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费苦心,翻遍历代皇家大婚礼节,诸般纳采礼、大征礼、颁诏礼、庆贺筵宴礼规格都比历代皇后要高,饶是如此在颁诏礼上,礼部官员们也举棋不定争论很久,颁诏册立需要派遣使节先到皇后府邸对皇后进行册立,孟扶摇的府邸就是长孙无极的龙床,怎么个颁法?难道去大宛颁?然而大宛并不是无极属国,从身份上来讲孟扶摇和长孙无极完全平等,没有接受他诏书的必要,礼部尚书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将仪呈上奏交由孟扶摇定夺。
那位老相好礼部侍郎被再次派来对付孟女王,孟女王从二门外看见那家伙,立刻很不厚道的笑了,笑得二门外侍郎大人突然打了个寒噤,疑惑的望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觉得冷……”
长长的仪式单子直接从书案拖到了地下,孟扶摇端坐着不动,宫女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奥特曼已经欢笑着爬过去开撕。
礼部侍郎跪在地下,满头冷汗滴滴,想抢救又不敢,看着纸片飞舞心中号啕:那是礼部二十三位官员熬通宵研究出来的啊啊啊……寄希望于女王阻止,结果听见那女人闲闲道:“奥特曼,你这样撕不对,换个方向。”
“……”
酷儿端坐他娘膝上,眼睛半开半闭,一副毫无兴趣姿态,然而当孟扶摇刚刚从奥特曼爪子中抢回单子遗骸,刚看了一段,酷儿突然扯他娘衣襟,孟扶摇低头看他,酷儿十分乖巧的指向一边的奶糕,啊啊的向那个方向凑。
奶糕碟子有点远,孟扶摇抱着他起身去拿,刚站起就听见“哧啦”一声,回头一看,单子分尸两截。再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酷儿童鞋将拖得长长的单子一头绕在了桌腿上,一头抓在了自己手里,孟扶摇将他一抱,单子四分五裂。
礼部侍郎:“……”
长孙春花公主一直在地毯上玩自己的,看见红纸单子碎裂,飘得蝴蝶似的十分好看,顿时眼睛一亮,爬过去抢了一张形状最漂亮的,小心翼翼揣怀里,准备等下送给她爹讨好。
礼部侍郎:“……”
众官员的心血结晶瞬间被三魔王毁尸灭迹,孟扶摇十分没有诚意的向礼部侍郎道歉:“啊……不好意思,没了。”
侍郎:“……”
“这样吧。”孟扶摇轻轻松松抱着她家淡定的酷儿,踩着奥特曼的衣服边不给他爬上她的背,眼角扫着长孙春花对镜贴花黄的早熟骚包动作,漫不经心的道:“我们的婚礼没有前例可循,那就不用循,这些什么纳彩大征的统统没必要,请该请的人,做该做的事,就成了。”
一伸手扔出一张纸笺:“按这个名单发邀请吧,叫他们不要磨蹭,早点来,孟扶摇有惊喜给他们。”
她的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瞟过,当初为发不发喜笺给他们,自己很费了一番犹豫,最后还是长孙无极淡淡一句话定了乾坤。
他道:“他们一定想亲眼看见你幸福。”
孟扶摇默然不语,想着几位帝君各据一国,此后时势变化,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如他们这等一身系天下变局的人物,想要再聚只怕也遥遥无期,无论如何……再见一面吧。
她突然有些意兴萧索,无声挥挥手。
礼部官员唯唯诺诺退下,瞟一眼名单,再瞟一眼地上那三只。
得了吧,还惊喜呢,有惊没喜吧?
系我一生心
(实体书番外)
※※※
无极德治三年,春末夏初。
横贯中州的洛水清澈如玉带,自外城流向内城,水流如镜,倒映通衢大道人烟繁华,倒映十里御街,彩绸飞扬,批红挂绿,一派富丽喜庆色彩,染得春风都似有了颜色。
鹅黄柳绿的春风里,有人轻轻在溪边,掬起一捧晶莹的溪水。清澈的水流从洁白的掌心四散流开,溅落如珍珠,激起一圈圈柔曼涟漪。
“年华逝去,亦如流水。”出神地看着滴落的水珠,乌发白衣的男子,语气清淡亦如这水的微凉。
这潺潺洛水,流经整个中州,而此刻的她,是否也在无极弘光殿前,流水濯素手,明镜映韶颜?
