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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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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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叫众人失望的是,那二十六郎身后,拉着他的胳膊,不许他冲进人群里去找那骂人之人的,却不是那仙人一般的二十七郎,而是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
    女孩看着应该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竟比同龄人都还要娇小一些。虽然那身肌肤是少见的白净清透,偏十分遗憾地生了一双比常人都要小上一圈的眼,以至于她怎么也够不上个佳人儿的标准。
    那二十六郎瞪着一双虎目在缩起脖子的人群里找着那骂他家祖宗之人时,阿愁正努力试着制止这如今正值中二年纪的鲁莽少年——怎么说,今儿也是“花间集”头一天开门,打人的事可千万不能发生!
    而虽然年后她已经十一岁了,且在李穆的有意催肥下,如今的她终于脱离了骨架模型的范围,可比起那才十二岁,就已经跟十三四岁少年一般高壮的二十六郎来,她那点力道简直就像是蚍蜉撼树一般。
    见实在拖不动这二货,阿愁便有些恼了,甩开李程的胳膊,喝道:“小郎再胡闹,我可要找廿七郎告状去了!”
    因着那首赞美廿七的长诗,如今城里百姓都亲切地称呼李穆为“廿七郎”,连阿愁都也习惯这么称呼他了。
    而那李程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握住了他经济命脉的李穆对他眯眼微微笑。
    一听这话,李程立时顾不上找人麻烦了,赶紧回身对着阿愁拱手求饶道:“求放过。你是不知道,如今廿七愈发地凶残了,前儿竟直接把我的月钱全给拿走了。”
    “谁叫你总是乱花的!”见他终于肯抬脚跟她走了,阿愁冷哼道:“也不知道是谁,被人以一只破鸟儿骗去一贯多钱……”——都快值二十个她了!
    “怎么是破鸟儿了?!”二十六郎立时抗议道:“那可是黄雀!能衔旗子的!”
    “鸟儿呢?”
    “……飞了……”
    他二人一边抬着杠一边穿过马路,进了对面一家酒楼的门廊下。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追踪着许多好奇的眼眸。
    “二十六郎君身旁的那个女孩是谁呀?竟敢以这种口吻跟小郎说话!”因二十六郎的出现而静默了片刻的店里,有人轻声问道。
    有人答道:“只看那身土布衣裳便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贵人府里的小娘子。”
    “可要说是王府里的下人,她怎么敢以那种口气跟小郎说话?!”有人想到什么,便扭头问掌柜,“你们可认得那女孩?”
    掌柜虽然认得阿愁,却是再不可能向不相干的人透露了她的身份,只装傻地一阵摇头。
    有那心眼儿灵动的,忽然想到“二十六郎怎么会出现在这脂粉铺子里”这么个玄妙的问题,便忙问着那女掌柜,“这店的东家是谁?”
    有人从那眉笔上想到什么,顿作惊呼状,道:“难道这店也跟隔壁那玉笔阁一样,是宜嘉夫人和几位小郎合开的?”
    女掌柜憨憨笑道:“这倒不是,这是我们廿七郎自个儿的生意。”
    “啊!”听着这花间集竟是二十七郎君的产业,原本还站在店外观望的小娘子们,顿时又激动了一半,便有人克制不住地大声道:“廿七郎肯定用了店里那些东西才生得那么好的!不管,我也要买点回去试试!”
