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禅机直摇头。
出了寺庙,她简直就是撒了缰绳的野马。
禅机和阿绯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大军进山,不知道在找什么。甚至进寺庙询问,“最近时日,有没有遇上奇怪的事?”
禅明摸着光头,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啊,一切都很正常。”山上山下,不就那些鸡飞狗跳寻常事?屠荪不来找茬倒是很稀奇,但也不是奇怪事。
大军在山里找了两天,最终一无所获离开了。这些兵不像是衙门里出来的,他们派头足,身着飞鱼服,腰押绣春刀。禅明在竹鸡山周围是没见过。然而等大军一走,禅明脑中忽然亮了,“那女施主算不算奇怪的事?不对不对,女施主是人不是事。”
阿绯走着走着,立定打了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一定是小和尚想我了。”小和尚就是禅明。
禅机说要带她绕过这片山脉,先去飞来瀑的中下游看看。走了两天,再翻过一座山头就能进入到烟火气息浓厚的地界了。
禅机打了水回来,拿了干粮给她,“先吃东西吧,马上天就黑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阿绯嘴里嚼着硬邦邦的烤饼,这是五观堂的典座特地做的,放了两天,硬的像石板,但是不容易坏。阿绯咬一口慢慢嚼,禅机就看见她的腮帮子被饼块戳的东鼓起一块,西鼓起一块。
“施主再忍耐一下,明日出了山贫僧再给准备软一点的吃食。”
阿绯就着禅机的钵盂喝了一大口水,将嘴里的咽下去。什么味都没有,她特别想念典座的斋饭,叹一口气,“爹不疼娘不爱,没吃又没盖,人生艰难啊。。。。。。馋鸡,我能打一只山鸡吃吗?”
她这论调已经唱了两天了,也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脑中记忆残余,简直张嘴就来。禅机转过身去,一点一点吃烤饼,不理她。
阿绯看着禅机的后背,锦绣的双眉一副愁苦模样,屈起膝盖,手掌垫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捻着不知道哪一派的唱腔,咿咿呀呀道,“唉。。。。连。。。馋鸡。。。。都不爱我了,生来何趣趣趣趣?”
正在喝水的禅机被她一个“爱”字呛得满肺乱颤,“咳咳。。。阿弥陀佛。。。咳。。。。阿弥陀佛。。。。。”
阿绯外头转过来,一脸关切,“你怎么了?”还好心地上手给他拍拍,“吃个饼都能呛到,你是小孩子吗?”
禅机一边咳一边将她的手推开,“只要施主少开尊口,贫僧一定平安无事。”
她不明白了,他呛水和她说话有什么关系。
东拉西扯,等她吃完烤饼,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阿绯很喜欢寻一棵粗壮的树,然后睡在树冠中间。禅机则一般在树下打坐,闭眼时打坐,睁眼时天明。这功力着实了得。
今夜,阿绯照样睡在树上,禅机在树下坐禅。
初秋凉风习习,夜里也不算太冷。
可是今夜阿绯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气息紊乱,搅扰了入定的禅机。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禅机立即睁眼起身,以为她被什么东西咬了。
阿绯睡觉的树都是那种矮粗的树种,理由是睡太高怕夜里掉下来摔成傻子。所以禅机查看她的情况很容易。
禅机轻轻唤她,“施主。。。施主?”
她不应,头却开始摇晃,嘴里急切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禅机燃了火折子,火光照亮阿绯的面容,只见她眉头打结,眼珠在眼皮子底下极快的翻转。
应当是做恶梦了。
禅机轻轻推她,“莫怕,只是在做梦。。”
突然,阿绯的双眼猛然睁开。眸光雪亮,带着禅机不曾见过的恨意,她看着禅机,开口极冷,“滚!”气度骇人,与白日里活蹦乱跳的阿绯判若两人。
说完,阿绯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归于绵长。
禅机若有所思,她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上一回是屠荪闹寺庙时她出手伤人。禅机不清楚阿绯先前经历了什么,这个姑娘失忆以来总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日日开心,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戾气十足。
禅机重新坐下:莫不是先前受过刺激,性情压抑,失忆后反倒解脱像个孩童?这样看来,此行究竟是妥还是不妥?
