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自助取小菜,等待了近半小时才把双脆大煎饼吃到嘴里。
“哥,我第一次吃煎饼是在天津,正宗的煎饼果子,一口就爱上了!”林予兴高采烈地说完,变脸一般,马上成了臊眉耷眼,“但是我在天津没待多久,那是我的伤心地。”
萧泽大口吃得只剩一半,停下问:“遇见坏人了?”
林予摇摇头:“我摆摊儿算命嘛,可是天津人太能聊天了,随便一个大爷大妈都比我能说,我算出来三句,人家能回给我三十句,我都不好意思收费。”
萧泽笑完才喝豆浆,怕呛一口。他能想象出来那个画面,十来岁的忽悠蛋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摆摊儿,好不容易开个张,对方连珠炮似的把他轰晕了,他脸皮又薄,要钱不好意思,反驳又没胆量,几天之后终于撑不去了,灰溜溜地走人,还得买最便宜的火车票。
林予知道萧泽肯定描画出了自己的惨状,顿时倍儿没面子,低头猛吃什么话都不再讲。他这些年感悟到一条人生道理,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就算没错,也得露怯。
萧泽问:“忽悠蛋,你四处漂泊的那些年,最喜欢哪个地方?”
林予松开吸管:“都还行吧,南方有的城市很漂亮,可是方言听不懂,有半年多我专门去比较落后的县城农村,觉得村子里相信算命的老人会相对多些,但是很多不给我钱,只塞给我俩馍馍,我又不能给豆豆寄馍馍……”
一顿早餐的工夫林予对萧泽倾诉了许多,有吹嘘业务,也有回忆苦处。都说两个人在一起要谈得来,如果没话可说那就等于山穷水尽,幸好他们之间芝麻大的旧事也能聊上半天。
离出发不到三个钟头了,开上车回猫眼书店搭苫布、搬行李,收拾完提前去研究院汇合,但绕路拐进了一处住宅区,最后停在解老住的那栋楼。
二人心照不宣抑或是心有灵犀,反正同时下车上楼,谁也没吭声,只对着电梯门上的彼此笑了笑。敲门也没进屋,保姆和护工就像左右护法,看得出来把老头照顾得很好。
解老一身保暖内衣,腿上搭着毛毯,两手捧着毛茸茸的小狗崽。他没想到萧泽和林予走之前会来看自己,竭力叮嘱:“工作,小心!回来,玩,我请!”
萧泽伸手,用指肚点了点狗崽的脑壳,说:“老爷子,等解玉成回来,让他给你换个智能手机,我们给你发照片。”
林予附和:“爷爷,觉得无聊就给我发信息,只要有信号我就立刻回复。”
解老用力点头,近视眼镜都险些从鼻梁上滑落,他嘴里咕哝着发声,闷又喘:“惦记你,你们,谢谢,谢谢了。”
他们又嘱咐了保姆和护工两句,并得知解玉成这两天也快回来了,道完再见安心离开,前往研究院汇合后,第一地质考察队在新年过后又一次出发。
上次出发时林予是初来乍到,憋屈在后排话不敢说,觉不敢睡,这回正大光明地坐在副驾驶位,身为临时工里面年纪最小的,居然深受大家的期望。
副队长说了,有什么困难先依靠科学解决,科学无法解决,那再让林予依靠神力解决。巴哥更烦人,直接让林予在当地扎个临时帐篷,挂上“林氏摸骨”的旗子,靠手艺征服当地村民。
车厢里一路上就没安静过,萧泽开着车倒也不困,往常他嫌这帮人叽叽喳喳麻烦,就利用官衔压人,把大家撵到别的车上挤着,自己安生开一辆。这会儿闹得这么凶,林予攥着安全带吱哇乱叫,他倒什么刺儿都不挑了。
不知道是充耳不闻,还是乐在其中。
仨钟头一换班,夜里在服务区小憩两次,考察队赶在第二天到达了目的地。沿海山路蜿蜒曲折,但风景太美,众人还没停车就扒着车窗拍了许多照片。
林予知道是去一座小岛,但他以为是鲁滨孙漂流记那种岛,没想到是鼓浪屿那种岛。其实他没去过鼓浪屿,只是用有限的想象力构建了一番,脚下的这座小岛和他构建的那座一样美丽。
萧泽下车活动酸麻的腿脚,拿着望远镜环视四周,几百米外的海面上漂着三只小船,应该是岛上的住家在捕鱼。山上绿树掩映,有几栋没施完工的别墅,看来有开发商来过,甚至都定了项目开始建设,不知什么原因又搁浅弃置了。
副队长已经戴上春季新款考察帽,还在海滩边拨开碎石打下简标,队友们见状纷纷戴上帽子,哄闹着凑在一起摆姿势,准备来一张大合影。
林予戴好自己的,跑去喊萧泽:“哥,拍照!”
