇,笑道:“祖母想不想听听,他为何杀了十五?”
山药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头深深的垂着,几欲要低到地上去。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逆光里的面容一时并看不很清。
老祖宗抬眸看他,正色道:“山药,你说来听听。”
山药如死灰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上的缝隙,恨不得挖个洞便钻进去。他的面色苍白,嘴唇时下也有些干裂。他努力了许久,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发出半个音节。
老祖宗瞧着看着,不免心急。她“腾”地一下从软凳上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的盯着山药,又朗声道:“你说是不说!”
她的口气显然要比先前更加严肃,就连莫白薇,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视线由老祖宗身上,转移到外面。
只见一个穿绿袄绿裙的娇俏女子,正匆匆的往这边赶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红儿的双生姐妹,绿儿。
绿儿一般不在老祖宗身边侍候,而主要负责葳蕤园中的待客接物。园子里只要有客人来,都由她安排。
是以,时下一见着绿儿匆匆忙忙的样子,她便知是府上来人了,至于来的是谁,她倒猜不透。
山药还没开口,绿儿已然翩跹到了正堂。她瞅一眼地上跪着的山药,又垂着眉眼,恭恭敬敬的道:“老祖宗,官府的人到了,正在青云堂中等待,您看您什么时候过去?”
青云堂设在葳蕤园的东侧,紧邻着池塘,水榭丰茂。一入夏,满目的葱绿,甚是赏心悦目。到了秋天,芦苇雪白的芦花,在湖四周摇曳。芦花飘飞,芦苇金黄,就是另外一番的景象了。
正因为秀丽的风景以及绝佳的位置,青云堂一直被用来作为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莫家谁说世代从商,但因莫家的老太爷尚在世之时,喜欢交友,性子又豪爽,也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是以,同莫家频繁来往的倒不是商户,反而是朝中的官员。
而官员们每次到访,都设在青云堂,这是莫家多年不变的规矩。
老祖宗握了握紫檀木的佛珠,朗声道:“先备些上好的茶水给大人们用着,我随后就到。”
绿儿垂眸应声是,又好奇的看一眼山药,买着莲华步匆匆的便又去了。
绿儿一走,山药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几乎能看见皮肤里淡蓝色的血管。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撑在地上的两只手,紧紧的抓在地面上,指甲缝中全是泥土。
“是你亲口同我说,还是直接将你交给官府!”老祖宗的口气依然森然,黑白分明的眸中,隐隐含霜。
山药匍匐在地上,一脸的心灰意冷。他紧紧咬住唇瓣,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沉声道:“小人……小人是受三爷指使,但三爷为何要杀十五,奴才却是不知。”
“你说什么!是三爷的命令?”老祖宗显是不敢相信,拔高了音量,重新又问一句。
她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身子向后趔趄了一下。莫白薇见状,赶紧起身一把扶住祖母的身子。左手顺势在老祖宗的背上,轻轻的拍打着。
山药缓缓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奴才是将死之人,自然不会说谎。”
“这……”老祖宗的面色骤变,她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做出这般下三滥之事。她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扭过头来看着莫白薇,一字字的道:“薇儿,你早知道了?”
