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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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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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灵的眼底发酸,忍着泪意,将她送到尼寺大门口。“我且记下了,待往后日子安稳了,我便西疆探你,你可不许混赖了这话。”

    玉勒图孜一壁拼命点头,一壁上了马车。车身微晃,载着玉勒图孜全部的希望向前走起来,车壁上的帘子一动,探出她半边脸来,冲着风灵浅浅一笑,着焉耆话高声道“依勒,要记得来瞧我,龙四等着。”

    ……

    玉勒图孜走了,拂耽延也已开拔奔赴高丽,整个长安城于风灵而言,便空了一大半。风灵花了一整日,将从前伊吾路如何带着商队随军,如何受拂耽延之托押送焉耆王妻女的旧事向杏叶了一回。

    杏叶听得感慨万千,“故此,昔年娘子予了玉勒弘忽一只手炉,便生出了后头这许多的情分。”

    “一只手炉哪能有如此大的作用,意气相投罢了。”风灵漫声笑笑,顿觉往事飘忽,离得很远了。

    这却无端勾起了杏叶的神往“娘子总西疆如何如何,杏叶自打出世长到如今,还从未出过长安,真想亲眼瞧瞧那戈壁风烟中的绿洲城廓。”

    又过了些日子,已是二月。市坊间各处张贴了敕书榜文,税商令落地了。敕书措辞很是坚决,各商户依照盈收多少课税,若有瞒报经营获利以避税目者,封铺查账,直至补足钱款,方能重新开铺。

    风灵仔仔细细地念完榜文,向杏叶道“高丽不日将开战了。”

    她这话才了不过两日,久病初愈的圣人临朝,发了讨高丽檄文。正是这一日,高阳公主身边的阿贞突然登门来见。

    “圣人而今安好了,虽未下令召见娘子,但日里夜里的,念叨了好几回,总问娘子身子可养利索了。我家公主的意思,娘子若不愿再回昭庆殿,也无可厚非,但念着圣人平素的隆恩,也该回见见了。”

    阿贞丢下话,转身便走,照着高阳公主的嘱咐,对待这位顾娘子,强逼硬拽怕是不成的,非得将还报恩情的话拿来讲一讲,或能有些效用。

    杏叶自听了阿贞来传的话,便失魂落魄起来,每日晨昏定省似地试探着问风灵还回不回內苑,风灵一日至少要回她两遍“不回了”。

    高丽既已开战,风灵习惯性地等起了战报。以往她在圣人身旁侍墨,战报一至,她即刻便能知,而今却要靠管事家仆外头打探,她在尼寺中,一壁抄着经文,一壁极其矛盾地祝祷,不愿他多杀敌,更不愿他为敌所伤。

    一日正午,老管事捧着书信跑来,恰风灵在家,只当是拂耽延传来的书信,到了手方瞧见竟是等得几乎要忘记的佛奴书信,厚厚的一沓。是前一阵龟兹焉耆起事,战事一起,官道上便不通商旅,近日才好了起来,故此书信拖了许久方才送达。

    风灵忙挑蜡封,一页页细阅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春日里长安城中风风光光售卖越锦的那几家商户,皆与现今新任的沙州大萨保有买卖往来,而那位大萨保做的买卖,大多是米面粮食,铁器布帛,偶也同突厥人做些马匹买卖,米粮囤积之多,教人生疑,却又从不听闻他将买来的米粮再转手卖出。但凡有卖出的,以如此巨大的量,定是能轰动西州沙州的,偏那些粮购入后再无动静。

    另一桩,便是那大萨保所有的商队,同长安城中相关联的那几家,在西疆从未遭过劫掠。如今西疆不比拂耽延在时,凡西州与沙州之间往来的商户,十之八九都遭过匪,从不遇匪,也太巧不过。

    怎么看,也像极了蓄养军兵的情形。风灵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些无序的字盗匪、劫货、长安、销货、购粮、养兵。

    西疆商道匪盗猖獗,长安市集佳货云集,看似毫干系的两件事,教她抛出作诱的越锦串联了起来。她一点点地推测道柳姡钛乃奖鸢绶说粒嵝形鹘俾恿松潭樱裨辔坌氲糜腥死刺嫠锹袅嘶磺浮R蛱鹧郏僦锊荒茉谏持莼蛭髦菔鄯罚煜禄跷镌萍胤浅ぐ材簦惚辉酥脸ぐ彩勐簟T诔ぐ猜舻昧饲僭嘶厣持莨毫覆萏鳎钛奖K淙环咽拢芙耸伦龅梅稚⒁兀唤倘似鹨伞�

