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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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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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儿语笑嫣然:“大人可不就是夫子么,是女夫子!”侍立在后的芳馨和绿萼顿时都笑了起来,都道:“还是芸姑娘说得贴切。”
  我笑道:“好了。别光顾着说笑,说正事要紧。”
  芸儿笑道:“到了大人这里,芸儿便觉得是回了家,所以多嘴说笑两句,大人可不要见怪。”
  芳馨掩口笑道:“芸姑娘这样一张巧嘴,谁舍得怪罪?”
  芸儿笑道:“前一阵子大人赠予殿下的两锭香墨,殿下用着很好。如今用完了,殿下遣奴婢来请问大人,那香墨可还有么?”
  我笑道:“那墨锭是去年于姑娘送给我的,一共只得四锭。如今还剩两锭,都交给你带去吧。绿萼,去寻出来,包好了交给芸姑娘。”又向芸儿道,“只可惜没有多的了。”
  绿萼去外间寻了许久,回来时却拿了四锭香墨,笑道:“奴婢本来只在柜子里寻得一锭,谁知紫菡进来了,说于姑娘的大箱子里还有五锭。奴婢便自作主张拿了三锭过来。”
  芳馨笑道:“果然姑娘的物事,紫菡最是一清二楚的。”
  芸儿凑趣笑道:“大人身边,自然都是得力的。绿萼姐姐最妥帖,紫菡姐姐最细心。殿下还常夸芳馨姑姑深明大义呢。”
  芳馨和绿萼相视笑道:“这奴婢们可不敢当。”
  我笑道:“殿下身边,自然你是第一个得力之人,将来开府了,必是要跟着去王府的。也不枉你姑妈一心一意地为你打算。”
  芸儿红了脸,低低道:“奴婢的姑母待奴婢如亲生母亲一般。”
  我对绿萼道:“把箱子里剩下的两锭也拿来。那墨放久了,香气便散了,压在那里也是白白浪费了。”
  绿萼连忙取了来,亲自用素帛绢子包好了,放在小木箱中,又叫了一个小内监捧着,跟芸儿回去。芸儿道了谢,又道:“殿下还说,今天晚膳后想来和大人一道读书。”
  我忙恭谨道:“请回禀殿下,臣女恭候。”芸儿莞尔一笑,道了谢行礼而去。
  芳馨笑道:“从前总是见李嬷嬷和芸儿两个霸着殿下,如今也肯让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服侍了。”
  我脑仁沉痛,揉一揉太阳穴道:“殿下是郡王,若不犯错,将来至少也是个亲王,想必侍妾不少,怎可能专宠一人。殿下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是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便不更改的。对我如是,对芸儿更是。那两个小丫头即便贴身服侍,在殿下心中,又怎能和芸儿相较?”
  绿萼知道我要午歇,便先去寝殿铺被。芳馨扶起我道:“如此说来,那李氏姑侄倒有几分见识。”
  我笑道:“当年我进宫不过五六日,和李嬷嬷只见过三四次,她敢趁王氏带殿下去益园玩耍的工夫,到我的灵修殿来,将芸儿托付于我。这个李嬷嬷,眼明心亮得很。”
  芳馨道:“这也要姑娘肯成全她。若不是姑娘教芸儿读了三年书,她哪里就和殿下这样亲近了?”
  我在悠然殿门口停了一停,伸手挽过一缕阳光,笑容亦如过午入殿的日光一般短促:“谁成全她都不如她自己成全自己。她有心向学,即使我不教她,她也必有所成。”
  芳馨沉吟道:“这样说来,她必是有山雀变凤凰的一日。”
  我忽然想起长公主的一句话,遂淡淡道:“姑姑难道没有听过,天助自助者么?”
  晚膳后,高曜一来便将芳馨和芸儿等人全都遣了出去。我亲自奉茶,笑问道:“殿下来得也太快了些。外面还冷,才用过晚膳,仔细灌了一肚子风,又要肚子疼了。”
  高曜笑道:“父皇新纳了一位女御,宫里的风都是又暖又香的。倒不如晚间的穿堂风,又干净又痛快。”
  高曜已近九岁,自从皇太子薨逝,他说话也越发辛辣了。我微笑道:“香风一吹,自然大家也就松快了,倒也不失为好风。”
  高曜忽然敛了笑容,肃然道:“姐姐,母后是不是失宠了?”我这才发现,他这一笑一收,酷似芸儿。
  我怔了片刻,斜身倚在云锦粟米靠枕上:“殿下这两天没有去守坤宫请安么?”
