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罪受!
季文明假咳了一声,用院子里几人也能听到的声音道:“傅氏,天黑了,我们对这巷子不熟,你送我们出巷子。”
他这话一听就是借口,傅芷璇站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前的昏暗灯光中,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走吧。”
闻方下意识地想站了起来,旁边的乌文忠立即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冲动,先静观其变。
四人一起出了巷子,傅芷璇在前,季文明在后,两个侍卫远远地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快走出巷子口时,季文明忽然叫住了傅芷璇:“听美瑜说,你想见我。”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傅芷璇回过头,看着他说道:“我想与你谈一笔交易。我随京城苗家的船只南下,途中出了意外,最后只剩我与阿铮两人侥幸逃脱,流落到此,寄身于他的一个远房舅舅家。京城山高水远,我与阿铮皆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难以回京,将军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若能拨几个勇士相送,到京之后,苗家愿以千金谢之。”
“千金,好大的一笔数目!”季文明啧啧感叹,若不是得了银矿,他也会动心,“这么说你找上钱夫人也是因为此事?”
冷不防听他提起钱夫人,傅芷璇心里一紧,这才明白,为何季文明会来找她。是了,现在季文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就算想找存在感,也不会大晚上的特意来找她,只怕耀武扬威是其次,这一句才是重点。
聪明人就容易被聪明误,既然他已经自己找好了现成的借口,自己何不顺着这借口往下说。未免说多了自相矛盾,被他察觉,傅芷璇刻意说得模模糊糊:“没错,我们在安顺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现如今战乱,就是请镖局人家也不愿意,因而听美瑜提起她的身份之后,我便动了这个心思。只是她一听我是京城人士就哭了起来,我都还没把目的说出来,她的丫鬟就来了,此事也不了了之。”
这话真真假假掺杂,季文明寻不出漏洞。他知道钱夫人有一女嫁去了京城,钱世坤的事一出,她那女儿也会受牵连,死罪难逃。钱夫人一听闻京城二字就哭那就不难理解了。
思量半晌,他又问:“除此之外,就没其他了?”
傅芷璇笃定他不知道自己与钱夫人还见了一次,否则今日就不会是如此态度了,因而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道:“没有,将军可否替我引荐一下钱夫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季文明瞟了她一眼:“你想见钱夫人作甚?”
傅芷璇苦笑道:“我们已经滞留安顺有一段时日了,再不回京,苗家恐怕就要掀翻天了。钱夫人看起来是个心肠软的,似乎也很留恋京城,我求求她,很可能她就大发慈悲了。”
“心软!”季文明嗤笑了一声,真该让她看看钱世坤现在是何悲催的模样。
季文明对傅芷璇的身份背景一清二楚,傅家在官场上也没什么人脉,一家子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因而他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打从心眼里就没想过她会与钱夫人扯上关系。
现在再听她这愚蠢天真的话语,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芷璇:“钱夫人你就别指望了,她这辈子都帮不了你了。你还是耐心的等天下太平了再说吧。”
闻言,傅芷璇失望地垂下了脸。
瞧见她眼底的失落和轻愁,季文明心痒痒的,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抓住傅芷璇的手问道:“傅氏,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个软蛋,你可后悔?”
傅芷璇被他吓了一跳,猛地甩开他的手,疾言厉色地说:“季文明,请自重!”
她这副样子,在季文明看来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因而也不恼,反而用施舍地口吻道:“傅氏,你在苗家是什么处境,我刚才都看见了,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我也是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愿意帮你一二,你若想通了,今后再不用做粗活,吃糠米,反倒可以住高房大屋,享无尽荣华富贵,也能让他们舅甥两轻松一些,岂不两全其美?”
