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她平静又坚定的声音,拒绝王逸之。
再见她他并未觉得她多么的貌美多么的高雅,不过是一平常女子,但去了一趟春江楼她终是叫他刮目相看了。
不卑不亢,不喜不惊,坦然一切,即使面对王逸之的责备依旧坚持初心。
尽管阅美无数,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同。
只是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她如此失魂落魄,行走于冷风冷雨之中。
他好看的眉眼又曲了起来。
很快马车就平稳了下来,这是进了青州城了,古老的青石板路已已被车轮和兵士的皮靴磨平。
老大夫凝重的把脉,半晌才说到,“令夫人刚刚小产,身体并未修养好,又思绪忧伤,这才引发体内高热,需好好调养,不然日后再难有孕。”
杜乐康面上不动声色谢过,心里却震惊得很。
三人就在医馆旁边的青城客栈住下。
杜乐康要了间套房,辣妹在最里间,他在中间,淮山守在了最外间。
他又让医馆按排了个小丫头过来熬药,帮着病人擦洗身子,换衣的。
到了第二天辣妹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
柔软的被褥,繁花似锦的床幔,屋里火盆烧的温暖如春,还有淡淡的清香。
看到杜乐康,她有些怔愣的喊了声“杜大哥。”
声音沙哑得厉害,在杜乐康听来却像是这一声里含着天大的委屈。
他平日里一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此刻却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温柔,“辣妹,没事了,好好躺着,喝了几服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辣妹点点头不再言语,望着头顶的床幔发呆。
看着杜乐康退出门外,小丫头冲着辣妹抿嘴轻笑,“夫人可真有福气,您丈夫对您可真好。”
辣妹却闭上了眼睛。
外间淮山笑的贼眉鼠眼,“公子刚刚可真温柔。”
杜乐康斜了他一眼,“本公子想吃城南的桂花云片糕。”
淮山那神情立马萎了,“得了,公子,我错了还不行吗!”
城南的桂花云片糕好吃就好吃可那卖糕的老嫂子最是厉害,只要见到年轻的后生去买糕,那必是一顿调戏。淮山也算是眉清目秀,上次被戏弄一番,如今听到云片糕三个字都要要抖三抖了。这会儿听他家公子一说要吃,肯定得求饶了。
几天后,辣妹总算是有了精神,起身了。
还是穿着那件男装青色长袍头发还来不及挽上,坐在桌前吃了两大碗米饭,可算是活了过来。
细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双肩之上,恣意柔美,坦然利落的吃饭姿态和她的面容长发交织在一起,显出一种不同于女儿家的别样风采。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着,杜乐康笑到,“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
他此刻的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狭长闪亮的眼睛里满满星河灿烂的璀璨。
辣妹看得有些晃眼,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停下筷子,认真的说到,“杜大哥,谢谢你。”
杜乐康笑得偷吃了蜜的狐狸一样,“英雄救美,十分乐意。”
青州城的清晨如此隐秘的美好,从二楼的松木花窗远眺,田野,村庄,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一切都隐隐约约。
杜乐康站在床前静立。
他今日穿了件银白色的缎子衣袍,外间搭了一件紫色缎面嵌兔毛的披风,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风姿卓绝。
一缕暖阳升起,整个天地仿佛都嘹亮了起来,他远眺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金色,今天是个好天气。
已经半上午了,却依旧不见辣妹开房门起床。
杜乐康正一疑惑着,下面掌柜的送来一封信,说是早上夫人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信,拆开一看,“杜大哥,谢谢你,我的人生重新开始,不要去找我,有缘再见。”
