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和尚与女人打嘴仗的,各僧人纷纷不语,也不知该怎么办。
禅机冷了脸面,“禅心,回去抄写《清心经》二十遍。”
“呵,师兄了不起啊,还不让人说实话了。”禅心一直不喜欢禅机,总觉得他故作高深,对谁都不亲不热,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家都是和尚,凭什么就他摆谱?
就在这边吵嚷的时候,一直躲在墙角的小沙弥端着一口钵跑过来,“女施主,小僧的豆腐呢?”
阿绯三两步跑到门口,从地上捡起那块不成形的豆腐给他看,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都成这样了,你还要吗?”
烂叽叽的豆腐,摔在地上都碎了,这还怎么吃?
小沙弥苦着眉头,一个劲儿地挠头,他去看禅机,“禅机师兄,怎么办啊?”这是今晚的斋菜之一,变成这样可怎么吃啊?
禅机叹一口气,无奈的看了阿绯一眼,从她手上接过豆腐渣,“罢了,告诉典座,做些别的吧。”
小沙弥,“好的禅机师兄。”转头就噔噔跑了。
禅心还在气鼓鼓的,僧众却借此纷纷散了。
禅机打了水,招呼阿绯,“施主,过来洗洗手吧。”
阿绯五根手指抓呀抓呀,手心脏兮兮的,有泥水还有豆腐渣渣,“噫。。。。。”她好嫌弃。
她把手按进木盆里,禅机等在一旁。她忽然想起来禅机说的僧人饮食论,遂仰着头问,“馋鸡。。。我把你们的豆腐浪费了,晚上你会不会不让我吃饭呀?”
禅机蹲下来,“施主想到哪里去了,贫僧不会克扣施主的饮食。”
她咬着唇笑,双眼弯弯,心无城府,一句话就可以满足,“那就好。”
“施主,你会功夫?”
得知晚饭不会克扣她的,她就高兴了,一双纤长素手在水里转圈玩水,“什么是功夫?”
禅机皱眉,“就是施主方才用豆腐打人的那一下。”
“啪”一巴掌拍在水面上,溅了满脸水花,她倒是笑得开心,“哦,那个呀。我也不知道,可能以前就会。我看他要打你,你又不还手,我一着急就替你先打他了。你看,我厉害吧,直接把他打趴下了。”
禅机问,“像今日这种情况,若发生在施主身上,施主会如何处理?”
阿绯抬头,理所当然地说,“打他呀。”她忽然变得有些迷惘,“好像有谁和我说过,谁敢欺负我,我一定要加倍还回去,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怕我,这样的人才配生存。”
禅机不赞同,又试探着问了句,“是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她接了一句,“人若犯我,睚眦必报。”说完了自己还点点头,品评一番,“还挺顺嘴的,咯咯。。。。”
禅机抬手抹掉眉上的水珠,眉心成结。今日他一直在观察她,偶尔她流露出的举止像个大家闺秀,穿戴皆上品;可身上却带功夫,普通闺阁小姐很少有机会习武。
还有“睚眦必报”,戾气如此重,这是谁教她的?
“看!洗干净了!”
阿绯举着干干净净的一双手给禅机看,笑眼里满是细碎的星子,光芒四射。禅机递给她一方帕子,阿绯却没接,湿哒哒的食指抚上了禅机的眉头,想给他摁平了,“馋鸡,你怎么这么喜欢皱眉?”
禅机被她的手冰得一个激灵,陡然后退,“阿弥陀佛,施主自重。”
阿绯不明白他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但是她瞧着他打结的眉头她就是不得劲,总想把那两条长眉抚得又平又长。
手举在半空,她也不觉得尴尬,拿帕子把手擦了。
禅机自幼出家,在清规戒律浸泡中长大,戒杀生、 受真正、 戒淫念 、戒妄语、戒酒肉。严谨五戒,女性更是不曾接触过,更受不得女子的触碰。
禅机去倒水,阿绯跟在身边,她看见那些恶人都有头发。明白了和尚不是天生的,她就很好奇,“禅机,你为什么要当和尚啊?”
禅机随口道,“贫僧自然是一心向佛,所以才出家。”
“。。。。向佛?”她耳朵里都是木鱼声,眼前都是大小佛像,“向佛好玩吗?”
“向佛怎么能是好玩?”
