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能借此说清楚,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心也是好的。
傅芷璇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地说:“没错,女子嫁人如同再世投胎,错了便万劫不复,轻则受婆母磋磨,丈夫不喜,儿女离心,重则连性命亦要丢掉。民妇已错了一次,万不敢再赌第二次。”
陆栖行的目光深邃幽长,瞥了她一眼,没与她争辩,反而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本王认真的,徐荣平此人你有所不知,他原出身贫寒,后得了妻族提携,方能稳坐这肥得流油的转运使一职。此事若暴露,他不光名誉扫地,家中悍妻也不会饶了他,此事关系他的前程性命,你觉得他会轻而易举放过你吗?”
傅芷璇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没谱了。只是这满艘船,都是徐荣平的人,她就是想逃也没地方逃。
陆栖行等了半天,见她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也是心塞得很。他握拳低咳了一声,待傅芷璇抬头看他时,他终于主动道:“等船到了下一站,你可以跟着本王走。”
她是疯了吧?非亲非故的,跟着他走?
“不用。”傅芷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陆栖行脸色霎时变得不好起来:“你宁可信姜氏,也不信本王?”
这话不好接,傅芷璇干脆不说话。
陆栖行忍了又忍,拳头捏得咔嚓作响:“傅芷璇,你救姓季的妾室时,本王曾认为你是非恩怨分明,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颗善良的容人之心。但本王不希望你把你的愚善用到这种地方,以为人人都是善茬。”
她当然不天真,更不愚蠢。就她今天对苗夫人说的那番话,有多少不是刻意迎合,只为赢得苗夫人好感和信任?有多少不是为了保住小命的妥协之语?诚然,她并不歧视鄙夷苗夫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赞同苗夫人的做法。
她眨了眨眼,抬头直视着他:“王爷你错了,民妇并无容人之量,更不大度,否则就该听我娘的,安心跟季文明过日子,又怎会整天琢磨怎么摆脱他。民妇救赖佳,只因一点,民妇厌恶一切用阴私手段毁坏女子清誉的行为,这与她是否是季文明的小妾没关系,换个不认识的女子,民妇亦不会袖手旁观。”
他所谓的大度就是能容忍丈夫招花纳妾?呵呵,这样的大度和夸赞她还真不稀罕。道不同不相为谋,早点说清楚,让他早点死了心也好。
陆栖行的眉心紧蹙,面露困惑之色,良久,他抛下了一句:“你仔细想想本王的话,在下船之前你随时可更改主意。”
第63章
因为前一晚的不欢而散; 傅芷璇与陆栖行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第二天白日; 虽然船舱里只有两人在; 但从大早上的到下午,两人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中午,苗夫人的丫鬟把傅芷璇的饭菜送了上来,一荤一素,荤菜是一碟酱羊肉,素菜是一盘炒青菜,主食是两个白馒头。
为了不耽误行程,这一路,他们尽可能的少在路上停留; 因而船上的食物有限; 尤其是新鲜肉类和蔬菜,大家都要省着吃; 不允许浪费。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 那丫鬟也了解了傅芷璇的食量; 两份菜的分量都不多; 小小的一盘,刚好够她吃。
傅芷璇把饭菜端进屋; 关上门,瞥了一眼斜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陆栖行,拉不下脸叫他,故意咳了两声。
但陆栖行似乎不屑跟她玩这种幼稚的戏码; 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傅芷璇见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拿起筷子,淡定地开始吃饭。今天这一段,船行驶得比较慢,她还没怎么晕船,因而食欲也没受影响,她得趁这个机会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不然哪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
吃过饭,傅芷璇也没理陆栖行,走到窗边把窗户支了起来,探出头往外往去。
这自上船以来,她第一次有精神欣赏符江两岸的风光。
这一带江面狭窄,只有不到十丈宽,仅容一艘船独行。
船队一字排开,像一条游龙,在被奇石怪峰包围的符江上蜿蜒而行。抬眸望去,岸边悬崖如刀削斧凿一般,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峰顶上峭壁间乔木丛生,点点新绿绵延起伏,好似一挂碧毯挂在绳上荡漾,跌宕起伏,编织成一幅壮观又秀丽的奇景。
