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很久之前就入了府,一直默默无闻。不过,这人在下人们口中口碑甚是不错,说他忠义孝廉,是个得力之人。
他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注意到天麻的。只这一眼,他就慧眼识真,首先提拔他做了二房的管事。
结果,因着自身的好口碑,又加上他脑子灵活,办事稳妥。这一提拔于他而言,简直如鱼得水,二房的杂务,也变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他就更添器重。
及至近来黄芪办事连连受挫,他早就有心叫天麻取而代之。只是,顾及到黄芪对他的事知道得太多,害怕他滋生报复之心,这才将这件事一拖在拖。
看见天麻那双晶晶亮不同于黄芪昏暗的眸子,李相的面色才稍稍转霁。
“天麻,二公子的事你上心些。”李相抚摸着扶手上,纹路反复的细纹,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吩咐道:“方才黄芪来禀告,莫家已经同意退婚。你且去告诉了二公子,顺带着叫那贱婆子赶紧滚出府里。”
“是,老爷。小人一定按您的意思办。”天麻的眼里发着光,唇角微微一扬,又道:“不过,小人来之前听伺候的丫鬟们说,您又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黄芪那蠢材。”李相眯着眼睛,重重叹了口气道:“他要有你一半儿聪慧,那便好了?”
“这正是小人要说的。”天麻恭敬的将头埋下,郑重其事道:“老爷眼下正处在关键时期,您莫不可再为了无足轻重之人,而伤了肝火。不过,我倒觉得黄管家的聪慧远远在我之上,若不然,他之前又哪能替您办好那么多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处置
闻话,李相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是牢牢的抓住扶手。
其实,这也是他近来常有的疑问。为何黄芪的行事,忽然就变了呢。
到底真的是因为粗心大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敢深思下去,眉头一点一点锁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意识过来似的,冲着天麻摆了摆手,“你先去办吧。”
“是,老爷。”天麻答应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从李相的书房出来,他又拐去别院挑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小厮,一道去了李家二少爷的闲庭居。
闲庭居,在李府之中,是一个忌讳之地。从早到晚,逢年过节,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人在。
人人都道李二公子体弱多病,所以,孩提时起,李家另外几个公子的母亲怕自家孩子也沾染上病气,就循循善诱的一天天教导着,闲庭居里有鬼,可不能到那去。
小孩子的好奇心永远战胜不了对鬼的恐惧,加上,李冀从小不合群,他的闲庭居里,不到迫不得已之时,根本没人会踏入半步。
“你们两个听好了,这是老爷亲自交得差事,要是没办好,惹了老爷生气,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天麻将两只手叉在腰上,一动不动的盯住那两个小厮,言辞里极尽严肃之色。
这倒不是他空口说大话,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在李相心头的份量。他要想再向前进一步,就不能有一丁点儿的闪失。
话音落,那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闲庭居里寥落一片。
也许不是寥落,而是因为冬日本身的萧索,才叫人觉得清冷的很。
四面的青墙之上,挂着青黄色的叶片与藤蔓。连同着墙根处的那一处泥土上,也尽是黄的落叶。那些落叶早已不是秋日里金黄耀眼的颜色,而是朽木的枯色,带着一股刻骨的死亡气息。
天麻捂住了鼻子。
他来相府三年有余,今时今日,还是头一次进到这闲庭居来。
不过,李家二公子,他倒是瞧见过许多次。苍白面容的少年,一脸病气,极喜欢穿纯白的衣衫。
“二公子呢?”好容易看见一个丫鬟慢吞吞的走过来,他忙上前去打听。
“就在后面的阁楼上。”
那小丫鬟穿一身粉衣,不耐烦地往身后指了指,眉眼之间恹恹的。
还没等天麻问出第二句,她匆匆的便拿着东西走了。
阁楼有两三层高,是古旧的松木,牌匾已经掉漆,有岁月的印记。
天麻一咬牙,带着两个小厮,便往那阁楼去。
木制的台阶,拾级而上。等爬到第四十级台阶之时,空气里开始能嗅到一股猩香的甜气。紧接着,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钻进了耳朵里。
天麻脸上一红,屏住气,示意后面的两个小厮先停一停。自己则又上了两个台阶,探出半张脸往平台的空地处瞧了过去。
一个巨大的白色流苏帘子,遮挡住了整个视线。帘子的线条十分紧密,仅仅一帘之隔,外面的人根本瞧不清楚里面。
“少爷,青娘……好欢……喜。也许这是……青娘最后一次伺候您了。”
“你不能离开……我……我们一起……下地狱。”
柔软细腻的低语与少年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听得天麻耳朵生疼。
他只觉自己青天白日里撞见了鬼,脖子僵硬的像是一尊木雕像。
他咬着唇瓣,迅速的退回到一楼,坐在罗圈椅子中,拍着胸口干呕着。
他的胃里,此刻翻江倒海,酸水四溢。
想不到传闻中的一切,竟是真的!他从未想过,发掘秘密也可以如此直接,平常,根本不加掩饰。
“二公子!”