光阴催换,似水流年,如今的她想必更加芬芳明艳,而他,却已被那时光摧枯拉朽,淘换得不成模样。
“陛下,小心着凉。”有人从身后过来,轻轻为他披上一袭紫貂披风,素手纤纤,细心地束上丝带,那人始终没回头,却微微呛咳起来,厚重披风里双肩微缩。
“陛下……”明艳的女子黛眉轻皱,担忧低唤。
男子于四月春风里回首,那一霎眼神有些恍惚,随即一笑,道“没事,意润,回马车吧,无极国迎接的官员应该快来了。”
安意润小心地扶了他,觉得厚裘下男子身体越发轻弱,心中不由一恸。
“陛下,您这身子,本不该……”忍不住便想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却被那一回首的眼神,震得忘记后半句。
她有些怔忪,扶着他的手指微凉。
陛下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这半年来国事几乎都在卧榻上批复,朝中后宫,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所生的唯一的皇子,也被细心看护,并被带离轩辕正殿承明殿,却没想到在这个时辰,陛下竟然会因为无极国一纸邀请,便强撑病体远赴他国,去参加那一场别人的婚典。
无极,穹苍两国之帝长孙无极,与大宛女帝孟扶摇结缡之礼。
这毋庸置疑是旷世婚典,五洲大陆有史以来最高贵的联姻,但却不应成为已经是风中残烛的轩辕皇帝带病出行的理由。
安意润望着张灯结彩的中州城,遥想着那位号称五洲传奇的新人,即使远在轩辕,养在深闺深宫,她也不可避免地听说过那个女子,风华绝世,才能无双,九霄之上,步步生莲。
她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向往之色。
她出身平凡,父亲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七品县令,然而就是这般卑微的出身成就了她,承庆帝轩辕越因为身体原因,不愿将来大去之后,外戚专权,于是草根之女飞上枝头,成为轩辕唯一生下皇子的妃嫔。
轩辕后宫,出身平凡的妃子也很多,安意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自己,得了那一份天大的幸运,她常常失神于陛下眼眸,他那样看着她,如斯深情而又如斯寂寞,像透过她看着一个遥远的影子,云山之外,迢迢而永不得。
就如此刻,他眼眸倒映中州洛水,却像看到另一个天涯。
“带了妆盒没有?”宗越半合双目,在车中养神半晌,突然问。
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急忙奉上自己的妆奁——陛下看似温和清淡,其实却是极冷的人,他也许并不会要求太多,她却不敢不温柔。
“粉就不用了。”宗越不看那些,淡淡道,“没得显得更苍白。”
她怔在那里,突然觉得从心里开始寒冷起来。
“嗯?”
依旧是清淡的一声,她却不敢不动作,抖着手,打开了金缕银刻的胭脂盒。
她想取自己惯用的水红色,“格双糖”,宗越却指了淡樱红,“天宫巧”。
微白淡唇一抿,浅浅樱色红。
同色胭脂晕开掌中,施之两颊薄薄一层,苍白气色顿去,光华潋滟,风姿如玉。
她怔怔看着,想起那年入宫初见,九龙屏风前玉琉金冠的男子淡然下望,那一刻她看进他琉璃般的眼眸,因他浅樱色的唇而瞬间红透脸颊。
不过两年。
她觉得自己眼眶似有些湿润,赶紧别过头去,车外,悠长的传报声已传来。
无极礼部官员,前来迎轩辕皇帝鸾驾。
三日后,无极皇宫正殿弘光殿,帝后结缡大典。
从承景门正门入,安意润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宫装饰,无极国重水德,尚青色,但是皇宫内外装饰,连正殿琉璃瓦都是明亮鲜艳的正红色,又想起一路过来,虽然四处张灯结彩,但是并没有看见浩浩荡荡的迎亲仪仗,在她看来,虽说无极皇后本身也是大宛女帝,但是绝不可能从大宛千里迢迢远嫁而来,想必在中州另辟府邸,届时前往宣召迎娶册封升舆,皇后凤辇绕城而行,过皇宫正门入正殿,完成一应礼节后被迎入帝后寝宫才对。
她在那里奇怪,四周宾客却没有异色,宗越更是噙一抹笑意,喃喃道:“她又要玩什么把戏……”
百官在外跪候,一应各国贵宾被请至弘光殿偏殿等候吉时,一行人从正殿侧边过,对面也过来一大队人,走在前面的宗越眼睛一亮,抛下安意润,大步过去。
他走得过快,无极国引导的官员和侍卫们都赶紧跟过去,安意润跟不上,只得和宫人落在后面。
“娘娘难得驾临我无极皇宫,反正吉时未到,等会您和轩辕帝君也不在一殿之内,不妨先由奴婢引您看看四周景致。”负责引导的无极皇宫女官看她被抛下尴尬,笑吟吟打圆场,安意润感激地点点头,有点诧异无极国无论民风还是皇宫,都给人自由开放的感觉,和冷凝紧张的轩辕皇宫截然不同,竟然可以任她在此刻的皇宫赏玩,难道无极的帝后,就不怕有人别有用心意图捣乱吗?