萧泽收起望远镜走来,揽住林予的肩膀说:“头一回跟考察队拍合影,使劲笑。”
“嗯!我把牙全露出来!”林予已经笑得露出八颗,“哥,为什么上次在郢山没拍合影?”
萧泽挑剔地说:“那破林子有什么好拍的,我们只拣好山好水拍。”他挺拔地站在了人群中间,占据着绝对的领导地位,把林予往自己身前一拽,将偏爱表露得零丁不剩。
林予微微屈腿,对着镜头大喊“茄子”,萧泽在他身后扬起嘴角,画面定格的瞬间伸出食指,轻轻地给他戳出了酒窝。
岛上景色宜人,考察队临近开工的心情都与以往不同,数辆车在一处停好,大概确定了扎营的位置,一伙人在岛上溜达,既要熟悉基本的主路,还要和当地的住家打声招呼。
这种小岛人不多,每家每户的房子也都不挨着,更无所谓村长领导,反正岛上的生活都是打渔晒太阳,有其他追求的,就离开小岛去城市里忙活了。
“嚯,这是不是岛上的首富家?”巴哥出声,指着十米开外的一处民居。
那几间房子盖得有模有样,白墙蓝顶,貌似在模仿地中海风格,看上去也比其他房屋要新。他们一行人靠近,走到院门口还和缠着花藤的木门合了影。
屋里出来一对夫妻,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林予躲在木门后面张望,心里有些发憷。他现在遇见五十多岁的叔叔阿姨都要观望一下,生怕对方身怀奇遇,他这应该算结识向洧云落下的后遗症。
“您好,这是自己住还是民宿?”萧泽上前打招呼,想递名片表明身份才发觉自己没有名片,于是给人家看考察队发的帽子,“我们是地质考察队的,在找住的地方。”
这对夫妻是退休后从城市里搬来的,岛上的居民都管他们叫何先生与何太太,何先生客气地说:“是民宿,但是不管伙食,大家住的话要自己做饭。”
萧泽朝后一打手势,队里年轻力壮的几个同事立刻撒丫子狂奔,奔回车上搬行李,趁对方答应赶紧占地方。萧泽还在与对方攀谈,问:“这座小岛还没开发宣传过,除了周边县市的居民,知道这儿的人应该也不多,怎么决定在这儿办民宿?”
何太太无奈地笑笑,语气中透露出郁闷:“两年前市里规划过这儿,准备投资开发,打造成旅游观光性质的度假小岛,正好家里有亲戚当着一官半职,我们俩听说后就过来办了民宿。”
何先生接道:“当时官方没明确公布政策计划,所以来买地盖房子没花费太多,谁知后来计划没搞起来,这民宿也就黄了。不过周边城市的居民有来岛上玩儿的,现在我们也退休闲着,虽然生意冷清,但就当自己度假了。”
萧泽想起山上未竣工的度假别墅,顿时觉得有些可惜。这儿风景确实不错,不过道路太曲折,要想发展起来不那么容易,和山区不同,这儿是另一种闭塞。
敲定住处后就方便多了,一辆皮卡车把余下的行李全部拉来,各自找房间,还是海景房。林予美得不止找不着北,简直东南西全都找不着,他扔下行李也不收拾,坐在窗边吹海风,还伴着海浪声哼唱,唱的什么歌他自己也不知道。
萧泽各房间转了一遍,分配了轮流做饭的任务,回到房间就见林予发丝飞扬。“哎,吹得挺凉快?”他脱下外套准备整理行李,“拍电视剧呢?”
林予脸上的笑容消失,右手伸出窗外,眯着双眼看向远处的大海,凄凄然地说:“这辈子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就是爱上你。”
萧泽停下动作,蹲在行李箱边有些头疼。
“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也是爱上你。”林予的声音飘散在海风中,似乎在微微颤抖,“萧泽,其实我们是亲生兄弟。”
“啊!”
他刚说完后脑勺就被弹了一记脑瓜崩,演得太投入都没听见萧泽的脚步声。转脸笑得东倒西歪,后来蹿床上瞎扑腾,扒着床沿捯饬行李箱。
林予抬起眸子:“哥,假如有一天发现咱俩真是亲兄弟怎么办?”
