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方会意,放下手臂,侧过头,拉开帘子,低声对马车里的傅芷璇说:“夫人,王爷在对面,让你过去。”
大白天的陆栖行来找她?傅芷璇黛眉紧蹙,很是担心,连忙下了马车,走到对面。
听到她的脚步声,陆栖行从帘子里伸出一只结实的手掌,抓住她的胳膊,飞快地把她拉了上去,等她一坐稳,马车飞快地窜了出去,不过眨眼之间就把闻方甩在身后。
傅芷璇一坐定,才发现,这辆马车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不过内里可不简单,上面铺着雪白的地毯,旁边摆放着一张紫檀木所制的小几,小几上摆放着一只洁白的玉碗,碗里的冰镇酸梅汤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先消消暑。”陆栖行指了指碗。
傅芷璇知道他平时不好这些玩意儿,应该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冲他一笑后,坐过去,拿起汤勺,小口小口的喝着。
凉凉的酸梅汤下腹,让她身上的暑气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用过酸梅汤,傅芷璇抬起头望着他,终于说起了正事:“你怎么来了,被人看到不好。”
陆栖行抓住她的手,捏着她光滑的手,慢慢地揉捏把玩,嘴上噙着一抹傅芷璇难以形容的笑容:“我再不来,你都要跟人跑了。”
傅芷璇蠕动了两下唇,好笑地看着他:“你哪里听来胡言乱语?”
陆栖行泄愤似地掐了一下她的手掌,掐着嗓子:“胡言乱语?闻大人年轻有为,相貌堂堂,知书达理,是顶顶好的良配!”
噗……傅芷璇再也忍不住,掩嘴偷笑,今天这碗酸梅汤真该给他喝的,现在马车里到处都是酸溜溜的味道。不过他到底知道多少,连昨天那媒人的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
陆栖行被她笑得有些下不得台来,斜了她一记,眼冒红光:“很好笑?”
傅芷璇连连摆手,止住笑说:“没有,你知道的,这是徐荣平的奸计,我不可能上当。”这醋就别吃了。
“不是他的奸计你就要答应了?”陆栖行不悦地看着她,大有一副你答应看试试的模样。
傅芷璇很是无语,这些大男人较真起来还真是幼稚,只能顺毛撸:“怎么会,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再说,我不是有你了吗?”
最后一句还算动听,陆栖行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但仍旧很不高兴:“这徐荣平真是找死,挖墙脚挖到我这儿来了。”
看他还追着这事不放,傅芷璇连忙拉住他的手,转移了话题:“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掀开帘子的一角,朝外望去,只见马车沿着燕京城的主干道,一路向南,都快走到南城门了。
陆栖行抓住她的手,把帘子盖上,低声说:“今日无事,带你出去玩玩。”
这么闲情逸致,傅芷璇很意动,她和陆栖行还没同游过,但又担心被人瞧了去,对两人不好,低声说道:“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对上她担忧的水眸,陆栖行歉疚地看着她,抓住她的双手:“放心,我们是去私人山庄,不会有外人踏足,只是委屈你了,我保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傅芷璇笑笑:“不委屈,这样很好。”
那个所谓的名分于她而言,真的没那么重要。若不是陆栖行迟早得娶妻,她甚至觉得他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陆栖行没骗傅芷璇,马车出了城,沿着官道一路南行,走了十多里地,然后驶入官道旁的一条小道,又行了几里,才缓缓停下。
傅芷璇掀开帘子,探出头望去,观察了四周一圈,终于认出了地方,原来这是浮南山下的一处庄园。
浮南山是离京最近的避暑圣地,有山有水还有寺庙,是个玩乐的好地方。燕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在这里置了院子,等到夏日,携家人前来避暑游玩,不失为一桩美事。因而这一片区域到处都是显贵家的庄园,不过每座庄园都间隔了一段距离,互不打扰。
陆栖行带她过来的这出庄园外表看起来平平,门口的牌匾上题了两个古朴的大字“荷园”,在浮南山下的一众庄园中很不起眼。
院子也不负这个名字,一进去就闻到幽幽的荷香从风中传来,放眼望去,眼前是一如碧海的荷叶,随风舞动,发出刷刷的声响,似乎在朝他们招手。在这碧绿的汪洋中,粉的、白的、红的各色荷花俏生生的挺立在碧波之上,迎风飘扬,婀娜多姿。
见到这样一幅美景,傅芷璇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被这清澈冰凉的湖水洗涤过一般,所有的烦恼都被冲散了,刹那间神清气爽。
“这个庄园里都是荷花吗?”傅芷璇扭过头,惊叹地问陆栖行。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进来走了这么远,除了湖边有一条银色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入目的便只有这一池荷塘。
陆栖行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故作神秘:“你猜一猜!”