禅机缓步,他极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来了寺庙,据说他出生的那天家中百花齐凋零、池中鱼儿不争食,黑狗不敢吠、祖母摔断腿。路过的和尚说他前世杀孽太重,这辈子煞气太重会带累家人。
何以化解?唯入佛门。
所以,他就被送进寺庙做了僧人。但禅机喜欢寺庙,清心寡欲,每日木鱼香烛,做红尘的看客,有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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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掌灯时分,释善大师的禅房里传来大师和禅机的对话,“禅机,今日一事,你如何看?”
“依弟子看,那些人的确不会善罢甘休。明着不行,或许还会暗着来。今日施主替苦吟寺出头,弟子担心她日后遭歹人报复。”
方丈缓缓点头,“你带上这位施主,帮她寻亲去吧。让她离开,这是最妥当的法子了。”
禅机不太赞同,“弟子走了,那帮人再来大闹,可不就是将您陷于险地?”
方丈笑着摇头,“禅机,无须思虑过重。一切佛祖自有安排,你我只需做好眼前事。”
禅心端着茶从外面进来方丈室,“住持请用茶,师兄请用茶。”上了茶,似乎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眼禅机,之后便退了出去。
他手上转着托盘,眼珠子转了几个圈,转脚便向寮房的方向走去。
阿绯自作主张地在寮房前的树下放了一张胡床,一张小木桌。人却不在胡床上坐着,只有桌上放着洗好的果子,都是禅明从山中采摘来的。
圆月当空,老树枝桠舒展,一身红衣的阿绯躺在枝桠上,巨大的拖尾垂下来,荡漾在混着昏黄烛光的夜色中。单腿屈膝,潇洒地望着月亮啃果子。
她真是懂得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又美又帅的出场。
禅心见了她,故作惊讶的“啊哟”一声,“阿弥陀佛,真是巧的很,居然在这里巧遇施主。”
阿绯秀气的啃一口蜜汁饱满的雪梨,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声音只是掀开眼皮子瞧了一眼来人。她一口一口的吃水果,禅心打了招呼也不见她接茬,略有尴尬。
“施主,小僧和你说话呢。”
阿绯有点记仇,她可还记得那会儿这个和尚说她,还说馋鸡。她翻了个白眼,咬着雪梨转个身,就当看不见禅心,还嘀咕了一句,“说的都是废话。”她就住这里他又不是不知道,明明就是没话找话,还偏要说是巧遇。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心机和尚。”
禅心被她堵得心口一窒,咬咬牙,“施主还不知道吧?禅机师兄可是正打算将你送走呢。”
“咔嗤”一声,雪梨被咬了一大口。阿绯放在嘴里没有嚼,眼睛眨了一眼,等着心机和尚说下文。
禅心歪着身子往前探,果然看见她嘴巴不动了,“啊,施主啊,原来你不知道啊。呃。。。因为你出手打人,对方把账都算在苦吟寺身上了,所以,禅机师兄和方丈担心你惹来更大的乱子,只好商量把你送走。这样的话,或许那屠荪就会不再纠缠我寺了。”
雪梨肉被阿绯缓缓的咬开,甜蜜蜜的梨汁顿时溢满口腔。耳铛微动,她哼了一声,接着吭哧吭哧吃梨子,还是不理人。
可是等禅心一离开,阿绯一下子就把雪梨扔了。居然委屈得掉眼泪,女英雄真是直爽性子,说横就横,想哭就哭,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下面还有一更。哪天收藏破百就再加更一次,算是给我自己庆祝一下。
第5章 馋鸡,我罩的
第四章
红衣阿绯从老树上爬下来,便只剩了一轮圆月,百无聊赖的挂在树梢。她进了寮房,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寮房中燃着蜡烛,房门也没关。
天色未亮时,苦吟寺响起了早板的声音,僧人纷纷起床。早觉板刚过,晨钟撞响,竹鸡山一天的生活开始了。薄雾弥漫,钟声浑厚,一派宽厚的祥和,和尚们就在这样的清晨开始早课,一时间竹鸡山梵音如海潮。山脚的百姓也习惯了在这晨钟暮鼓中作息。
直到和尚们过堂用斋时,早起洒扫的小沙弥才告诉禅机天蒙蒙亮的时候发现阿绯就不在了。出了昨日的事,禅机担心那屠荪存心报复。眼下阿绯不见了,他急急去寮房查看,只见寮房房门大开,里面的蜡烛燃尽,蜡油淅淅沥沥凝成一溜。床上的被褥动都没动过。
寮房前的树下还有她没吃完的果子,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的码成一排。
禅机长眉紧蹙,“寺中有谁见过她出去?”
