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姨被这话刺激到了,打算快刀斩乱麻,“您甭考虑了!咱良辰的条件不坏,你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又是外地的,跟良辰差着十万八千里讷。你们要结婚,我绝对不同意!”
由良辰觉得这话过分了,对妈妈道:“行了,您别说了!她家是外地的北京的,有什么关系啊。我们也没说要结婚……”
“没说?!我坐这儿听得一清二楚。”孔姨见由良辰反驳她,觉得委屈,“妈是为你好,你见过多少人?你不知道有些人没脸没皮的,见到哪儿有食,就往哪儿打洞。你还年轻,分不清好赖!”
秦艾脸上变色,霍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由良辰赶紧拉着她,对孔姨道:“您这话太过了!我见过的人不少,好坏我分得清。结不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儿,您甭管!”由良辰最烦就是孔姨对他的控制欲,而控制欲的启动咒语就是“妈是为你好”“你分不清好赖”,一听到这些话,他就脑袋冒火。
孔姨脸都白了,也站了起来,对儿子半是指责半是诉苦道:“我能不管吗?你什么时候让妈省心过了。你看看安子,人干什么都有声有色,找的朋友也靠谱,你要像他那样,我就啥都不管!”
这话犯了由良辰大忌!跟谁比较都行,就算孔姨说他比葵子还没出息,他也忍了,但说他比霍子安差远了?由良辰隐忍多时的情绪,霎时涌了上来。
霍子安被孔姨无辜地拖下了浑水,正尴尬呢,一看由良辰的神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赶紧起来抱着他,想要帮他平息怒火,但由良辰挣开了。两人挣扎时,使的劲儿大了点,所以霍子安一松手,由良辰站立不稳,碰到了桌子。桌上的瓜子、杯子和筷子被他不小心扫到了地上,撕拉诓当一串响。
这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由良辰站稳了脚,冷冷地对孔姨说,“您愿意的话,拿他当儿子好了。我就这样了,您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由大成忍不住,斥责道:“良辰,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妈说话!”
孔姨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她对外人精明强势,对儿子却总是觉得自己是弱者。她就像个初恋的少女那样,感到自己无比矜贵,又无比自怜,喜欢对爱人呈威风,但稍微遇点挫折,就觉得自己被欺负得厉害。
由良辰看着孔姨,再次觉得无能为力。他不知道她怎么就哭了,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啊!他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不哭。又要投降了?乖乖听妈妈的话,像霍子安一样,做个体面的人?承认秦艾就是老鼠,就是来钻他们由家的米缸的?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能去承认自己根本不认同的事情!
秦艾难受极了,对由良辰低声道:“我走了!”急步离开。
由良辰害怕自己会说出更难堪的话,推开跟前的霍子安,也跟着大步走出包子铺。
有人在后面劝解,但没人上前拉住他,连霍子安都站着不动。他以为由良辰是要去追秦艾,却没想到,由良辰只是不想要面对孔姨,面对这个他无力调解的场面。
他就是要逃走罢了。
霍子安看着由良辰离去的方向,愣了半晌。再回头看包子铺里,街坊们围着孔姨劝慰,由大成坐那儿叹息。霍子安心想,他本来就是多余的,陪着孔姨来炫耀,顺便看了这么场戏;现在戏告一段落了,走的走,哭的哭,谁也不需要他了。
他走回餐厅里。晚餐时间很快要开始,他不能让自己沉入混乱自悯的情绪里。
吃饭的时候,由良辰没有回来。晚餐时间也没回来。
魏国恩抱怨:“又来了,不说一声就消失,也不想想给人添多大的麻烦。他以为自己是老板呢……”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杂志里确实提到了由良辰是餐厅老板。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觉得愤愤不平,餐厅上轨道了,由家就插一腿,难怪由良辰最近发奋图强,原来是给自家打工啊。当下也不便多说。
霍子安忍耐了半天,到了晚上,烦躁和愁闷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他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看着冒烟的肉,仿佛自己也被架在了火上烤得滋滋冒油。
他忍不住了,放下了手上的刀,洗了洗手,让欧吉替他照看厨房。他要去找由良辰。
在厨房门口,海默截住了他。“要去哪里?”