    已经快要穿过西凤大街上那川流不息车流的阿愁,在听到这声音时脚下险些被绊了一下,亏得李程及时拉住了她。回头看看身后那些堪比后世追星族般陷入疯癫的女孩子们,阿愁忍不住一阵摇头感慨,李程则是一阵哈哈大笑。
    “等下我得把这句话学给廿七听。”他道。
    

第八十二章·独一份
    且不说花间集那边开业的热闹, 只说二十六郎跟在阿愁身后上到酒楼的二楼。进到那间正对花间集的雅室里。一抬头, 便只见临街的窗户被推开一半, 李穆头戴幂篱, 正手扶着窗台, 从那窗缝间看着对面花间集门口涌动的人流。
    李程走过来, 也从窗缝间往外看了一眼,见有许多人都抬头往这边看, 便笑着拿手捅了李穆一下, 道:“看来他们都知道你在这里了。”
    他捅着李穆胳膊时, 李穆只沉默着晃了晃, 并没有回话。
    于是李程又道:“才刚有人说, 脂粉铺子起个‘花间集’的名字, 这是有辱斯文呢。我早说该用我的主意,叫‘百草集’多好, 偏你不肯。”
    到三月时, 李穆名下的产业已经有很多了,可此时为外人所知的产业,却是除了那几个种花的庄子外,便只有和宜嘉夫人等合股的那家玉笔阁了。这花间集, 竟是连宜嘉夫人都不知道,阿愁在这里面也占着一半的股份。大家都只当这是李穆一个人的买卖, 阿愁只是他雇来帮忙的——这原是阿愁自己要求的,她深知以她如今的身份,只怕是守不住财的, 倒不如闷声发财了。
    李穆打幂篱下扫了一眼李程,冷冷道:“我的东西,只天下独一份,谁也别想占了去。”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李程一阵茫然。李穆却是暗暗后悔地咬了咬牙。只他自己知道,他心底那个阴暗的魔鬼又悄悄爬出来作祟了。
    刚才阿愁伸手去拉李程时,李穆只觉得心头翻滚着无数的针刺一般,恨得他险些想要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下楼去隔开二人……虽然隔了一世,且他也已经很努力地在改变自己了,可李穆发现,他对阿愁的独占欲依旧还是那么的强烈,甚至强烈到,不管是别人碰了她,还是她碰了别人,都叫他感到一阵锥心的难受和嫉妒。
    偏眼下的他才十二岁,阿愁年后也才十一岁而已。
    想着那仿佛盼不到头的成年,李穆的指甲默默抠进掌心里,又见李程一副呆头呆脑摸不清状况的模样,他悄悄吸了口气,压抑住那股烦躁,放软了声音重新解释道:“京城有家百年老脂粉店,叫‘百花坊’。你起的那名儿,只怕会被人笑话我们是在仿着他们。”顿了一顿,他又颇为狷狂地道:“我更怕以后那家‘百花坊’,会因着这相似的名字而冒充了我们。”
    虽然李穆自认为他已经压抑下了他心头的魔影,可许是这一年间几乎天天都跟他泡在一处,便是这会儿李穆只是以背对着人,阿愁依旧还是敏感地感觉到,这熊孩子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霾。
    于是她偷偷对着那几乎不会看人脸色的李程呶嘴挤眼地递过去一个眼色。
    李程盯着阿愁看了良久,才明白她那挤眉弄眼是个什么意思。然后,这二货竟一脸意外地一扬眉,甚至还低头凑到李穆的幂篱下去看他的脸,很傻很天真地问道:“阿愁说你生气了呢。你真的生气了?怎么了?谁惹你了?给哥哥说说,哥哥给你做主!”
    “……”阿愁忍不住就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这二十六郎真是越活越二了!明明他兄弟二人天天同进同出,这傻孩子竟是至今都没能摸清廿七的脾性。这廿七,就是典型的那种嘴里说“不”心里喊“要”的“傲娇”……不对,“傲娇”爱板脸,许这熊孩子该用“鬼畜”来形容才对。他越是对谁不满,看着谁时,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温和亲切……
    “我哪里不高兴了?”
    听着李程的话,李穆忽地回过身来,且还撩开了幂篱上的乳白色轻纱。于是,他唇角含笑的模样,便这么直直杵到了阿愁那双小眯缝眼的跟前。
    十二岁的李穆,比他们认识之初足足长高了一头。虽然比不上那吃了撑衣杆一般的二十六郎,却也已经赶上了同龄人的身高。且,他看上去也再不是当初那种病弱的模样。他生得原就像他的母亲,如今竟是愈发地肤白貌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总被阿愁找去当试验品的缘故,他那肌肤白净轻透得似一拧就能出汁儿一般;偏原本有些淡淡的眉,却是随着他的长开而愈发地深浓了。倒是他的眼,许因为前世是近视眼的缘故,叫他总习惯性地眯着眼看人,如今那眼尾处的眼睫,因他总喜欢眯眼而格外翘起,在眼尾处形成一道妖娆的弧线……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阿愁不由就想起两年前,不,正确说来,是两个春节前,她把他撞出鼻血时,他那瞪得溜圆的杏眼来。
    那时候的他,怎么看怎么像个女孩儿。如今随着他渐渐长开了,倒越来越像个男孩儿了。只原本总让阿愁嫉妒不已的大眼睛,不知怎的,竟从圆圆的杏仁状,渐渐拉长,以至于越看越像是心怀叵测的狐狸眼了……特别是,还配上眼尾处往上翘起的那几根长长睫羽……
    虽然两世为人,阿愁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是成熟了,可每次看到李穆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她依旧还是会压抑不住一种不忿的心绪——天地不仁,明明这人已经长成这样了,靠脸吃饭就好,偏还又给他那么聪明的一颗脑袋!明明她已经丑成这样了,得靠智商吃饭的,偏偏还不肯多赐她一点儿的聪慧……
    见他将脸杵过来,阿愁眨着眼笑道:“那你生气了吗?”
