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瑾蓦然沉默，过了好几秒才转开了视线，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不自在。
“方之淮……你可要点脸吧。”
“……”
十几米的距离并不长，却足够欧天逸从笑容满面到眸色冷凉的变化了。
越走近他越将两人隐匿的亲昵看得分明，而令他更愤恨的是，之前自己的出现分明已经引起了这两个人的注意；但此时即便他已经走到了那两人的身后，仍旧没有一个人对于他的出现有所反应。
如此漠视，且是如此默契的漠视。
“…………”
欧天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呼吸了几下调整回原本无害的神情之后，欧天逸在两人身后轻声开口——
“方大哥，好久不见。”
原本不准备跟这个欧天逸再有任何交流的杜文瑾被耳边那灼热暧昧的呼吸撩拨得心乱，当即转过身来先方之淮一步接了话，顺势，躲开了方之淮的贴近。
“还真是挺久的，都快一个周了呢。”
“啊，原来文瑾也在呢。”欧天逸微微颔首，露出一点无辜的歉意来，“真抱歉，之前都没看到。”
“……”
这话让杜文瑾眼眸一眯，带着点寒凉情绪的目光从欧天逸的身上扫了过去。
“我听说你表哥齐子轩是医生世家出身？”
这个问题来得有点莫名，但欧天逸怔过一下之后还是立即回了神，看了方之淮一眼后才点了点头，轻笑道：“对，几年前方大哥的几场危险系数很高的手术，都是表哥家里几位长辈操刀呢。”
对于这再明显不过的示威，杜文瑾神色淡定八风不动，似笑非笑地瞥了欧天逸一眼：“那既然你这眼睛都恶化到这种程度了，我觉着还是尽快回家找那几位长辈们看看才好。”
看着欧天逸笑容一僵，杜文瑾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下句：“趁年轻，有病要早治。……你说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随着杜文瑾这最后一句的话音落下，欧天逸脸上的神情终于维系不住，些微的狞色从他的眼底掠过之后，欧天逸微微咬紧了牙转向方之淮，又撑起笑意，话音里还带上点若有似无的委屈：“方大哥，我可说不过他，你都不替我说句话吗？”
“……”
杜文瑾面无表情地转向方之淮。
方之淮垂眼：“天逸，我希望你知道，我确实欠齐家一份人情——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欧天逸笑色一僵：“方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方之淮截住了欧天逸的话音，这一次的语气近乎冰冷而毫不客气，随着话声他慢慢抬了眼，“天逸，我从前拿你当不懂事的小孩儿看待，所以你说的那些话，我可以看在齐子轩的面子上勉强容忍。”
方之淮的话音一顿，声调又降了三分：“但现在我已经回国，有些人对于我来说就是谁都不能碰的底线——我给过你三次机会了。这就是第三次——所以不要有以后，也不要逼我和齐子轩走到为难的境地上去。”
“…………”
欧天逸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他沉默地看了方之淮很久，才轻声问：“我可以等。”
方之淮点了点头。
“你可以等。”
这话音一落，旁边面无表情望着旁处的杜文瑾眸色一凉，眯着眼睛转了回来。
注意力始终有一半在杜文瑾身上的方之淮见状，眼底不禁带上点笑色，然后他才转向了欧天逸。
“只要你别再出现在瑾儿和我的面前——你等到死我也不在乎。”
欧天逸身形僵住，瞳孔都猛地一缩，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看向方之淮。
方之淮并非平素的没什么情绪，此时在他的眼底与唇角，能够显而易见之前因杜文瑾而生出的笑意。
但也就是这笑意，让他犹在耳旁的话音更加令人觉着可怖。
而站在方之淮身旁，杜文瑾原本的神色也停滞了一瞬。
直到欧天逸转身就走，杜文瑾确定那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他才“啧”了一声，感慨地看着方之淮。
“方之淮，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原来这么可怕吗？”