他突然咬着牙,高声喊了一句。高亢的声音,在整个楼层的木板之间回荡着,盘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青妈妈的头上裹着头巾,鬓角的发丝有些凌乱。她的头深深埋着,肥胖的手指绞在一起,似是极紧张。
李冀仍穿着白衫,相貌俊美的少年,眉宇之间尽是阴鸷之气。他眯眼瞧着天麻,像看一只流浪猫或者流浪狗,眼神里流露出不屑。
“你来做什么?”
“二少爷。”天麻忍着胃里不断上涌的恶心,一字字道:“老爷说您同莫家的婚事已经退掉了,所以,叫卑职来知会您一声。”
青妈妈听到这话,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她咬着肥厚的嘴唇,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的神情绝望,身体发颤。良久之后,喃喃自语道:“来了……这一天果然来了……”
天麻冷眼看着,心里没有半分同情。如果说来之前,他对青妈妈尚存一丝同情之心。但那份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早在他适才的“无意撞见”之际,化为乌有。现在他心里的有的只是无尽的厌恶,恶心。
“哦。知道了。”
李冀冷冷冰冰的挤出一句话,状若无事的将青妈妈们从地上拉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少爷可以先走,但她得跟我们走!”
天麻迅速往前走了一步,横在两人身前。他的视线从李冀身上越过,落在心灰意冷的青妈妈身上。
“这是闲庭居,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在这里颐指气使!”
李冀怒气冲冲的推了一把天麻,然则天麻的脚就像被人钉在了地上一般,身子岿然不动。
“这是老爷的意思!少爷一定比卑职心情清楚。”天麻毫不让步,挑了挑眉,瞪着青妈妈冷冷道:“青妈妈,你怎么说?”
自知这一天无法逃掉,青妈妈恢复了理智。她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挣开了李冀的手。又凄凄惨惨的笑了两声,跪下身子,斩钉截铁的道:“老奴听凭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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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妙计
“青娘。”
李冀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眉头皱的像一股麻绳。
“二少爷不要再劝,老奴跟老爷谈条件之时,您也在场。老奴实在……实在不能违背……”
青妈妈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紧紧的闭上又睁开,她的眼睛此刻混浊的像一汪死水,毫无精神可言。
天麻转过头去,冲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厮心领神会,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紧紧抓住青妈妈。
“你们好大的胆子!”