后半夜阿绯睡的很安稳,甚至还念着,“馋鸡。。。。山鸡。。。。”
禅机只得摇头叹气,“肉食长身力,由力生邪念,邪念生贪欲,故不听食肉。阿弥陀佛。。。。。 ”
雄鸡一唱天下白,不知哪里的公鸡打鸣,阿绯一下就被惊醒了。有些头晕,她赖在树上好一会儿,才苦着脸坐起来。
低头一看,禅机早就已经洗漱完毕,正神清气爽的做早课。
阿绯歪歪散散地又靠在了树身上,俯身往下看,眼睛一眨一眨的:馋鸡的光头真亮,馋鸡的僧衣真干净,连个褶子都没有,馋鸡打坐时候的身板儿真直,馋鸡像尊佛。总体一看,馋鸡真是个好看的和尚。
许是察觉到她在上面动来动去,禅机睁开眼唤她,“醒了就下来吧,吃点东西好赶路。”
阿绯打了个哈欠,她不想吃饼了,张开手要跳下去,“馋鸡,那你接住我呀。”
禅机坐在树下仰头,皱了皱眉,“摔了可怎么好?自己下来。”
她可不管,叫一声,“我来了,你接住啦——”
“你别——”
水蓝广袖在空气里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纱衣飞舞,乌发轻扬,美人如画,和尚目瞪口呆,“贫僧没准备好!”
只听又沉又闷的“嘭”一声,美人与和尚具不见了。
山间鸟鸣,一双蝴蝶缠绕飞过。
远远的一只成年兔子站立起来,短短的前腿拢在匈月前。长耳直竖,一双兔眼瞪得溜圆,极其好奇却又极其不理解地上趴着的那一男一女嘴对嘴的在干什么?
和尚花容失色,阿绯目瞪口呆。
和尚倒抽凉气,吃斋念佛二十载,什么时候遇上过这种事?
阿绯也没想到会出意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就从禅机身上爬了下来。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去儿?手脚在干嘛?
阿绯一个激灵爬起来,匆匆抹嘴,在禅机生气以前先举手认错,“我什么也没干,是牙先动的手,对不起馋鸡。”
禅机面无表情的看她,嘴唇有些疼,不是有些疼,是疼的麻掉了。
之后禅机说什么阿绯都老老实实照做,还特别狗腿的帮禅机洗钵盂。无奈禅机始终枯眉不展。
上路的时候,阿绯抱着小包袱追上来,今天她做错了事,决定不给禅机拖后腿。才要并肩走,禅机忽然站住了,“麻烦施主后退三步,与贫僧保持距离。”
阿绯愣了愣,“哦。”乖乖往后迈了三大步。
之后,阿绯像个受气小媳妇低头耷脑跟着禅机身后三步远,禅机看着是个温柔的和尚,可是发起脾气来也很吓人。谁说和尚没脾气?
半天时间,禅机都没和她说话。其实不是生气,而是禅机发现用这样的方法能让她走的快一些。
阿绯跟在后面,越走越底气不足,“馋鸡。。。你别生气了,要不你咬回来?”
禅机顿时气血上涌,硬邦邦道,“不、用。”
阿绯对日难过,“唉。。。。。。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这才几天的时间呀。。。。。”
和尚眼角微抽。
阿绯好动,走着走着她就找到了新的玩法,她去踩禅机的影子。太阳往正中走,影子越来越短,一不小心她就过界了。
忽然,前面山道传来虚弱的求救声。
禅机停住脚步,后面的阿绯顶头撞上来,一个站不稳,伸手就抱住了和尚的腰。和尚浑身陡然一僵,“施、主,贫僧是出家人!”
阿绯也很委屈,谁知道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停下来了。她的鼻子都撞酸了,眼泪旱灾眼眶里,意外的没顶嘴。那眼神儿却在埋怨禅机对她凶。
禅机见她如此,便觉自己一个出家人,这样有些过分了,她不过是贪玩好动孩子心性。
“罢了罢了,是贫僧的不对。”
阿绯揉着鼻子,“你停下来干嘛?”
禅机让她听,她什么都没听见,“听什么?”
那声音却又听不见了,禅机拧眉说,“贫僧方才听见似乎有人在喊救命。”这里山道狭窄,足下不远便是危崖,倘若不留心慢走,很有可能会掉落山崖。这里人迹罕至,如若落崖,很有可能会因饥/渴丧生于此。
禅机让阿绯牵着他的僧衣,“仔细找找,应该是有人遇困了?”