“薇儿也是昨儿晚上才知道的,山药去库房偷证物,被薇儿抓到。在薇儿再三询问之下,山药才招供。起初,薇儿也不敢相信,毕竟依三伯父一贯正直的为人,是断断做不出这般事情的。”她扶着老祖宗在软椅上坐下来,眨巴着眼睛顺着老祖宗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
老祖宗闻话,神色更加凝重。紫檀木的珠子,在手里“咯吱”作响。她出了半晌的神,视线斜斜的落在雕花的屏风上。
“早知如此,薇儿昨儿就不该让官府之人介入此事。”莫白薇嘴上叹着气,出声宽慰着了老祖宗,但停留在眼角的那一抹笑,迟迟不曾散去。
她心知老祖宗为了家族门楣也好,为了亲情也罢,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三伯父遭受牢狱之灾。
可如果因为此事,能叫老祖宗彻底看清了三伯父的真实面貌,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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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冒名
秋风一吹,湖畔的芦花四处飘扬。飘在碧绿的湖面上,四周白茫茫的,像是刻意用棉花围成的一个圈。
深秋的阳光,被空旷的天幕一衬,看起来格外明媚些。古人所说秋高气爽,也不过这样。
青云堂中拢共来了四名穿官府的人,其他三个毕恭毕敬的站立着。另外的一个坐在靠近湖边的软凳上,双手支着头,正一脸惬意的看着湖面上飘飞的芦花。
莫白薇扶着老祖宗一步步的往青云堂走过去,远远的她只觉得有个身影,看起来莫名的熟悉。她的心头震荡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
“劳烦各位大人久等,老身来晚了。”老祖宗的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她头稍稍低下,以示礼貌。莫白薇见状,也赶紧照葫芦画瓢,将身子弯下,嘴角漾起了一抹笑。
余光瞥见她的一举一动,老祖宗心里十分满意。都说府中的六小姐,要被她惯坏了,可眼下分明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做派。
那正在看风景的男子,听见说话声,将视线收了回来。从软凳上起身,的伸了个懒腰,笑道:“总算来了。”
瞧见那张脸,莫白薇只觉青天白日里撞见了鬼,拔脚就要离开,但意识到自己现下是陪老祖宗来见客,突然离去难免不符合规矩,也就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老祖宗一脸歉然,又命红儿去拿了热的茶过来,这才悠悠然的重新开了口:“恐怕今儿要让各位大人白跑一趟了。”
“昨儿府上有人去衙门说,府里出了命案,让我们今日派人过来查探。怎地才过一个晚上……就出尔反尔了。”清越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钻进耳中。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柳七的嘴角一定带着笑。然而,她越来越难猜透柳七的身份了。他明明是个生意人,现下不仅同官府之事纠缠在一起,而且还扮上了官老爷。她兀自腹谤一句,抬起头来,状似不经意的狠狠瞪了刘允一眼。
“是府上的一个管事,不小心坠井身亡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不劳烦各位官老爷出面了。”老祖宗仍笑着,咬字清晰。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中气十足,坦坦荡荡,倒着实不像有所隐瞒,莫白薇不由得多看了老祖宗两眼。
柳七闻话笑得更开,他眯起眼睛转眸看向莫白薇,道:“六姑娘,我听说昨儿去官府报信儿的可是你的人,如今,你怎么说?”
“自然跟祖母一样。”莫白薇脱口道,既然她答应同老祖宗站在一边,就绝不会食言。不过,她是怀有有其他心思的。
方才她看出老祖宗的为难,便抢在她开口之前,建议老祖宗且将那件事隐瞒下来。
三伯父纵然是不对,也该落得牢狱之灾,可事情传言出去,于莫府的声名,生意,远远没有好处。
老祖宗比她更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的建议才刚说出口,就见老祖宗漆黑的眸中又有了神采,喜道,薇儿难为你了,祖母也这般想。
她只笑笑,眨巴着眼睛回一句,三伯父做下此事,一定也有苦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该给三伯父个机会。
这一句话更说进老祖宗的心坎里,她眉开眼笑的一把抱住莫白薇,小声叮嘱道,这件事情,莫要传扬出去。
“哦。”柳七的嘴角带着一抹戏谑,兴致勃勃的道:“看来六姑娘行事也有出纰漏的时候。”
他说话的时候,一对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的盯住莫白薇不放。她被他瞧得心虚,攥着帕子,垂下了头
“你们可听见了?”刘允勾起唇角笑了笑,抬眸环视着跟他同来的四个官兵。
那四个人相互递个眼色,哪里还敢辩驳半句,齐齐垂下头,异口同声的应了声是。
莫白薇定定的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世她唯一见柳七的那次,也恰恰碰上官兵。而那些官兵,要找的人分明正是柳七无虞。
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些毕恭毕敬的官兵,转变了态度。她沉吟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莫非那件事,同燕王有牵连?