萧泽云淡风轻:“反正你又不会怀孕。”
“……”林予想起了曹安琪,曹安琪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他就此掐灭所有假设性问题,不然吃亏的总是自己。
连夜赶路,安顿下来已经中午,大家一起吃过午饭就各自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开工。林予吃撑了,想回房间美美地睡一觉,但萧泽怕他窝住食儿,拿上纸笔就拉他出门转悠。
非正式填图,走走停停,萧泽经验实在太丰富,眼观六路,一个岔点上能自然地预设出多种路线,然后提纯选取最优,散步消食的工夫帮每个组搞出了具体线路。
林予的懒劲儿已经退干净,在海滩上捡了一把小贝壳,他跑到萧泽的面前挡住路,毛遂自荐:“萧队长,用看风水下钻机吗?我很不错!”
萧泽低头画图,随口说道:“从这儿往海里走十米,看看风水怎么样。”
冬天下海吗?林予犹豫了,冷风一吹彻底蔫儿了,但他知道考察里包括水系勘察,到时候下钻机的话大家肯定都要下水。
他眼一闭心一横,挽起裤腿就往海里冲,罗盘不在手还要自己记着方位。萧泽画完了草图最后一条线,扭脸就见对方轻盈的背影奔向大海,吓了一大跳:“忽悠蛋!”
萧泽把笔扔了,拔腿冲过去,在林予被海水淹没脚腕之前追上,扛起人往回走,骂道:“你他妈傻缺吧,我要是说海里一百米,你是不是就自尽了?”
林予被扛在肩头颠簸着,还被轻轻打了两下屁股,他也伸手打萧泽的屁股,说:“你语气那么严肃,谁知道是开玩笑啊,你老唬弄我。”
萧泽把林予放地上,俯身给对方放下裤腿,然后将手心搓热抓住对方的脚腕,问:“傻蛋,冷不冷?”
暖流顺着脚腕往上涌,一直蹿到了心口,林予低头看着萧泽的发心,小声说:“哥,我的罗盘掉水里了。”
要是别人,萧泽直接脱口一句“活他妈该”,此刻却毫无停顿地直起身,望了眼浪潮和海滩的交接处,说:“站这儿等着。”
他挽起自己的裤腿,回忆着刚才的方向跑过去,潮水退却时迅速查看,沿海岸线跑了七八米还没找到,估计已经被潮水卷到了更深的地方。他更近一步,小腿已经被淹没,海风吹得身上的外套鼓起,眼睛也无法完全睁开。
林予僵立在原地,望着萧泽的身影而眼眶发热,他心头的海水与浪潮共同起伏涨落,可浪潮是冷的,他心里却燃起一簇花火。
攒足劲儿飞奔过去,他直接撞上萧泽的后背抱住,手臂中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摇晃,萧泽几乎是立刻扣住了他的手掌。
“哥,我唬弄你呢,我没有带罗盘。”
“你唬弄我,还是考验我?”
林予松开手,萧泽转身看着他,冷峻严肃的面容令他有些害怕。他们立在飒飒海风中,在一片蓝色里僵持着,他道歉:“对不——”
萧泽打断他:“那我通过考验了吗?”
林予愣着,萧泽又说:“考验我疼不疼你的话应该通过了吧?忽悠蛋,我这人脾气是有点大,心肠也不是特别软,但是你记住,你已经是个特例,一物降一物,我被你降住了。”
风太凛冽,林予被吹下两行热泪,他抱住萧泽,脑袋埋在萧泽的胸口。萧泽一双脚都要冻死了,但是还得装酷,揉着林予的后脑勺低声耳语:“远处打渔的居民都看见了。”
林予很狂妄:“看见怎么了!对象这么帅,都来看看才好呢!”
萧泽吃了这颗糖衣炮弹,勒紧林予的腰返回海滩上,回到民宿时正好黄昏日暮,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天边降落的夕阳。
林予跪在沙发上看日落,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昏沉的余光残红,空调不断吹着暖风,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寒冷。萧泽洗完澡过来,从背后将他抱住,他们面贴面地看落日晚霞,好像还看到了一排海鸥。
林予若有似无地扭扭屁股,脸和后颈跟着夕阳一起红了。
“找事儿。”萧泽轻骂,身躯下压将林予包裹笼罩,撩起对方的睡袍下摆,勾下了对方的白色内裤。林予伏在窗台上,被进入时哼了一句,而后咬紧嘴唇不住颤抖,反将萧泽绞得喟叹几声。
“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