    风灵拿笔在“长安”与“销货”之间,又添了个“商户”,在“购粮”和“养兵”之间添了个“大萨保”,在“商户”与“大萨保”之上,大大地写了个“柳”字。

    她搁下笔,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字,心底不住惊叹,柳氏父子的老谋深算确也是教人折服。

    “商户”与“大萨保”好比两个木俑戏伶人,牵着手底下的那些货、钱、粮颠来倒地折腾,私兵抢货,卖了钱,再弄回买粮米,粮米又养着私兵。而“商户”与“大萨保”这两个伶人,本也是木俑,牵着他俩的便是柳氏父子。

    好一出欺上瞒下、敛财蓄兵的木俑戏。

    风灵重又提起笔,在“商户”与“大萨保”上划了两个大大的圈,这两处承上启下,突破的口子便在此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重归內苑(一)

    将近晚膳时分,杏叶端了汤药进屋,见风灵正正经经地在案边坐着,一手撑着脑袋,在眉心处揉捏。屋内昏暗无光,杏叶心底忽然冒起了一阵糟乱。

    她放下汤药,将屋内的灯烛一一点燃,烛火在风灵的脸上勾勒出一片凝重。

    “可是有战报来了?”杏叶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害怕是高丽那边来了什么不利的战报。她瞥眼瞧见案上散着佛奴来的书信,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那顾坊有事。

    风灵抬起眼注视了杏叶好一会儿,瞧得杏叶心里直发毛。“杏叶,我……我要回昭庆殿去。”

    杏叶手上一哆嗦,险险将那汤药碗滑落。“娘子莫同我顽笑,这可顽笑不得……”

    风灵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慢慢小口啜饮,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汤药的酸涩药气,直至将汤药饮尽,才长舒着气道:“你瞧着我像是在顽笑?”

    她手指头在书信上点了几下:“我回去,便是要将柳氏父子连根挖起,这一回,若能得确凿证据,再无他回旋余地。你若不愿去,倒也无妨,只是你本是宫人的籍属,我替你寻个可靠的商队,委屈你先往西州去避一避。”

    “延将军临行前嘱咐过,不教娘子再去寻柳侍郎的不是。那朝堂上的事,终究不是咱们女子能作得的,将军必是有主意的,还是等将军回来再作打算的好。”杏叶心慌意乱地劝道。

    他的主意便是拿了自己的性命去换个他本不十分在意的官爵,好压过柳姡б煌罚陨隙碌夭橹とァD芊癫榈贸鍪裁椿故橇剿担跄苡刖吨辈槟羌讣疑袒в肷持荽笕5恼四肯嘟希负跏且荒靡桓鲎嫉摹7缌榭嘈ψ乓⊥罚骸八闹饕獠蝗粑业墓苡谩!�

    杏叶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书信一声不吭,风灵要做什么她并不能十分明白,但柳家的狠手她是亲眼目睹了,骇得她好几晚不得好眠,至今想起来还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与柳家纠缠不休,你就不怕?”杏叶的脸上的惶恐渐渐浮现。

    “怕呀,柳氏凶残至极。”风灵闭目深深呼吸,“柳姡г谏持菪钛奖俪涞练私俾由潭樱甘顾魇贤ù⒂柰回嗜耍悼啥瘛D悴辉持莞侨绾畏苡驴沟校匆蛄纤接伊业厮涝谕回嗜说耐涞吨拢砉屎罅鱿裱姆剀愣嘉薹⑵穑坏迷诤庸鹊乇环俪晒强殪捶郏庖蛔患仪频们迩宄D阋膊辉侨绾未磐回嗜私涨坠媚福⑽乙逍秩疑舷驴成钡貌涣粢桓龌羁冢饺甑闹啥嘉茨苄颐猓乙惭壅稣龅厍萍恕6窆砘⒈笤家参蕹銎溆伊恕!�

    杏叶惊恐地抬起脸,“娘子……”

    “柳氏一直不容我存活于世,你道是为何?便是因为我亲眼瞧见了他们的恶行。莫说不容我,连得我身边那些仗义相助的,也都一个个遭他暗害。如今我被他们逼得只两条路可走,要么躲进內苑求得圣人庇护,要么长久地躲藏在这怀远坊内,苟且度日,想我从前是何等的自在畅意,如今却过得连个人样子都不似。杏叶,我怕,是真的骇怕,怕终有一天,他们会向阿延下手,好铲除我身边最后一道屏障。”

    “还有第三条路可走。”杏叶握着拳头站起身,忿忿道:“咱们回宫去,我同你一道去,将那恶人的罪证好好梳理梳理,同他算一算这笔帐该如何填。”