霍子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呃,晚上可能回不来了,你自己回去?”
海默摇摇头,笑道:“不,我等你。”
霍子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好,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好。”海默不再多言,转身忙去了。
霍子安走出了院子,拐进了胡同里。在凉爽的晚风中,他觉得轻松了些。
由良辰是跟秦艾在一起吗?秦艾住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但酒吧里应该有人会知道。霍子安再次拨打由良辰的手机,没人接听。于是他步行去南锣鼓巷。
这条路他前不久才走过,跟由良辰在一起。当时他心里充满了柔情和爱意,心疼着由良辰,一心只想把自己对他的真实感觉传达给他。现在他依然心疼着由良辰,而且心疼得更加彻底,因为他知道由良辰的困境跟他无关,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缓解由良辰的痛苦了。
由头到尾,都是自己会错意了啊。由良辰既然要跟秦艾结婚,那就不打算跟自己在一起了,他不是待选的番茄,也并不是等自己“尝一口”的任何食物。自己的心意如何,能不能下得了决心,又有什么关系?
由良辰终究是不爱他啊。他必须承认,这才是他最大的痛苦。
经过了下午这场家庭闹剧,他才醒悟到,什么哥斯拉、家庭的阻扰、餐厅的前程,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比起由良辰不爱他,这他妈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啊!今天下午,要是站在由良辰旁边的是他,他绝对不会像秦艾那样跑掉的,他会由始至终跟由良辰在一起,扛住孔姨和整个胡同的包围。
他之前最惧怕的家庭的争闹场面,他已经见识到了。这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他完全插不上手,还被由良辰冷漠地推开了两次!
可怕的是,他不是秦艾。
他开始迷惘,见到了由良辰,又能跟他说什么呢?他是个完全被摒除在外的人啊。
但他还是想见由良辰。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想见见他。
想得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头再猜来猜去,我都受不了了,那下一章就……
秦艾这条线有点沉重,想来大家看文也是图个乐呵,就没怎么展开写。底层漂在哪个城市都很苦的,近几年在北京尤其难。但其中也有不少靠努力安身立命,甚至熬成了精英。秦艾的困境跟她的脾性、际遇、梦想,也跟她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有关,并不代表大部分人的状况。梦想大部分是很难实现的,社会总是很糟糕的,除了努力点、皮实点,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第70章 最后一步
姥姥吧里没什么人,问了问调酒师和老板,谁都不知道秦艾住哪里。秦艾似乎常常搬家,手机号也更换得勤。
他倒是打听到了大头的电话。电话打了三次才接通。
大头在嘈杂的环境里喊了一句:“您哪一位啊?”
霍子安介绍了自己。大头道:“哦,您就是那位大厨师,久闻大名啊,良辰老说起您。”
霍子安很意外,没想到由良辰会对朋友提起自己。不过服务员在外面骂厨师,倒是很平常的事儿,作死问道:“说我什么啊?”
大头喝了酒,大着舌头道:“说您快把他cao死了,要不是看您是个好人,早揍你一顿!”
霍子安满头黑线,心想,不就是让由良辰啃几本书嘛,至于引发那么大的怨恨。大头又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您是漂亮大妞儿呐,要不丫能忍到现在?让他出来玩儿也不出了,整个儿黄花大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孙猴子活活儿压在了五指山下。我们哥几个都想看你长啥样儿的,几只胳膊几只腿儿,要……”
霍子安赶紧制住他的话头,道:“那下次有空一起喝酒,让您慢慢看。我想问问,您知道良辰在哪儿吗?”
“啊,不知道啊。今儿大周末的,他不是该在五指山下挨操吗?”
“您知道秦艾住哪儿吗?”