果然不愧俯瞰五洲的绝世帝侣,气度心胸,非常人可比。
一行人穿回廊而行,女官含笑指着前方一道水桥道:“届时皇后娘娘仪仗,会经过浮波桥,进入正殿……”
她的语声突然顿住,手指直直平指前方不动了。
安意润正俯身看桥下活水,感觉到不对,抬起头来,顺着女官手指的方向,便看见前方白石广场上,一个衣着怪异的女子,正大步迈过广场。
她高挑苗条,满头黑发高高扎起毫无装饰,穿一身上红下黑的紧身短装,有点像男子骑装,却比男子骑装更利落优美,黑色长裤束在高筒红色长靴内,走起路来大步生风,即使是远远看去,也有种特别的令人眼目一亮的劲儿,像一团火焰,鲜明地燃烧在白色的广场上。
安意润突然便觉得自己的翟凤绣金镶珍珠八幅湘裙十分累赘,满头金玉琳琅翠钗珠簪十分傻。
那女官的嘴还张着,手指还直直向前戳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啊啊地说不出话来,和刚才的成熟优雅天壤之别,安意润以为她突然犯了什么急病,忙命自己的宫人去扶她,而对面,那女子耳目聪敏的侧过头来,一眼看见她们,先是不在意的掠过,随即又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了安意润一眼,突然眉开眼笑,奔了过来。
她往这边一奔,“咕咚”一声,无极国那女官突然昏倒。
“哎呀,萃华怎么昏了?”那女子刚才还远远在广场中,一眨眼已经奔近,一把搭上那女官的脉门,听了听,展眉笑道:“激动过度,我看是最近太辛苦,你们送她去休息。”
她身后几个侍女接了人匆匆离开,那飒爽女子转过头来。
安意润忽觉炫目。
日头还未完全升起,一线明光射在远处精致巍峨大殿正红色的琉璃瓦上,灿烂夺目,然而衬在这女子绝世容光之后,也不过是个僵硬呆板的背景。
一瞬间安意润失去全部的神智,脑海中只反反复复一句话: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哎呀,你是别国宫眷吧?”那女子倒是自来熟,拉着她的手喜滋滋道,“我正想找个外人帮我参考下我的新想法……这宫中人太没个性,我说什么都说好好好,一点建议都没有,还一个劲儿催我……来,来,咱们一起去看看。”
她满嘴的词儿安意润根本听不太懂,只隐约知道似乎是要自己去参酌什么,心中觉得不妥想拒绝,然而这女子那般笑目朗朗地看过来,她竟然无法出口推辞。
看这女子虽然衣着奇异,但气质高贵明艳,举止做派绝非等闲,能在这无极皇宫自在行走,想必是无极国哪位得宠宫眷或重臣外命妇,安意润觉得自己远来是客,还是不要拂了主人的意好。
久居轩辕沉闷深宫的女子,到了这无极,只觉得一切都鲜活新亮,突然也便活泼了几分,想要肆意大胆来一回,便笑道:“好。”
那女子眉开眼笑,拉了她便走,又对所有跟随宫人道:“你们都留下。”
无极宫人立即停步,轩辕宫人却犹豫不肯,安意润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在她身边定是安全的,也道:“本宫去去就来。”
“走啦。”那女子一拉,她便身不由己地被拽了出去。
那女子拉着她过广场穿回廊,七绕八绕,长筒马靴踩在金砖地上格格脆响,安意润羡慕地望着她,暗恨自己的高底绣花鞋如此拖累。
随即她一抬头,突然瞪大眼睛,——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进了还未开启的正殿?
不过,这是正殿么?
看规制高阔宏伟,正是先前远远看见的弘光正殿,帝王仪仗一件不少,四面已经设了观礼客人所坐的几案,但是正面九龙屏风御座前,搭了一座稍高的台子,两侧以缠了粉红鲛纱的紫藤编织成拱门形状,缀了无数鲜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