    风灵知晓杏叶的性子嫉恶如仇,平日看个戏本子都要义愤填膺许久,却不曾料到她肯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陪着自己再往龙潭虎穴里去闯一闯,一时感激不已,不觉暗叹自己亏欠了她。

    当晚,风灵便修书一封,付与老管事,托他待拂耽延归来时亲手交予他。

    次日清早便带着杏叶往高阳公主府邸门前去求见,门房进去不多大功夫,不见高阳公主,只阿贞一人出来接她们入内。

    不论抱了何种目的,毕竟相帮一场,风灵自然是要去拜谢高阳公主的掩护之恩。

    高阳公主仍旧一身素白,面上不施脂粉,在佛堂内悠悠地击着木鱼。风灵将那恩谢的话说了一回,她停下手里“笃笃”不休的木鱼,似乎在诵往生咒,仿佛对风灵的一番谢并无兴趣,只随意道:“回去便回去罢,不必那些谢语。圣人跟前说话仔细些,莫辜负了我一番好意便是。”

    风灵忙叩谢称是。

    高阳公主不愿多话,向阿贞扬了扬眉。阿贞会意,上前搀扶起风灵往外带,一面走一面道:“顾娘子且歇一刻,奴婢这就去安排下车马。”

    风灵在厢房内吃过一盏茶,马车便准备停当,有人来请风灵杏叶一同登车。

    车摇摇晃晃地行了一段路,风灵挑起车帘望望,已过了崇仁坊,将近永兴坊,永兴坊前头便是延禧门,到了那处便是皇城禁苑所在。此一入内,尚不知几时才得脱身。她听见低低的啜泣,扭脸望见杏叶正悄悄擦拭眼角,她不知拿什么话来慰藉她,只得转过脸佯装未见,私下偷偷叹口气:自己终究又带累了一个。

    马车穿过天街,风灵取下对符交由赶车人,出示予城门戍守过目。一路盘查验对符,直到了两仪殿前。

    风灵理了理衣裳裙裾,从马车上下来,宫中的气息于她而言,已与先前大不相同,她似乎已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这令她振奋鼓舞。

    阿盛得了内监的回禀,从两仪殿的石阶上跑下来迎她,一见风灵便夸张地围着她转看一圈,啧啧称道:“瞧这气色,顾娘子养得不错,身子骨瞧着也有些肉底子了。身上的伤可都好利索了?”

    风灵迅速将一路上的惆怅抹得干干净净,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屈膝礼道:“牢阿监惦念,风灵好得很。”

    阿盛满意地点点头:“快些进殿罢,圣人早念叨过好几回了,今日一早得了报,说顾娘子将归,一时高兴,早膳也多用了一小碗米粥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重归内苑(二)

    风灵自出宫后,足有个月未见着李世民,听闻他病势反复,在病榻上苦苦撑持了数月,也才熬过来不多久。尚未进门,两仪殿内便传出了闷闷的咳声。

    风灵眼帘低垂,盯着脚下一方方莲纹水磨青砖,数着自己的步子到了李世民跟前,她心里亏虚,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见过了圣人。

    “养了一回伤,倒是知礼了?”李世民低声打趣儿,风灵却听得出他的低声,实是因说话的气力提不上来。

    她直起身抬头望去,不禁大吃一惊,但见李世民原不过夹着些许白丝的头,几乎成了花白,不止是头,连唇边两抹八字胡也白了许多。她记得她先前最怕他逼视的目光,现今瞧来,目珠仿佛浑浊了不少。不知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还是久不见她的缘故,落到她身上的目光较之从前愈柔和了。

    “圣人……”风灵忽然有些说不上来难过,她未进宫前也曾听人说过圣人年轻时征战立朝的事,后来竟然教她鬼使神差地入了宫,每日伴驾侍墨,虽见他神武英勇之相已不存,但耳闻目染他处置政事,高瞻远瞩、果断凌厉,另有一番帝王气势。

    眼前这人,与个月前判若两人,须花白,气息虚浮,神气消散。帝王垂暮,更是苍凉。

    李世民淡然笑道:“可是觉着我老了?”

    风灵忙屈膝垂头:“风灵不敢,圣人不过偶有小恙,何出此言。”

    “老了便是老了,哪有人不老的。你这一伤,怎改了脾性,变得同他们一般虚与委蛇,可是他们有意换了个人进来?”李世民笑指着她假意责道。

    风灵心里的难受更添了一分,面上却笑了开来:“圣人总拿风灵打趣儿。”

    李世民断断续续地笑起来,有种归位的舒坦,又与风灵闲话了一回,问了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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