“……我是为了谁？”方之淮无奈地转了回来，“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你原来这么难哄吗？”
杜文瑾回给方之淮一个无辜的神情：“我确实是没想到你会这样恐吓一个未成年追求者——我厌烦他理由充分，可都没想到这么开口。”
“我也理由充分。”
“……什么理由？”
“你厌烦的，我便厌烦。”
方之淮垂眼，“而且这并不是恐吓。”
杜文瑾眨了眨眼。
“这是阐述事实。如果能够不耽误到你的心情，那么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
方之淮神情淡然。
…………
“混蛋混蛋混蛋……”
狠狠地攥着手心往无人的角落走去，欧天逸边走边红着眼睛咒骂。
“等一下。”
身后蓦地有个声音响起。
欧天逸步伐一顿，犹豫了下还是转了回去，继而眼睛微睁：“啊，你是——”
来人微笑，那笑容却让人无故背脊生寒。
“你喜欢方之淮，是吗？……我可以帮你。”
第五十九章 【一更】
杜父忌日之后，杜文瑾便住回了杜宅，同时也正式宣布与蓝旗解约，转投环业娱乐。
到了方之淮的“地盘”上，杜文瑾算是彻底开始了理想化的演员职业生活——除了正在进行时的《跨界大作战》与几个少数的公益活动之外，杜文瑾其余时间基本上都用在打磨演技和揣度角色上了；乱七八糟的通告一律推掉，为公司创造收益这件事也基本和他绝缘。
而随着《心刺》的上映与《跨界大作战》后期逐渐积累的观众效应，杜文瑾的人气开始以明显的速度攀升，各类媒体的“关照”率也愈发加大，众多片约雪花似的飞进了环业娱乐方经纪人的办公室内。
只不过一众片约里，不是档次还不及《心刺》入不了方经纪人的眼，就是与《跨界大作战》档期冲突，无法调节。厚厚的一沓文件送进来之后，也便是原样厚度的一沓离开。
方之淮在这方面的挑剔程度太高，眼看着许多到手边的机被直接扔掉，杜文瑾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却是一天比一天怨念了。
直到有一份剧本终于在方经纪人的办公桌上停留下来。
那天正赶上杜文瑾去环业娱乐“巡视”——除了长期窝在杜宅看看影像，时不时跟着《跨界大作战》的节目组天南海北地飞之外，杜文瑾余下的时间就用来到自己的新公司里面视察自己新经纪人的工作了。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磨合，环业娱乐的所有前台人员都已经知道了这么一位特例的存在——
不需要任何预约，单那张戴着副大墨镜的漂亮脸蛋就是最好的通行卡，随时随地自由进出他们顶头boss的办公室，跟进自己家后院一般方便。
杜文瑾这一次推门进到方之淮办公室里的时候，方经纪人正对着办公桌上的那本剧本直皱眉。
——从接了某人专属的经纪人这一兼职之后，他的工作量说不上直线陡增，也至少是成了原本的两倍，每天单那些雪片似的通告的审核都让人焦头烂额……尽管这已经是他的顾问团队集体帮忙的结果，但明显，方总作为经纪人的业务熟练度还有待提升。
而走进办公室的杜文瑾一见着摆在方之淮面前办公桌上的那份摊开的文件夹，立刻眼睛一亮。
原本懒洋洋的步伐立时加速，没几步就到了方之淮的办公桌前。
“新剧本？”
杜文瑾眼睛晶亮。
方之淮之前一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就已经猜到了是杜文瑾又来视察工作了，此时便也毫不意外地抬眼。
“嗯，新剧本。”
看着区别于另外一沓被搁置在旁的文件夹，杜文瑾望着那单独摆在方之淮面前的剧本，心里像是飞进了一只欢腾的雀儿。
“剧本很不错？”
“……”
方之淮没回答，只盯着杜文瑾看了几秒，然后才点了点头。
方之淮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杜文瑾心里有些不踏实的预感——
“导演是谁？”
“宋修渥。”
“……宋修渥？”
杜文瑾神情一滞。
宋修渥在华人导演圈绝对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导演，早些年拍出来的电影早就已经红遍海内外，即便如今出产率比不上当年事业巅峰期，但也绝对是上一部火一部的影视圈王者。
真有这三个字放在总导演位置上，本身就是对电影质量和票房的绝对保障了。
从这震惊里回过神来，杜文瑾望着方之淮的神情愈发警惕：“既然是那位的电影剧本，我能拿到试镜机会都是不容易的了——你为什么是这么一副表情？”
方之淮眼眸湛黑地望着他，薄唇微动：“什么表情？”
“……”杜文瑾沉默了两秒，“很不想让我去的表情。”