傅芷璇从没见过如此绮丽多彩又震撼人心的景色,她下示意地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地盯着外面,唯恐错过了雄伟迤逦的无边风光。
船行了一刻多钟后,船身猛地一个打转,颠簸得傅芷璇差点摔到地上,她连忙用力抓住窗沿,止住了身体的晃动。
再等她回过神来往外望去时,岸边的景色又一变。原来船刚才拐了个弯,驶入一条狭长幽深的峡谷中,此处的景色更为壮观。
傅芷璇抬头望去时,正好看到左前方一道山峰倾斜下来,大半个山峰斜侧在江上,山峰与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船驶过时,宛如在峰上行驶。
傅芷璇忍不住掩住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景色美则美矣,但也实在很考验人的小心脏,万一山上的石头掉下来,整船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在傅芷璇他们的船快要驶过去时,忽然听到轰隆一声,一块八仙桌大的石头重重地砸了下来。
轰地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船只跟着剧烈晃荡起来,颠簸得人七晕八素。
傅芷璇完全没有防备,人往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过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这姿势雅不雅观了,忙按在脚下的木板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但她还没站稳,船又晃动起来,人也跟着往窗口撞去。
完了,这回铁定要撞破头了。
傅芷璇唯恐伤到眼,在脑袋撞上木头的那一瞬连忙闭上了眼。但下一瞬,傅芷璇只感觉腰间一紧,身体被扶正,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来临。
她瞬间意识到是陆栖行拉住了她,连忙睁开眼,正好对上他平静无波的黑瞳。
“谢谢。”傅芷璇垂下眸子,往后退了一下,试图脱离他的怀抱,但箍在她腰间的铁臂纹丝不动。
傅芷璇咽了咽口水:“你可以放开我了。”
“你确定?”头上的声音依旧很平稳,而且那条手臂也在一瞬间松开了她。
傅芷璇如释重负,连忙站直身体,忽然,船身再次跟着晃荡起来。由于没有支撑点,她的身体也跟着晃荡,竟一下子往前扑进了陆栖行的怀里,柔软的鼻尖撞上他结实的胸,痛得傅芷璇眼泪地滚出来了。
“别逞强了,船这会儿还不稳。”
沉稳温和的声音抚平了傅芷璇心里的恐惧和焦躁,等鼻梁上的痛感消散了一些,她这才抓住陆栖行的袖子,稳住身体,微微站直,然后单手握拳,抵在两人之间,稍微隔出一段距离。
她低垂着头说:“谢谢。”自打嘴巴,让傅芷璇都不敢看陆栖行的眼。
陆栖行没有说话,两人安静地站在动荡不停的船舱中。
越是静谧,人的感官就无限放大。傅芷璇感觉腰上那只孔武有力的大掌像是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烫得人心慌,这种感觉从腰上的皮肤蔓延到上半身,连脖子和脸都不能幸免。
“船没进水吧?”为了转移注意力,傅芷璇随意找了个话题,但话一说出口后,她自己心里都忍不住忐忑。
若是船真的被砸出了一个窟窿,虽说前后还有另外十艘船,不至于没地方去,但旁边这人就藏不住了。
好在,陆栖行否认了:“没有,苗家外面包了一层坚实的铁皮。”
闻言,傅芷璇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之间一时又陷入了沉默,忽然,舱外传来一道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这敲门声的还有一个小丫鬟带着哭腔的声音:“阿璇,阿璇,你没事吧?”
傅芷璇听出这是苗夫人身边的丫鬟小桐,忙提高声音道:“没事,我没事,夫人呢?”
小桐松了口气:“夫人也没事,现在外面比较乱,夫人让奴婢嘱咐你,待在房里,别乱跑。”
傅芷璇忙应道:“好。”
等小桐凌乱的脚步声远去,傅芷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船已经停了下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一次,不等她提醒,陆栖行就先一步松开了手。
“这次真是多谢你。”傅芷璇一边道谢,一边抬手扶起因为颠簸变得凌乱发髻。
陆栖行瞥了她一眼:“发自内心的谢意,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傅芷璇一噎,直觉这里面有陷阱,不接话只是笑了笑,双手把垂下的头发往后一梳,弯唇笑道:“我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藏好了,若有人敲门,千万别应。”
陆栖行不赞同地看着她:“那丫鬟不是叫你别出去了吗?”