说完这段话,季文明心底一片畅快,他终于明白了他今晚反常的源头。
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站起来,他想得到傅芷璇,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了他,他想把被她踩在地上的自尊捡起来。
头一回听到有人把置外室,纳小妾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傅芷璇抬头瞥了一眼他自信满满的脸,撇嘴一笑:“承蒙季将军看得起,我可不想走赖佳的老路,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听她提起赖佳,季文明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但遂即就坦然自若地看着傅芷璇说:“放心,她的事不会再发生。”
傅芷璇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一个吃软饭的,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除非他将不再受制于人。
难道钱夫人已经动手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傅芷璇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瞥了季文明一眼,压下心头的激动,故意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口头上却嘴硬地说:“我不会答应你的。”
季文明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松动了,也不着急,反正她现在跑不了,他现在还是先拣要紧的事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傅氏,你先别拒绝我,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好好想想。”最后季文明一锤定音,春风得意地走了,似是笃定她很难拒绝他的这个提议一样。
傅芷璇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撇了撇嘴,一回头就看见闻方从十几丈外的一户人家门侧闪了出来,走到她面前,低声问:“这家伙都跟你说什么了?”
“回去再说。”傅芷璇转身往回走,等进了家门,她立即把季文明刚才的反应告诉了乌文忠和闻方二人。
闻方听后跃跃欲试:“我今晚想办法潜入钱府看看。”
乌文忠也赞同:“钱府戒备森严,你一人恐不行,再带两个人一道去,也有个照应。”
闻方有些犹豫:“那四个兄弟是要留下来保护你和夫人的。”
乌文忠摆手:“留两个人就行了,不过一晚上,能出什么事,你们早去早回,若是情况不对,也别勉强。最近这两日王爷他们应该就会动手了,若是钱世坤出了事,对南军的士气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闻方这才下定了决心:“乌老,我把武申、武午兄弟二人留下,他们身手最好,你们有事尽可找他二人。”
***
“这么说,季文明是去见那小贱人了?”钱珍珍手上漂亮的珠花撕成了碎片,脸上一片阴霾,“知道那小贱人是谁吗?”
鲁达摇头,只说:“将军今日要截肢,未来一段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让你多忍耐,不过一女子而已,男人多贪恋新鲜,等这股新鲜劲儿过了,自会弃她如敝帚,小姐何必与这种低贱的女子计较,惹得季将军不高兴。”
钱世坤截肢后可能会陷入昏迷,即便醒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动弹,需要季文明的地方还多着,因而钱世坤才会鲁达来劝说钱珍珍,让她别因为这种事跟季文明闹起来。
“截肢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么决定得这么突然,可是发生了意外?”钱珍珍诧异地看着鲁达。
当然有事发生,一是今日甘源的举动刺激到了钱世坤,他都还没死呢,甘源就迫不及待地把爪子伸到他这里来了。二是大夫说,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会危及性命,钱世坤见这截肢实在是没法躲过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选了今晚。
不过这个中内情实在不好向钱珍珍说,鲁达只是嘱咐她:“小姐,兹事体大,不宜向外人道,将军也是怕你担心,因而特意吩咐属下来知会小姐一声。此外,季将军今夜会彻夜守在钱府,等明日将军脱离了危险就回家。”
鲁达特意来告诉钱珍珍这事,也是怕她晚上见季文明不在,到处去找人,没有轻重,闹得满城皆知。
钱珍珍攥紧余下的那一颗珍珠,无力地摆了一下另外一只手:“我明白了,你回去转告父亲,我不会给他添乱的。”
鲁达见她没过激的反应,松了一口,行了礼:“末将告退。”
但等他一走,钱珍珍立即愤怒地把桌上这一堆金光闪闪的首饰扫到了地上,蹭地站了起来:“荷香我们走!”
荷香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劝道:“小姐算了吧,你肚子里还有小公子呢,早些休息吧。”
钱珍珍耸了耸肩,自嘲道:“你觉得今晚我能睡得着吗?”
荷香语塞,顿了一下,小声说:“要不咱们去钱府等候消息。”顺便在钱世坤面前露露脸,刷刷好感。
钱珍珍睨了她一眼:“你以为父亲派鲁达来通知我而不是接我去钱府是什么意思?”