跟过来的和尚都摇头,“不曾见过。”
禅明挠着光溜溜的头,“会不会她想起什么来了,然后自己走了。”
这时候禅心也过来了,凉凉的说道,“就算是记起来什么,要走也该打个招呼啊,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不过走就走了呗,省的姓屠的来找麻烦。但是,也不一定,说不定她先找别人麻烦去了。”
禅机转身问他,“禅心,从昨晚到今早你是不是见过她?”
禅心连连摇头,“师兄你带回来的人,我上哪儿见她去。”话里话外都在把禅机和阿绯绑成一块,心里却在暗戳戳地兴奋,去吧去吧,最好把屠荪再打一顿,引得他闹寺庙。越大越好,最好闹到把禅机赶走!
就在禅机四处找她的时候,竹鸡山的半山道上来了一群人。是昨日的屠荪,额头正中到鼻梁的一线,深深印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印子,那是昨日他闹寺庙时被阿绯的豆腐打的。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屠荪长了胎记。
阿绯打着哈欠从树间坐起来,这树将近十丈高,百年老树了。她撑着下巴看那几个正往山上来的人。屠荪一脸气急败坏,身后跟着几个男人,她托着下巴数了数,“一二三四五。。。。”
这五个比昨日那些人壮实多了,头上绑红巾,打赤膊,一看就是来打架的。她皱着眉头不开心,这个徒孙还真的敢来闹事啊。他是挨打没挨够吗?
阿绯手上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眼睫微颤。
屠荪带着人逐渐上来,走着走着,眼前忽然缠缠绕绕吊下一根绳子来。屠荪抬头往上看,这一看,正巧看见隐在薄雾中的红衣女子,眉目如画,正勾起唇角低头看他。
屠荪心里先是一动,再是一惊,继而恶狠狠道,“是你?”
阿绯眨了眨睫毛如翅的双眼,“对呀,是我。”忽然脸色一变,“上来吧你!”
“啊——”
那五名壮汉子只觉眼前一花,他们的屠老爷就像鸡一样被树上的女子吊着身子抓上去了。阿绯二话不说,将屠荪拉上树梢,仗着他害怕不敢乱动,上来就是一顿揍。屠荪抱着枝干一通嗷嗷叫。汉子们愣愣的站在树下,仰头往上看,只觉得眼花缭乱。
直到屠荪骂娘,“臭娘们儿,你死定了——”
阿绯挑眉,一拳打上去,“叫谁?”
屠荪眼冒金星,鼻血混着鼻涕眼泪,“我我。。。。你们这些孙子,还不快来救老爷。。。。。。”
这时候壮汉们才回过神来,可是怎么救啊,“砍树,砍树!找斧头去!”
“是不是蠢啊,是不是想摔死老爷我呀。。。。。。”
“那怎么办啊老爷?”
“你们,中看不中用。女侠,饶命吧。。。。。别打了。。。。我放弃,我回家。。。。呜。。。。。。”
“还敢不敢上山来了?”
“不。。。不敢了。”
“还敢不敢欺负和尚了?”
“再也不了。。。。唉哟喂。。。要死人了。。。。”
“竹鸡山上的地都是谁的?”
“是。。。是和尚的,是和尚的,姑奶奶快放小的下去吧。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屠荪被她扯着衣裳往下摁,吓得脸色陡变,竟失禁了。
阿绯捏着鼻子:这么不经吓。
抬手将他扯到了树干中间,她自己立在枝头。所谓打一巴掌给个枣吃,她也算是无师自通。教训人不能只来硬的,要软硬兼施。屠荪抖着双腿,两手紧紧攀住树干,不敢往下看。见她往外掏东西,就怕她又折腾自己,抖着嗓子喊姑奶奶,“我再也不来了,您发发慈悲,放了小的吧。。。啊?”
阿绯从腰封中摸出一枚鹌鹑蛋一样大的金珠,这珠子是她从凤冠上硬拔下来的。这颗最大最漂亮,她还真是舍不得给他。
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过去,“你这顿打也不白挨,珠子给你,去别处买地,馋鸡的地你不准再抢!”
屠荪这一早上七魄掉了两魂,再见这硕大的东海金珠,眼睛都直了!
“给给给。。。给我?”
东海金珠他只有幸见过一次。他的表叔在京城盛都的丞相府上做管事,丞相府过年极忙。那时候他还是个无业游徒,借着表叔的关系去丞相府上做了两天短工。丞相真气派啊,百官进献的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