傅芷璇不死心地踮起脚往前望去,但只看到远处的垂柳随风摆动,绿柳下还是一片翠绿,无一丝杂色。
她低头瞧了一眼脚边,鹅卵石上干干净净的,石子与石子的缝隙里,一丛丛顽强的小草拼命地往上长,探出矮矮的头。显然,这地方应该有人定时打理,但主人不常来。
“这是你的庄园?”傅芷璇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陆栖行却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不是,别人的,今日借花献佛,博你一笑。走吧,带你带前面去看看。”
两人沿着湖边的小道慢悠悠地往前走,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转过拐角的那一棵老柳树,前方豁然开朗,竟多出了一小片绿油油的空地,在空地的边缘,一艘乌篷船静静地矗立在水面上,像是在等待主人归来。
陆栖行拉着傅芷璇,把她带到了船上,船上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中年船夫在前方船头划船,见到他们,他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朝二人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遂即一划木桨,乌篷船顺着水流慢悠悠地荡漾了出去。
燕京城不临海,城内河流也不多,傅芷璇平生只坐过两次船。上一回坐的是苗家的大船,这种小船还是头一次坐,颇觉新鲜,上了船就忍不住东张西望。
乌篷船在湖面上缓缓滑动,速度又慢又平稳,清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
傅芷璇坐到船尾,探出一只手,没入凉凉的湖水中,手随着水波浅浅滑动,荡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涟漪。
玩够了,她的目光往上瞧,船从荷叶中滑过,一朵朵俏生生的荷花不断地往后退,只要随意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朵好含苞怒放的荷花。她伸手弹了几滴水过去,亮晶晶的水珠掉到花瓣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七彩的光泽。
玩了一会儿,傅芷璇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一个陆栖行,收回手,扭头望过去,就看见陆栖行嘴角含笑,目光温柔缱绻,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淡淡的粉色爬上了她的脖子,她正要说话,却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荷尖上的粉色与她脸上的红晕交相辉映,花美人更美。
“喜欢吗?”陆栖行的声音格外地低,像是怕惊扰了她一般。
傅芷璇抬头羞涩地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接过荷花,举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下,制止了他还想辣手摧花的行为:“这一朵就行了,我想吃莲子,待会儿看到咱们摘一些。”
刚说完,一只几乎与荷叶融为一体的莲蓬从面前闪过,陆栖行眼疾手快,蹭地站起来,摘走了莲蓬递到傅芷璇面前。
小小的乌篷船因为他这猛烈的动作跟着晃动了一下,傅芷璇连忙抓住船舷,这才避免被甩了下去。
陆栖行回过神来,看船不稳,连忙坐了下去,半拥着傅芷璇,歉疚地看着她:“吓到你了?”