  高曜道:“听闻前几天刑部在查舞阳君的罪行,孤不便去。后来又听闻陆将军立功了,这才敢去贺一贺。母后的精神不如往日了,连带着守坤宫的风都冷了,果然是君恩无常。”
  我默然不语。高曜忽压低了声音道:“孤有一件事一直想请教姐姐。孤听人说,舞阳君在外面指示奚桧和小虾儿杀了义阳皇姐她们,此事……会是母后授意的么?”
  我知道皇后冤屈,却不能对高曜明言:“此事刑部已在查探,还是不要妄自揣测,安心等候结案便好。”
  高曜微微冷笑:“姐姐越来越会说官话了。依孤看,这件事情当不是母后的意思。”
  我笑道:“殿下何出此言?”
  高曜道:“母后性情坚忍,谨慎自持,一向善待众人,怎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故此孤猜想,这件事情只是舞阳君不知听了谁的唆使,自作主张罢了。”
  我沉静道:“世人都说,皇太子殿下的生母深受皇恩,地位尊崇,不过一人之下。天长日久,必定后位易主。皇后这才痛下决断,哪怕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扳倒贵妃,日后扶立养子为太子。连圣上都信了几分,怎么殿下倒很相信皇后?”
  高曜叹道:“皇太子哥哥薨逝的那天晚上,孤虽在清凉寺,可也听说母后从武库匆匆赶回,送了皇兄最后一程。母后抱着皇兄痛哭良久,又亲自为皇兄擦身子、换衣裳,直到天明才回宫歇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吧。”
  高曜的通透和良善深深震撼了我。我拨一拨烛火,叹息道:“不知殿下可听过一句话?‘染丝之变,墨翟致怀;歧路之感,杨朱兴叹’'36'。”
  高曜道:“何意?”
  我叹道:“如今的皇后和从前的陆贵妃,虽是同一人,于圣上到底是不一样的。圣上若致怀染丝、叹感歧路,又当如何?”
  高曜感激道:“幸而当日孤受姐姐指点,否则父皇疑心孤与母后合谋,那该如何是好?”
  我微笑道:“殿下多虑了,殿下年纪还小,陛下不会疑心殿下的。”
  高曜哼了一声:“孤如今是唯一的皇子,在父皇眼中,何尝不是皓丝在染、脚踏歧路?”说罢又转了失望的口气道,“母后素受父皇敬重,如今也失宠了。孤不过是废后之子,想来更是无望。”
  我微笑不语。高曜好奇道:“从前每当孤提到此事,姐姐总是会说孟尝君小时候的故事给孤听,怎么今日倒不提了?”
  我微笑道:“殿下长大了,对各样道理都很明白,何须臣女再说什么。殿下早早知道太子之路的不易,是好事。”
  高曜拉着我的手恳切道:“再难孤也要试一试,姐姐要帮我才好。”
  他手心微汗,时冰时火。我伸右手合在他的手背上,一字一顿道:“殿下放心。”
  其实,最坚决、最卖力、最有心扶持高曜登上太子之位的人,远不是我。我想起柔桑县主,便试探道:“殿下可知道,慎嫔娘娘已经为殿下选定王妃了。”
  高曜一怔,随即恍然一笑:“姐姐说的是柔桑表姐么?”
  我见他坦然,便径直问道:“殿下喜欢柔桑县主么?”
  高曜笑道:“孤只当这是母亲与熙平姑母的一句戏言,姐姐竟然当真了?”
  我笑道:“倘若不是戏言呢?”
  高曜道:“母亲和熙平姑母一向亲厚,倘若这不是戏言,那孤便遵照母亲的意思,娶柔桑表姐为正妃。柔桑表姐在府中也曾得姐姐教导过几年,想来定是不俗。”
  我笑道:“殿下倒不想娶一个自己中意的人为妻么?”
  高曜嘿了一声:“中意?父皇这样雄才大略,也没封周贵妃为皇后,况且是孤?姐姐时常教导孤,要懂得身为皇子的本分,意气用事不是皇子的本分。”
  我颔首:“自从皇太子殿下薨了,殿下变了许多。”
  高曜道:“史书上说,虽有亲父兄,未必不为虎狼。倘若这是身为皇子命里注定的厄运,孤宁愿做虎狼,也不愿意做一团腐臭无能的脔肉。皇太子哥哥薨了,孤便是皇长子,若不擦亮眼睛、砥砺心志,难免像母后一般,于无声息处骤然获罪于父皇。”烛光在他眼中一晃,如星芒暴涨,“多事之秋,亦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姐姐说是不是?”