李冀怒发冲冠,伸手想去拉青妈妈,奈何他们之间隔着天麻,而天麻此时显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二少爷是聪明人。”天麻狡黠一笑,乌黑的眼睛闪着亮光。他眯起眼睛,头附在李冀耳畔,轻声嘀咕了一句。
李冀闻话,面色变了一变。片刻的沉吟之后,他往后退了两大步,摊开手,轻描淡写道:“既是父亲的意思,我也不再拦,你们尽管带她走。”
听了这话,另外的几个人,除了天麻以外,面上全都露出全都露出惊讶之色。
青妈妈的面色瞬时变得青黑,她咬咬嘴唇,深情的望着李冀,艰难道:“二少爷……保重,老奴这……便走了。”
李冀故意转过头去,不再去看她。下一个瞬间,他似是不耐烦,索性抬脚走了出去。
那两个小厮瞧见他的变化,因为吃惊,愣了半晌没动。
天麻背着手走到三人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妈妈们,冷冷道:“二少爷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你要是真识趣儿,就该趁现在赶紧出府,也省得老爷天天惦记了!”
话毕,他摆摆手,示意那两个小厮先将抓青妈妈的手松开,然后又道:“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东西,动作要快!”
身上的束缚一松开,青妈妈结结实实地趔趄了一下。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岁。
她机械的点了点头,拖着自己丰腴的身子,缓缓的顺着楼梯,一步步又爬了上去。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沉淀的只有悲伤。不过,这悲伤与先前的悲伤,却又不是同一种悲伤了。
之前,她是因为要同李冀诀别而悲伤。而眼下,她却因为李冀方才的决绝。那修长而冷漠的背影,刺得她心窝子里疼。
空气里仍能闻到残留着的情欲的气息,倒真被她自己说中了,这果然是有生之年,她最后一次侍候他。
她摩挲着柔软而光滑的棉被,努力的回忆着适才水融时的温存。直到听到楼下的催促声,刺进她的耳膜中,她才勉强的回过神来,用手一遍遍擦拭着肿的如同核桃的眼睛。
她咬咬牙,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刀。昨晚从李相的书房回来之时,一人躲在暗黑的楼阁之上,她就想自刎。
可偏偏,李冀突然闯了进来。她情急之下,就将刀子藏在了枕头之下。
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她紧紧地闭了眼睛!
不过,真正拿刀抵在脖颈之时,她却退缩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通这一点,她将刀又插在刀鞘中,然后坐在太师椅上,对着镜子将凌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才若无其事的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这一次,完完全全没有留恋。
看见青妈妈好端端的又出现,天麻一点儿也没觉得惊讶。他瞧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开了口,上路吧。
顺利的将青妈妈撵出府,天麻就跑去找李相禀告了。李相仍在书房,眉头紧紧锁着,似有烦心事儿。
“爷,青妈妈已被扫地出门,您可以放宽心了。”
天麻的喜怒不喜于色,这一点,与黄芪有很大的不同。这也是他看重天麻的原因之一,他要的是个内敛能干沉得住气之人,而不像黄芪那般洋洋得意,容易失了分寸。
“二公子呢,他没拦你?”李相放下书,缓缓抬起头来,眉间隐着几分担忧。
虽然他与青妈妈有言在先,但要是自己儿子以命相博,他也只能暂时退一步,然后从长计议。
天麻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睛一眨,朗声道:“少爷一开始自然不许,不过,小人教了少爷一个法子。少爷一听,心甘情愿的就配合了。”
“什么法子?”李相好奇道。
“小人告诉少爷,他大可以在青妈妈被撵出府之后,派人找到青妈妈。租一进院落,叫青妈妈住进去。一来不违逆老爷的意思,二来二人可以长厢厮守。最重要的有一点,青妈妈也终于不用再看别人的眼光,实乃一举多得!”
“放肆!”李相顺手抄起书,狠狠的朝天麻砸过去。“你是不是也想被赶出去!”
他本以为天麻会想什么妙计,甫一听见才道是,教唆自己儿子阳奉阴违。胸口的一团气气,“蹭”地就涌了上来。
天麻没有躲闪,任凭飞来横书砸在他的脑袋上又落下来。他没有吓得瑟瑟发抖,亦没有跪在地上求饶。而是等李相稍稍平静了些,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解释。
“老爷,这只是小人的权宜之计。小人既敢告诉您,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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