这般一想,她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柳七。他正开口说着话,嘴巴一张一合的。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鼻梁更显挺拔,面部的轮廓也更坚毅。
似乎是感觉到她在看他,柳七突然回了头,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那目光极其柔和,温暖的像是春日里被阳光照耀的湖水。
她有些失神,面颊上飞上一片绯红。老祖宗见她兀自出神,忙推推她的身子,轻声问一句:薇儿,没事吧?”
她摇头,心里却似有波澜荡起,这种发自内心的悸动。她切切实实的体验过,不过是在上辈子,而且是对林少卿。
她攥紧了手心,听见祖母清越的声音,从空气里传了过去:“薇儿年纪小,难免莽撞些。各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赶明儿老身一定备下薄礼,送去官府给各位大人赔不是。”
“这原也是分内之事,老夫人不必客气。”刘允轻轻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定定的看着莫白薇道:“不过如若老夫人心里实在难以过得去,不如差六姑娘亲自送去。”
话虽说的客气,但老祖宗在生意场上打拼了一辈子,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吃惊看着刘允又瞧瞧自己的孙女,心里犯起了嘀咕。可转念一想,官毕竟是自己亲孙女报的,要她亲自去赔礼道歉,也合乎情理。
莫白薇本想张口拒绝,偏生老祖宗抢先开口:“大人既这般说,薇儿你便去一趟。”
祖母一发话,“不去“二字,也只好被她吞进肚中。她点着头,恭恭敬敬的说声,谨遵祖母吩咐。
另一边的刘允看见这一幕,已在心底笑开了花。
第一百一十二章试探
送走了官府之人,老祖宗才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若非为了顾及莫家的声名,她也断不会冒着欺骗官府的风险,替莫玄龄开脱,更何况还是个庶子。
所以,才一回到葳蕤园,她就怒气冲冲的使人唤了莫玄龄过来问话。
因着蔷薇园里的人一早遵从莫白薇的意思,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所以,莫玄龄见到红儿之时,他尚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开口问红儿,红儿只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红儿说话之时,面上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他一时猜不透。
满腹狐疑的来到葳蕤园,一进正殿门,他就躬身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喊一声娘亲。
这是他这些年来的习惯,他总能利用各种机会,来表示对老祖宗的小心和敬意。
以前,他每行此举,总能听见老祖宗笑脸盈盈的同他说,玄龄,快起来,地上凉。
然而,今日老祖宗却一反往常,并没要他起身,反而冷冷的道:“你先跪在那儿,我问你几句话。”
莫玄龄颇有些震惊,满心诧异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往屋里看去。
老祖宗坐在软榻之上,板着一张脸,两道细长的眉拧在一起。那双冰冷无虞的眸中,含着冷漠。从那眼中透出的冷冽,似两道冰锥,狠狠的扎着他的身体。
老祖宗日间里吃斋念佛,端的是一派心如止水。可今天,她一惯沉如水的面容上,起了波澜。他当下便知不妙,急忙又将头埋下去,小心翼翼的道:“娘亲想问什么,孩儿一定如实相告。”
十一月的深秋,青石路面,冰的像是一块冰。刻骨的凉意,一点点的从他的膝盖往身体里钻。
“很好。”老祖宗冷冷的道:“那我问你,十五之死,同你有无干系?”
老祖宗的一句话,让莫玄龄颇有些震惊。他的面色微微一变,继而用极镇定自若的口气,问道:“孩儿不懂娘在说什么,十五的事情,不是早就查清楚了?”
他用食指轻扣着地面,两道浓密的眉间,凸显着一抹诧异之色。
莫白薇勾起嘴角,冷冷笑道:“三伯父是否识得山药?”
她早料到若无实据,依照三伯父的性子,一定不会轻易松口。所以,她特意拣了这句关键的话来问。
莫玄龄这时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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