方之淮点了点头，手里的剧本文件夹啪地一声合上了。
“很好，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他手腕一抬，就要把这一本扔到旁边搁置的那一沓文件夹上。
“啪！”
一只素净白皙的巴掌直接拍在文件夹的封面上，将那本文件夹压了回去。
杜文瑾就着那个姿势一点点俯下身来，在距离方之淮只剩下十几公分的位置停住，眼神微凉地望着神色淡定的男人——
“什么叫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我觉得这个剧本不适合你。”
“原因。”
“不适合就是原因。”
“…………”
杜文瑾深吸了口气，慢慢直起身来，最后收回那只手掌，抱臂站在了方之淮面前。
“方之淮，你如果就是这种公私不分的态度给我做经纪人，那我们还是趁早解约的好——我不想因为工作的事情反作用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上，所以你开口之前最好也考虑清楚了。”
说完这番话后，杜文瑾的视线下压，落到了那本剧本的封面上。
封面的两个粗体黑字很是明显——
《失重》。
方之淮垂眼，眸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剧本，停顿几秒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来。
“瑾儿，这是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
“……”
杜文瑾脸上表情出现了一秒的停滞状态。
等这一秒之后，杜文瑾才叹了口气，不甘心似的问了一遍：“同性题材？”
“对。”
方之淮点头，“你应该清楚，这样一部电影对这个阶段的你来说，并不合适。”
“…………”
杜文瑾沉默下来。
他很清楚方之淮的意思。
同性题材至今在国内仍旧只是小众且几乎无法过审的电影题材，极有可能拍摄之后也只能在海外上映。而这期间他需要承担的风险之大，对于正在稳定上升期的杜文瑾来说，本就是应该避免也可以避免的。
放过这一部电影，他大有其他可接的剧本。
《跨界大作战》还正在档期中，等到《心刺》一上映，他完全不必担心没有合适的很好的片约可接。
……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但这是宋修渥的电影。”
杜文瑾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终于开口。“宋修渥的电影……不是每个演员都有机会能够参与的。如果我能有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
方之淮对于杜文瑾的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早有预料，所以杜文瑾开口之后，他便接了话——
“如果你真地选择出演这一部电影，你要知道，‘同性’这个标签会跟你一辈子。”
方之淮话音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沉的眸色稍稍阴郁，“在国内这种环境下，出演同性题材的电影，即便是那些将来结婚生子的，也依然逃不脱公众的标签判定——更何况，你并不是真地不必担忧。”
杜文瑾垂了眼帘，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地抖了下。
过了几秒他开口，声音坚定：“我要尝试一下。”
“……”
方之淮手下的文件夹蓦地被攥紧，紧绷的指掌将那塑封的文件捏得褶皱起来。
“你以前的所有剧本，应该是拒接一切吻戏和亲热戏的……对吧？”
方之淮这话音一落，杜文瑾终于明白了对方如此排斥的原因。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点犹豫的情绪来。
同性题材类的电影里，本就多是主打禁忌恋情线，基本鲜少有全无亲热镜头的，甚至可以说，许多同性电影的尺度之大，是超乎寻常电影范畴的。
他确实不想放弃宋修渥导演的电影，但如果真有这种问题的存在，那顾虑方之淮的情绪，他也只能选择放弃。
一个剧本的价值，再大也不能跟他们两人的关系摆到一个天平上去……
“我看看剧本吧。”
杜文瑾思虑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