荷香讪讪地垂下了头:“是奴婢思量不周。”
钱珍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咬牙切齿地说:“不过才戌时,时候还早,你去叫上陈尘,让他多带几个人,我倒要看看,又是什么样的小妖精缠上了季文明。”
荷香很怕钱世坤,不赞同地拧起眉:“可是将军那里……”
钱珍珍斜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跟季文明闹,不过是去找那狐狸精,怎么,他季文明还敢为了外头的狐狸精跟我对着干不成?”
“小姐别生气,奴婢这就去。”
见劝不住她,荷香只能闷闷地走了出去,又吩咐马房在马车里多垫一层厚毯子,然后才搀扶着钱珍珍出了门。
夜色降临,因为是边境城池,安顺一直实行极为严格的宵禁制度,因而一入夜,城里就一片寂静,宽阔的马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在路上奔驰,后面跟着几十个身佩大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
巡夜的更夫一看他们这气势汹汹的队伍就知道惹不起,忙闪到路边避开。
马车驶到三塘巷巷口忽然停了下来,陈尘上前两步,走到马车旁说:“小姐,这巷子前面一段太窄,马车过不去。”
三塘巷的巷子是不规则的葫芦形,只是底部没那么圆。
闻言,钱珍珍掀开帘子撑在荷香身上下了马车,皱眉看着这狭窄破旧的地方,捂住鼻子,嫌恶地说:“季文明究竟怎么想的?这种破地方出来的人他也看得上?”
荷香顺着她的话说:“小姐,一定是这女人蛊惑姑爷的。”
这也正是钱珍珍所想:“这些不要脸的小妖精,咱们走。”
她带着人,打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乌家而去。
轮流放哨的武申见了,忙跳进院子里,把这消息告诉了乌文忠和傅芷璇。
傅芷璇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季文明去而复返?”
武申摇头:“不是,我看见了,为首的是个月牙白长裙的女子。”
带着几十个士兵的女子,傅芷璇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该不会是钱珍珍?”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傅芷璇站起身:“她应是来找我的,不如我去会会她。”
闻言,武申下意识地望向乌文忠,听他的意见。
乌文忠没有过多的犹豫,拿起拐杖站了起来,对武申说:“你们兄弟速速带她离开这儿。”
“那你呢?”武申和傅芷璇异口同声地问道。
乌文忠摆摆手:“我无妨,不过一糟老头长罢了,你们走,我自有办法应对,她不会拿我怎样的。”
见二人不动,他用力用拐杖戳了戳地面,疾言厉色地呵道:“快走。”
武申咬咬牙,拉住犹豫不决地傅芷璇就往跑:“夫人快走,找不到人,他们自会散了,否则抓住了你,属下与乌老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你带走吗?”
“乌伯伯保重。”傅芷璇重重地跺了跺脚,回头朝乌文忠喊了一句,跟着武申飞快地跑到墙角,武午已经在围墙边架上了梯子。
傅芷璇双手撑着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在上方接应的武午立即抓住了她,把她带了下去。武申把梯子搬回原位,然后翻身爬上墙,跳了下去,与武午和傅芷璇汇合,正好与钱珍珍的人马错过。
听到拍在门板上轰隆作响的声音和士兵嚣张的叫声,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武申深呼吸了一口,推了武午一把:“你速速带夫人走,找个地方藏匿起来。”
武午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兄弟俩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
“夫人,走吧。”武午拉着傅芷璇选择了与钱珍珍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向。
傅芷璇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只会给他们添乱,咬咬牙,跟上了武午的脚步。
***
钱珍珍一点耐心都没有,见叫了好几声门都没人应,她直接素手一挥,命令道:“把门给我砸了。”
敲门的士兵看了陈尘一眼,见他没反对,立即抬脚,正欲用力踢上去,门忽然就开了。
乌文忠好似没看到他这尴尬的脚一样,阴沉沉地看着钱珍珍:“你们有事吗?”
“那个女人呢?”荷香直接越过乌文忠,扶着钱珍珍往里走。
陈尘见乌文忠脸上的褶皱沟豁纵横,怜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