大头也不太确定,说了好几个地址。霍子安冷汗都下来了,东城西城南城都有,各地能差个十几公里。
“多谢!”他要了秦艾的手机号后,就打算挂电话了。这时,大头似乎酒醒了些,听出了霍子安担忧的语气,道:“由良辰丢不了,甭担心。他明儿生日,是不是找地儿忧郁去了?丫老说自个儿活不过三十岁,过了三十就是臭老头了,要是不幸活到了三十岁,他就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他是见自己死不了,在面壁思过吧!等丫装完逼,就该回去了。”
霍子安心里一惊,由良辰竟然有过这种想法?虽然他知道由良辰肯定不会殉情什么的,但担忧又加深了一层。
他挂了电话,立即拨打秦艾的手机。停机了。
霍子安没办法,只好按地址一个个找过去。这个晚上,北京好像特别暗,又或许是因为秦艾住的地方都在大街的背面,黯淡简陋,曲曲折折,总让人看不见前路。地下室早清空了;城中村里的小楼像蚁穴一样,住了百多个人家;大杂院里又脏又闷热,住客之间互不认识,找了半天,哪儿都没有秦艾的踪迹,更别说找到由良辰。
霍子安在北京城兜了一大圈,脚步沉重得快迈不动了。他去过北京好多地方,自以为了解这个城市,但这一晚还是让他开了眼。这是他没见过的北京,这是看似棋盘般齐整的大城里的地下暗流,错综复杂,变化多端,气味浑浊。
霍子安想,孔姨说秦艾是老鼠,其实也蛮贴切的。他对老鼠没有任何贬低的想法,只是觉得,要不是微小而又生命力旺盛,怎么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
霍子安疲累极了,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由良辰发来了信息:我回去了。
霍子安回到钟鼓楼时,已经接近凌晨。他走到大槐树,抬头,由良辰正在平台上抽烟。
霍子安坐了下来,累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他缓了口气,哑声道:“由良辰,你下来吧!我们聊聊?”
由良辰没有动。“你找我去了?”
“嗯,”霍子安靠着树干,“找了整个北京。我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
由良辰听到“私奔”这词儿,似乎是笑了一下。
霍子安不知道该跟由良辰说什么,见到他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他过得好好儿的。秦艾活成什么样儿,他已经见识到了,如果他们俩必须要在一起,那无论如何不能沉进那地下暗流里。他知道由良辰能养活自己,但要带着梦想远大的秦艾和一大家子人?他不能让由良辰去经历这种艰辛。他们必须说服孔姨,而说服孔姨要有策略,霍子安跟她交手无数次,知道怎样应对她。
“良辰,你妈妈是为你好,她做得过分了点,但也因为爱你。你跟她吵架,只会伤她的心,一点用也没有。”
“哦,那你说怎么办?”由良辰平静道。
“她也有她的弱点。她爱你——她爱你的方式,你不能认同,但说到底,她一直在为你打算。你立场站稳了,让她知道你不会改变主意,她迟早会接受你跟秦艾在一起。”
过了半晌,由良辰才重复了一句:“跟秦艾在一起吗?”
霍子安顺着他的话道:“你们到底怎么着?她是要走了吗,那你们怎么办,无论如何你得先留住她,然后慢慢说服你妈妈。”
由良辰又笑了一下,“霍子安,你真为我们着想。她已经决定要走了,明儿就走,要不我跟她去得了!”
霍子安吓了一跳,全身发冷,他虽然开玩笑说了“私奔”,但从没想过由良辰会跟秦艾去那小城。由良辰跟别人结婚就算了,但他要离开这里,他们连见面都不可能了,这是要逼疯他吗?!
霍子安站了起来,“不行!你干嘛要跟她走啊!”
由良辰:“为什么不能跟她走?我妈难缠得很,走了一了百了。”
霍子安心里火烧似的,“不能走!你妈妈,我可以帮你应付。我对她有办法,你跟秦艾一定能好好地结婚。”
由良辰轻轻叹了口气,“嗯,跟她结婚。你说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霍子安一路奔走时,一路就在盘算。他知道孔姨那么疼爱由良辰,这就注定了她不可能会赢,只是他们的手段不能太强硬了。他像个阴谋家似的,看着黑暗的胡同分析道:“第一步,先安置好秦艾,给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年轻的女孩子,要找到工作不难。你妈妈爱面子,首先不能伤了她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