    和不爱动脑子的二十六郎不同,这一年间,她已经基本摸清了李穆的情绪脉络,知道跟这熊孩子玩心眼儿,最后只会自己吃亏,于是她干脆想什么便直接说什么了,这样反而常常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李穆那笑模样一垮,直起腰,板着脸道:“是不高兴了而已,生气还不至于。”
    于是如今正值中二年纪的二十六郎一撸衣袖,充着个英雄豪杰的模样,拍着李穆的肩嚷道:“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二十六哥,哥哥我替你做主!”
    李穆一抬手,那修长的手指便这么不客气地盖在了李程的脸上。
    阿愁见了,便对李程笑道:“这还不明显?今儿是‘花间集’头一天开张,他这东家肯定想要亲眼看看的,偏因着那首诗,如今他到哪里都要被人围观,竟只能由我们代他过去看一眼。他能高兴才有鬼。”
    二十六郎听了,顿时一阵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幸亏如今你大好了,不然只怕又得看杀一个卫玠。”又道:“听说那人原是打算凭着那诗拜到你门下做个门客的,偏你竟没看上。如今你是不是有些悔不当初啊?早知道,当初你花钱买了他的诗也就罢了。”
    李穆皱了皱眉。二十六郎所不知道的是,一开始时,他还真想过“花钱消灾”来着,可对方听说他买了那诗后就不许他再把那诗传出去,对方便宁愿要名也不要利了。李穆原想着,不过一首破诗罢了,却是再没想到,这诗还真个儿传了出去,且还给他带来这许多的麻烦。
    “你们都过去看了,如何?”他转着话题道。
    见他不想再讨论那首“破诗”,阿愁便也体贴地换了话题,应道:“楼下还好,就是楼上有些忙不过来。要不,我过去帮一帮忙吧?”
    虽然比智商,她比不上这妖孽的廿七郎,但她胜在手巧。不说对面那“花间集”里许多特色产品都是她捣鼓出来的,就如今她那梳妆的手艺,在她们这一辈的小徒弟中,她便是不敢说是占个第一,第二肯定是没跑的。
    见她那自信满满的模样,李穆心里那条充满独占欲的毒蛇再次蠢动了一下,却是叫他忍不住斜睨着她道:“姨母可说了,暂时不会让你们在人前露面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看着阿愁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于是顿了一顿,他给她透露了一个内…幕:“我听姨母跟你们行里的那个岳娘子商量,似乎是想要把你们几个月考的那一套,弄到整个行会里去。”
    “嗯?”阿愁一歪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说,”李穆道:“行会里也会像府里考核你们五人那样,把所有梳头娘子的名字都列出来。客人可以按照各自的喜好点她想要的梳头娘子。每个月行里也列个排名。排名靠前的,梳头钱可以比当下行会里定的价码高出一到十倍。这样一来,有了比较,有了长短,那些人才不会总躺着吃老本。”
    阿愁想了想,道:“这是因为去年我们又丢了锦标的缘故吧。听说以前虽然咱们广陵城也丢过锦标,可一般第二年总能拿回来的。这竟是十来年里头一次连着两年丢了锦标。我听说,若是明年再丢,岳娘子那行首的位置都得保不住了呢。”
    李穆看看她,道:“我听着两位姑姑的意思,想让你们也跟着一起排进去试练呢。”
    阿愁一怔,神色忽地一喜,道:“就是说,我们可以出师了?”
    “最多只能说是见习吧。”李穆看着她笑道。
    阿愁笑弯起她的小眯眼儿,道:“那也好呀,府里就那些人,我几乎每个人都练过手了,有些无聊了呢。”
    李穆看看她,忽然问着她道:“你是真喜欢梳头这一行当,还是因为得靠这门手艺吃饭才喜欢的?”
    阿愁坦然道:“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得靠这手艺吃饭,后来,直到现在,我是越来越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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