第8章 馋鸡,我来
第七章
阿绯没听见什么声音,满耳朵的风鸣鸟叫。她牵着禅机的僧衣跟在身后,禅机身量高大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忍不住左顾右盼。
阿绯忽然瞧见几米深的断崖下有个人,像个女子,她扯扯禅机的僧衣,“馋鸡,那有个人。”
崖下的女子大概已经昏过去了,禅机在上面唤了两声并不见她回应,“施主呆这儿不要乱动,贫僧下去看看。”
阿绯哪里肯依,禅机又不会拳脚功夫,在她眼里他就是一捧雪莲,万一掉下去摔碎了怎么办?崖底下的人不知是死是活,阿绯目测了崖壁,一把拉住要下去的禅机,“馋鸡,我来。我先下去看看她死了没有,你看看周围有没有绳子,没有就拔韧苇搓一根。”
禅机想了下,“也好,贫僧在上面接应。”
阿绯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并不能手脚通天。她小心翼翼地扒着凸出的崖壁,脚上借力,一点一点下去。
禅机见她平安到达崖下,立马去附近找能当做绳子的东西。
崖下的石边躺着一名年轻的白衣女子,大概是掉下来时间有些长了,整个人又黄又瘦,脸有些脱形。即便如此,阿绯还是能看出女子姣好的容貌。
她蹲下来,拿一根手指戳一戳女子,“喂。”
轻轻一戳,那女子的头竟然歪向了一边,长发覆盖了脸,这荒郊野岭的有些吓人。抬头看,禅机已经不在崖上了。阿绯眼睛里含着好奇,也歪着头去拨开女子脸上的黑发,伸出一根手指去探鼻息,然后吁了一口气,凤眼弯弯,“活的。”
她在崖下叫了两声禅机,禅机没有出现。
阿绯叉腰站在崖底,犯了难:怎么把她弄上去啊?
就在这时候,禅机在上面露出头来,“贫僧找到一挂绳索,应该可以伸到崖底。施主你拉着它上来。”说着,一段不粗不细的麻绳就扔了下来,可是正好到阿绯的肩头处。她可以拉着上去,但那女子就照顾不到了。
但这女子要怎么弄?必须得绑在身上才行。
“馋鸡,我的嫁衣,快扔下来。”
她的那套广袖大拖尾嫁衣,正好能把这女子绑在她身上缠个几圈。
等阿绯把女子从崖底背上来,她累得直接靠在禅机身上咻咻喘气。漂亮的脸上满是汗珠,禅机也是。
“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昏过去了,估计是饿的。”
两个人掰了烤饼,用水泡软了,一点点喂给女子吃。半晌,那女子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挣扎着起来给俩人行礼,“两位恩公救命之恩,如同父母再造。铃笙日后定当涌泉报之。”
看样子是个念过书的。
阿绯靠在一边捶腿捶胳膊,禅机问铃笙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处。
铃笙闻言,面含凄楚,“我是被人迫害,趁其不备逃出来的,不想入了山中。”
阿绯问,“谁迫害你呀?”
铃笙低眉,再抬眼却是满目疮痍之色,“说来话长。。。。”
铃笙本是盛都人士,家住城墙根儿上,是个老书生的女儿,只是父亲多年不第,家道日益艰难。三年前嫁与城郊的郎子桐关为妻,先时两人鹣鲽情深,恩爱两不疑。桐关处处呵护,让她以为自己嫁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丈夫。然而人性经不得考验,她嫁入桐家三年无所出,早在一年前公婆便有微辞。桐关开始时还会安慰她,可是时间稍长,桐关的脸色也渐渐的变了。
后来桐关时常不回家,她也只有暗自伤神。
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前,同村财主的女儿醉花带着人找上门,堵在家门口与她示威:“我已经是桐关的人了,说不定现在腹中连娃娃都有了。既然你不能生,那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最好快些把桐家媳妇的位置让出来。”
醉花家在当地有钱有势,把事情闹得很大。桐关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这些对于铃笙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婆婆却不以为是坏事,甚至有些高兴地与公公说:醉花长得丰满,腚/大,嫁过来的话一定会生儿子!
就在桐家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桐关回来了。昔日的丈夫,与她低头认错,称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心里爱的还是铃笙。
“如果你愿意,咱们不和离,只不过。。。。大房就让给醉花吧。”因为醉花家愿意容忍桐关将铃笙降为妾继续留在桐家,尤其是醉花的陪嫁有二十亩良田。
铃笙看着他,只觉得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