  权力使人迷醉,也叫人清醒,令人堕落,也促人奋发。谋杀公主和太子,是极其艰难和罪恶的,却能一举铲除登顶之路上最大的障碍。牵连出小虾儿,极具暴露的危险,却能诬陷舞阳君和皇后,并救出当朝二品高官苏司纳的独生女儿。高显和高曜的兄弟情义不可谓不深厚,然而高显的死又何尝不令高曜深觉庆幸?就连我,在数十日的颓丧失望后,也渐渐觉察出人生新的希望来了。
  我静静一笑:“殿下说得极是。”
  高曜不知道,高显和三位公主的死是有人攀住了判官笔,精心描画和算计过的。他以为这纯然是天意,故此对自己的志向颇为坦诚,在我面前丝毫不加掩饰。而那个暗中相助的人也乐于看到他问心无愧的雄心壮志和凛然无惧的言行举止。
  他知道真相之后会怎样?我不知道。
  光明愈盛,黑暗愈浓。不知道也好,就让他永远行在纯粹的光明之中。
  第二天午初时分,我从文澜阁出来,见午膳的时辰还早,便带着紫菡去益园散步。谁知才进了西南角门,便见皇帝身边的小简站在小池边的葡萄架子旁看小内监们松土。竹架子空荡荡,连一片枯叶也寻不到,去年春天依照皇后旨意栽植的葡萄藤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除去了。
  小简见我来了,忙上前行礼:“大人万福。”
  我还礼道:“简公公好。这会儿该用膳了,公公怎的还在花园里?”
  小简笑道:“陛下交待奴婢在这儿看着他们种紫藤,今天务必要种好,明天陛下要和张女御来赏花儿。”
  紫藤?这是慎嫔最爱的花。我一怔,恍惚道:“紫藤?”
  小简挤挤眼睛:“就是紫藤!”
  我奇道:“去年移栽的葡萄藤子,今年秋天该结串子了吧,为何忽然拔去?不是太可惜了么?”
  小简嗐了一声:“谁说不是?奴婢们也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葡萄串子呢,陛下偏命拔了!奴婢们都望到土里去了!”
  紫菡哧的一笑:“葡萄罢了,横竖年年都吃。今年虽没了这里的葡萄藤子,想必外面进贡的不少,简公公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小简笑道:“虽然如此,可这里的葡萄是奴婢看着它抽藤子长大的,奴婢也曾浇过水的。自然和外面的不一样。”
  紫菡打趣道:“公公每日服侍圣驾,哪里得空给葡萄浇水?恐怕是把喝不掉的茶水倒在上面吧。”
  我笑斥:“又胡言乱语了!”
  小简红了脸,嘿嘿一笑:“姑娘倒也没说错。”
  我笑问:“陛下怎么忽然想起要种回紫藤了?”
  小简笑道:“还不是那位张女御。前天晚上陛下问她喜欢什么花儿,她便说是紫藤。陛下当即从帐子里伸头出来,喘着气叫奴婢立刻去花房传旨,叫拔了葡萄种紫藤!”
  我一怔,顿时红了脸。小简轻轻一打嘴道:“奴婢该死。”
  紫菡恍然不觉,傻傻问道:“陛下可真奇怪,在帐子里睡觉也要大喘气么?”
  我立刻轻喝道:“不准胡乱问!”
  紫菡吓了一跳,退在我身后。小简嘻嘻笑道:“论起陛下对张女御的宠爱,还不止这些。那张姑娘原是新进宫的,被分在漱玉斋服侍升平长公主。大人知道,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嫡亲的小妹,立了功回来,又受了这么多委屈,那可是陛下最疼的人了。”
  想到皇帝费心安排长公主的婚事,我点了点头。小简接着道:“前几天有个宫人服侍长公主殿下喝水,略慢了些,恰好陛下去了漱玉斋,全看在眼里。当时没说什么,回到宫里便下令赶她去外宫刷恭桶了。前天晚上陛下问张女御进宫过得如何,张女御竟抱怨长公主的脾气大。虽然只一句,但奴婢在外听了,吓得脸都绿了,只当她要被一脚踹下龙床。谁知陛下只笑了一声,开解两句,竟没理论。”
  他说得绘声绘色,我虽窘,却也忍俊不禁:“公公在外面这样说,就不怕陛下怪罪么?”
  小简笑道:“陛下虽然后妃不多,可却是个风流开明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力排众议,娶了辅国公的遗孀为贵妃,还封贵妃所生的皇长子为皇太子。奴婢们私下里早就说惯了,陛下从不理论。只是想不到陛下会这样宠幸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当真是奇了。”
  我也好奇道:“这位张姑娘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小简想了想道:“就是前天傍晚陛下偶然在漱玉斋见了,便喜欢得很。若说有什么过人之处,大约便是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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