傅芷璇摇头:“没有,还蛮好玩的。”
小船很快恢复了平衡,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齐齐笑出声。
未免再次发生这种事,傅芷璇摇着他递上来的莲蓬,笑眯眯地说:“一个就够了,不用再摘了。”
说罢,拨开莲蓬,拿出莲子,剥开外面那一层绿皮,递了一粒给陆栖行。
陆栖行看着她手指间白白净净的莲子,头一地,一口含住。
傅芷璇看到他嘴角的坏笑就知道他又要故技重施,立即飞快的缩回了手。
陆栖行扑了个空,只好把莲子卷入嘴里,细细嚼了起来。
莲子的清香瞬间浸满整个口腔,陆栖行头一回觉得所谓的莲蓬是如此的美味,不过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变得讪讪的,想吐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强咽下去。
傅芷璇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陆栖行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傅芷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拿起一粒帘子,剥掉外皮后又把莲子分为两半,露出中间嫩芽,轻轻把它剔除,然后把余下的两半莲子递到陆栖行面前:“你再试试。”
去掉了嫩芽,莲子再也没有苦涩味了,陆栖行这才明白自己刚才闹了个大笑话。
“你故意看我笑话!”他伸手轻拧了一下傅芷璇的鼻尖。
傅芷璇连忙闪躲,平静的湖面上到处都荡漾着两人的笑声。
在船上玩了一圈,两人用荷叶做了个临时的篮子,又摘了一些莲蓬。
等到下午,乌篷船终于靠岸,岸边是一座八角凉亭,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摆了一桌珍馐佳肴。
陆栖行言出必行,这一行,虽然什么都打点得好好的,但除了那个聋哑的船夫,竟没见过任何人。
傅芷璇抬头看了看天,惊讶地望着陆栖行:“现在才刚到申时,就要吃晚饭了吗?”
陆栖行见自己带她玩了这么久,她都不明白,顿时笑了,拉着她坐过去笑道:“你忘了,后日就是乞巧节,那天晚上有宫宴,我走不开,只能提前陪你了。”
他不提,傅芷璇还真忘了。乞巧节是女儿家向上天乞求智慧灵巧的日子,那一天燕京城会有专门的乞巧市,那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人流如织,很是热闹。
难为他一个大男人还惦记着这事,特意带她出来玩一趟,傅芷璇面带红霞地瞥了他一眼,两人静默不语地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
用过饭,因为要赶在关闭城门之前回京,陆栖行不敢耽搁,两人再度坐上乌篷船返程。
等船靠了岸,刚才那个驾车的车夫立即迎了上来,面带郁色:“王爷,隔壁的范夫人求见。”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目光攸地转冷:“她知道是我?”
车夫连忙摇头:“没有,她以为是侯大人过来了,非要过来拜访,被小人给拒绝了。”不过还赖在门口不愿走。
既然拒绝了还提这做甚,陆栖行没再搭理这事,转而问道:“马车都准备好了吗?赶车过来,咱们回去。”
第112章
今年自进入炎夏以来; 气温一日比一日高; 最近一个多月一滴雨都没下过,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燕京城似乎都被笼罩在了一个巨大的蒸笼中; 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范老夫人年事已高,苦夏得厉害; 入夏以来,食量大减,每日头都昏昏沉沉的。她身子骨又弱,不宜用太多冰,因而范夫人与范尚书商量一番后,把范老夫人送到了浮南山脚下的别院避暑。
未免范老夫人在别院里呆得太无聊; 范夫人又把家里两个正值妙龄的女儿送了过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自己则留在家里操持中馈; 打理家族里的一应事务。
这一呆就是一个月; 因为乞巧节快到了,前几日又下了一场雨,气温有所降低,范夫人这才特意从城里赶过来把祖孙三人接回去。
哪知一过来就听说隔壁侯家的别院今天来了人,独独的一辆灰扑扑的小马车; 随从也只有车夫一人,轻车从简,来的应该是侯家小一辈的公子。
范夫人一听就来了精神; 侯家是大燕的勋贵之一,门风端正,家教甚严,族中弟子在同辈人中多出类拔萃,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
她的两个女儿正是待嫁之年,但高不成低不就,又要顾忌丈夫在朝中的立场,这么一撇下来,合适的人选寥寥无几。而侯家正是其中之一,两家人探过口风,也有这么个意思,因而今天听说有人来了侯家的别院,她才会特意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打招呼,也好让两个女儿相相这来的侯家子弟,看看合不合心意。
大燕皇室因为有异族血统,因为较之前朝更加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未婚男女,在长辈的陪伴下,见上一面也算不得多过分的事。范夫人疼爱两个女儿,生怕她们婚姻不如意,因而才有了这一出。
哪知过来就吃了个闭门羹,对方不但没出来拜见她,甚至连请他们进去坐一坐的意思都没有,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个车夫打扮的随从走出来敷衍了她们两句。
范夫人有意打听来的是侯家哪位公子,这车夫也支支吾吾推脱不愿道明。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