简单的两行字,就写在包药的草纸袋子上。
“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他拿着信,喃喃自语,她终究是……
杜乐康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担忧还是失落,直到淮山进来叫他都没注意到。
“公子,辣妹姑娘一个人会去哪里呢,她身上也没什么银两的,一个年轻姑娘家的……”
他话还没说完,杜乐康就站起身,“快,多叫一些人找找,她早上走的,这会儿应该走不远。”
彼时辣妹其实已经离开青州城了。
青州城的春江楼就在城头不远处,她一早就去敲门,问雅琴师傅还是不在青州,里面的人回答说,雅琴师傅早已经回了泸州城。
她便买了两个馒头,搭了一辆拖客的大马车直奔泸州城。
而杜乐康派了十几个人在城里找了整整大半天,没看到人。他还是不死心,本来他是要去锦州的,但一想到那天晚上在雨中碰到辣妹时的样子,心中就难以平静,先前辣妹醒过来他一直忍着没去问她的情况,现如今他是非要问清楚不可。
又吩咐了淮山驾车往回走,去双头镇。
尽管是寒冷的冬日,双头镇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似乎一切如常。并未因为某一人的伤心离开而又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这些看似的繁华在夜幕来临的时候顿然消失。
这一天的夜,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黑漆漆的渗人。
淮山把马车赶到双头镇的时候正是灯火初起之时。
他们歇在了醉仙楼。
淮山在大堂吃饭,吃完饭说是饭菜做的不错,给了好几个赏钱,又拉着好些人说了会儿话,这才上楼……
杜乐康听了他打探的消息面容凝重,缓缓眯起的美眸,,黑瞳闪过怒意……
此刻的吴青在寂静得似乎与世隔绝的吴家村,敞亮空荡的新瓦房,他却难以入眠。
午后稠密的松树叶子,像是一条流水,寒风中日日夜夜沙沙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平静又执着的流着。
他似乎想着很多事情,从几年前和辣妹的第一次见面,再到去赵家提亲,再到新婚之夜的缠绵,再到猩红的血,她的哭泣绝望……
手上还带着当初他送的银戒指,黑暗中闪着诡异嘲弄的光。
而他的手里还有当初订亲礼送她的金刚藤银头手镯,只是物是人非,她已不知身处何处,而他已游魂一般。
他起身站在门口,空荡荡的院子修葺一新,他忽然想起她眼睛闪亮,嘴角带笑的样子,他说在院子里种两棵桂花树,墙边种上许多瓜果……
然而头顶上的夜空无边无际,深不可测,正如他此刻的人生,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和出路……
☆、恣意
51 恣意
雅琴姑娘见到辣妹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外。
她略展迤丽容颜,唇线绽蔓,嫣然笑言。 “总觉得你不会永远待在那个小地方。”
辣妹低头笑了笑,是啊,天大地大,既然有份好手艺何不闯一闯。
很快,春江楼的江妈妈就来了,听说是雅琴姑娘推荐的灶房帮工自是给三分薄面,收了下来。 “江妈妈,醉仙楼串串香的汤料就是她做的。”
临走时雅琴姑娘说了这么一句话,江妈妈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她来。
一般很会做菜的都是些年长的,她没想到这么个二十不到的姑娘能做些什么与众不同的菜色。 “来咱们楼里的虽说很多是纨绔子弟,但还有许多讲究的达官贵人,这小菜便得讲究,要有特色,得有新意,客官听个小曲儿,吃的喝的开心,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辣妹默默跟在后面认真听着。
后厨就在春江楼一楼的背面,江妈妈给辣妹安排的房间是个很狭窄的半间柴房,和前面莺莺燕燕的欢笑之地仅隔几块木板,木架拼成的小床,床脚断了一根,她摇了两下,捡了块砖头塞在下面垫好。
江妈妈点点头,“嗯,是个能吃苦的,你现在大灶房做,做得好再去小灶房。”
“谢谢江妈妈照顾。”
转头,雅琴抱了两床锦被过来,“这边没有火盆,冷的很,你多盖些被子,别感冒了。”
一会儿,后厨里有个婆子搬了个火盆过来,“这个是个旧的,睡觉之前夹点炭烧着,横竖灶堂里炭多的是。” 不一会儿,小小的房间里就被送来了各种生活用品,辣妹不禁心中暖暖的,对未来的生活一下有了些憧憬。
所谓大灶房就是做的通菜,每日菜色固定的,专门供应一楼的一些散客,而小灶房则做的菜比较特色一些,专供二楼包间儿或是一些很有身份的人。