傅芷璇浅笑道:“那是客套话,我是随苗夫人出来历练做事的,怎能一遇到事情就退缩呢。”她又不是来当大小姐的。
说完,推开门,缓缓走了出去,留给陆栖行一个在斜阳中拖得长长的影子。
***
傅芷璇径自走到苗夫人房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小桐急匆匆地跑来替开门,一看到她,本就红通通的眼眶立即滚下了两串泪珠,声音也带着哽咽:“阿璇,你来了。”
傅芷璇意识到不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夫人呢?”
不等她回答,傅芷璇一把推开她,走了进去。
只见苗夫人闭着眼躺在床上,左边额角被撞出了一块比铜钱还大一些的青紫。此刻,青紫处已有红红的血丝渗出,显然撞得不轻。
见她没性命之忧,傅芷璇松了口气,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小桐跟上来,忙低声问道:“我在这儿守着夫人,你去请大夫来。”
一提起这个,小桐的眼泪又哗哗哗地往下滚:“大夫也受了伤,而且……而且甲板上死了好多人,大夫忙不过来,夫人不让奴婢去叫。”
“没错,是我吩咐这丫头的。阿璇,我这只是轻伤,歇一歇就好了。现在下面乱成了一团糟,就别再给他们添乱子了。”不知何时,苗夫人醒了,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欣慰地看着傅芷璇,“你没受伤就好。”
傅芷璇蹲下身,平视着苗夫人,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夫人莫担忧,没事的。我下去看看。”
苗夫人眸光一闪,嘴角跟着浮起一抹笑:“现在下面乱糟糟的,本应是我出面安抚伙计们,这次只怕要劳烦阿璇你了。”
傅芷璇心中一凛,立即应声道:“夫人言重了,阿璇虽未与苗家签契,但承蒙夫人诸多恩惠,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半个苗家人,因而此乃阿璇分内之事。夫人莫急,安心休养,阿璇下去看看。”
她起身,又吩咐小桐好好照顾苗夫人,若是有事,速速下去叫她。
小桐看到她冷静淡定的模样,也止住了哭泣,点头应是。
傅芷璇这才出了门,沿着长廊,来到楼梯往下而去。
这艘船有两层,二层房间总共有二十多个房间,除了三个女眷居住之所外,余下的房间放置的应该是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傅芷璇也不知道,只看到四个士兵共抬一个箱子,还沉甸甸的。
一楼是士兵和伙计们的住处,还有徐荣平也住楼下。
傅芷璇拾级而下,快走到一楼时,终于明白刚才提起大夫时,小桐会是那副表情了。
那颗石头正好砸在一楼的甲板上,当时还有几个士兵和伙计在甲板上忙活,这一下全被波及了。
幸运的只是受了点轻伤,诸如擦破皮,骨折之类的,倒霉的几个被压断了胳膊腿,更惨的是被直接被石头砸中,半只手躺在血污里,连全尸都没留。
殷红的血迹顺着石头缝不住地往外淌,晕开,边缘凝成团,看得人头皮发麻。
饶是傅芷璇自持镇定,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闷得慌,似是压了一座大山。
她走近一些,就听到徐荣平跟几个将士在商量怎么把这块深陷在甲板里的石头弄出去。
至于船上唯一的大夫胡大夫,其实是一名军医。
他可能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左边胳膊从手腕到手肘都撞青了,也只是已敷上了黑褐色的药渣而已,另一头就扎进去救人了。
不过他只能动右手,因而很不方便,索性便只拿药,转而吩咐一个手脚麻利的机灵伙计帮忙,给受伤的人上药,缠上干净的布条。
见他这边井井有条,傅芷璇转而去了厨房,吩咐伙计,快烧点热水,又找了几罐烈酒,让伙计给胡大夫送去。
胡大夫见不用自己吩咐,她就把要的东西拿来了,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倒是没多说,又埋头去救人了。
怎么弄走这块石头是徐荣平他们的事,傅芷璇插不上手,她转而去吩咐人把受伤的人船舱打扫干净,通通风,又找了一些洗干净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撕成条,给胡大夫送去,再让人在伤者的屋子里放上了火盆。接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