辣妹是个勤快的,第一天上工便抢着干活儿,江妈妈虽说她是帮工,但洗碗洗菜看火,她照样干,于是便得了几个厨娘的喜欢,尤其是沈妈妈。沈妈妈长得比较高大白胖,慈眉善目。
大灶的菜都是用大锅大锹事先炒好,再放在大面盆里装着,再将面盆放在热水槽里,这样菜就不会凉。再有客人要菜的时候分小盘子装就行了。
这大锅大锹的炒菜还真得是高个子的才好,而且得有力气,辣妹很是符合这两条,所以她来了,沈妈妈轻松了很多。
很快十一月就过完了,进入了腊月的时节。
天气更冷了,可春江楼里却温暖如春,大堂里还是小间儿里,三五步就是一个大火盆,黄铜镂空悬吊着黑铁的火盆,看上去像个精致的摆件,银丝雪炭烧的一点儿烟都没有,只有热腾腾的暖意。只怕是一天烧银丝雪炭的银子都要几十两了。姑娘们依旧穿着花枝招展的纱裙,欢歌笑语,迎来送往。
辣妹几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白天睡觉,到了下午边儿便起床干活,只管做好菜,随时备着。其实这样的生活很简单,而且春江楼里的氛围很不错,姑娘们也是和和气气,帮工之间也十分亲和。
特别是腊八节这一天,沈妈妈一早便起来准备了红豆,红枣,莲子,花生,杏仁,栗子,核桃,桂圆,糯米……不下二十种,放在大锅里慢慢的熬,熬到下午边儿,楼里的姑娘们都起床了,闻到香味了,个个喜滋滋的说是要过腊八节了。
江妈妈吩咐看楼的,今儿个推辞一个时辰接客,关起门来,大家一起吃腊八粥。 '楼里的姑娘很多都是穷苦人家从小被卖来的,其实都很单纯。
有些只是卖艺不卖身,比如雅琴姑娘,像这样的大多醉心技艺上,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人事上,而帮工也都是些有见识的妇人,大家在一起只为做事不谈人生,倒显得特别和睦,辣妹看着满堂各色人心里却十分温暖宁静。有一种自己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还习惯吗?”雅琴笑着问到。
“挺好的,”她诚心到。
“雅琴,你每年过年怎么过的?”
“每年泸州城都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迎春神,我们楼里的姑娘都要去游街的,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会在知府大人的府上设迎新宴。”
她说完有些俏皮的说到,“你想不想去?” “灶房的帮工也能去吗?”
“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游街都可以去,迎新宴嘛”,她故意逗辣妹着急,“每年都会邀请我抚琴,你若是肯为我抱琴,自然也是可以的。” 辣妹嘻嘻一笑,“奴婢有幸为雅琴姑娘抱琴吗?” 两人相视嘻笑。
双头镇地处山谷,冬日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寒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被第一缕晨光驱赶。以往杜乐康觉得这处的山景很是静谧惬意,如今看在眼里却有些厌烦之情。杜乐康在双头镇很是住了几天。他一直在醉仙楼顶楼的雅间儿住着。而淮山这几天一直在忙碌。
这天终于回来报告他事情办好了。 “好,那咱们走吧,去锦州,办完事早点回泸州城过年。” 他淡然的说到,再不看这镇上一眼。
双头镇上这几天却无端有些变故,有些人人自危,原因就在于,镇上有的房子被拆了。县衙里给出的官方解释说是当初建屋子的时候手续不全,这段时间清查,凡不合法的一律拆除。其中就有吴青家的房子。还有花嫂新买的杂货铺子和饭馆。而且官府还不准再建。吴青娘就是再胡搅蛮缠这会儿还能跟官府对着干不成。后面还有更糟的,硬是所有酒楼都不收吴青母子干活的。母子俩只好彻底离开双头镇回来山里吴村,好在老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可老家早已没了田地,不过是坐吃山空。
吴青每日喝酒睡觉,醉生梦死,彻底颓废了,吴青娘此刻再难嚣张了。人人都道吴青家是倒大霉了,自从和媳妇合理后,就没一件好事,房子被拆了,醉仙楼的活儿也丢了。有人就背后惋惜到,“唉,多好的姑娘啊,当初老早起来洗衣做饭的,自她嫁过来,吴青家的烟囱总是最早冒烟的,衣服最早晾起来的,铺子里的生意打理得也是井井有条……” “吴家没了辣妹怕是要垮了……”
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