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杯参茶,余烟袅袅,这种极为舒适的感觉,真的已经很少没有过了。
他想起了,献蓉病的那一年,他一直陪着她,将政事搁置下,她跟他生气,逼着他将那些奏折全搬到了凤栖宫,她躺在藤椅之上,身上盖着暖裘,碰到一些他觉得棘手的折子,便念给她听,她跟他说如何处置。
那时候,时间过的很慢,空气中仿佛一直弥漫着桂花香味,旁边烧着茶,还放置了一些糕点,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些重要的折子,你给朕念念。”
羊献蓉应了一声好,她也想起了,那一段岁月,人容易被回忆侵蚀,想起来,心口又酸又涩,泛着一丝钝疼,她死了倒没什么,一了百了,活着人才煎熬,她抬眼看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轻声的念着折子上的奏报,故意放慢了些。
那个时候……是他念着折子,情景如此相似,只是,物是人非,他还是皇上,而她已换了身份,换了一张脸,成为他的宫婢。
五年了,他对政务依旧不怎么感兴趣,所幸并未出现什么纰漏,还有一干重臣尽心辅佐。
听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不耐烦了,羊献蓉温声道:“皇上,先处理下这几本折子吧,济源那边发大水,已死了数千人,定要先派人去救灾,也要从库房内分拨银两,处理这事的人,也要十分慎重,否则,这银两没用到救灾上,反而落入了贪官的口袋中,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这一本折子,柳州刺史不仅贪赃枉法,还打死乡绅,鱼肉乡里,这件事影响甚为恶劣,得尽快处置才好。”
刘曜看她,半响之后才道:“你看起来,处理起政务很熟络?”
羊献蓉一惊,一不小心,又泄露了些什么,她连忙解释道:“从小耳濡目染,大概知道些,是奴婢逾越了,求皇上恕罪。”
“你尽心为朕处理国事,又何罪之有?朕看到这些折子就头疼。”
“请恕奴婢直言,太子已为储君,倒可以帮忙处理国事,一来,也能为皇上分忧,二来,身为储君,也应尽早熟悉这些政务才是。”
“身为奴婢,妄谈国事,你可知该当何罪?”刘曜突然出声道,神色之间却看不出喜怒。
正文 第644章 相熟之感
羊献蓉忙跪在地上,她总是忍不住,忘记了自个的身份,一介奴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倒的确是不知死活了。
看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刘曜眼底的冷意却淡了些,缓声道:“朕没说要罚你,你先起来,还有,以后在朕面前,不必动不动就下跪。”
拥有着那么一双眼睛的人,不该那么卑微。
“谢皇上。”
她缓身站了起来,刘曜吩咐她,继续处理那些奏折,将其中重要些的,继续读给他听,又问了一遍她意见之后,便让她代笔写下。
她提笔的时候,刘曜一直盯着,观察着她握笔的姿势,眸色沉了沉,她落笔,他伸头去看,看了半响之后,不禁有些失望,笔迹并不相似。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参茶,等到羊献蓉批阅完之后,他已沉沉睡去。
羊献蓉停笔,捏了捏手腕,上面的字迹,她特意练过,为的就是不留下破绽。
她转过头看他,沉睡的样子依旧是那样,只是看着苍老了些,眉宇间多了褶皱,或许是经常皱眉的缘故,暖裘散落了下来,她上前,俯身将暖裘捡了起来,又给他盖上了。
在一旁坐着,细细的端详着他,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这么旁若无人的看着他。
老天还算善待于她,至少,还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能再次见到他,照顾他,这样就好,她不贪心,陪着他走完剩下的路。
她将奏折收好,批阅过的,一一放置在一旁,这才悄悄走了出去。
待她离去后,刘曜睁开了眼,起身将那些批阅过的奏折拿来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看,字迹……的确是不像的,只是轮廓与笔画的习惯,却有那么几分相似。
刘曜皱着眉,抚着心口的位置,心疾之症又有发作之势。
轻喘了几声,才平静下来,她提笔的手势像极了献蓉,她念书的语调也像,清楚他怕冷的习惯,甚至连泡茶之技都透着一丝熟稔。
她到底是谁?
为何与献蓉会这么相似?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在他身边的棋子?脸刻意易容,习惯刻意模仿,可为何……他对她一直有种熟悉感?
那种相熟到骨子里的熟稔,他的心思,她能完全揣摩,如此契合,难道真的只是阴谋而已?
刘曜第一次觉得这么棘手,想要彻底清查,又陷入更深的怀疑之中,这个女人……如果真是别人派来的,那就太可怕了。
羊献蓉自是不清楚,他对她的猜测,实际上,她也深知,她在他面前,似乎露出了不少破绽,暗自告诫自己,今后要更小心了。
刚出太极殿,便见一太监朝她走过来,笑道:“是锦绣姑娘吗?秦夫人请你去一趟景恒宫。”
秦夫人?秦芮?她请她过去干什么?
“这位公公,娘娘可曾说过,是什么事吗?”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请姑娘随奴才来。”
秦夫人召见,她不可能不去,只是,这心多少有些忐忑,她已非当年的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而是高高在上的秦夫人。
正文 第645章 献蓉被折腾
进了景恒宫,颇觉得奢华大气,来往的宫女的衣裳都极为精致,羊献蓉还看到了一个较为熟悉的面孔,灵鸠?她入了景恒宫?
进了内殿,小太监便让她在那候着,过了大半个时辰,秦夫人才缓缓而至,她抬头偷瞄了一眼,妆容依旧精致,头上梳着十分繁重复杂的发髻,横插着朱钗,点缀着一颗硕大的南海珍珠,眉眼凌厉。
她坐下之后,半响才道:“抬起头来。”
羊献蓉这才抬起了头。
秦芮上下打量她一番,淡声道:“之前在东宫,并未细看,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美人胚子,怪不得能得到皇上青眼。”
“娘娘谬赞了。”
“你可知本宫找你来,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
她在她面前,倒是不卑不亢,秦芮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微微皱眉,她跟那人……神韵之间倒有几分相似。
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十分厌恶,甚至感觉胸口被压的有些透不过气来!那个人!死了五年了,可是她的影子似乎依旧无处不在!
太子、长乐王、甚至是皇上,都从未忘记过她,就算是那些宫人,私下也会说起她,那个所谓的贤后,已被他们神话的女人,就如一团阴影,一直笼罩在她心头,到现在,她还只是个夫人,凤位的宝座,似乎遥不可及!
“锦绣姑娘入宫时间尚短吧。”
“回娘娘的话,奴婢的确入宫不久。”
“恐怕这宫中的规矩,有些还不清楚吧,流苏,教教她一些规矩。”
她让人教规矩,倒的确是真教规矩,行礼、敬茶、磕头,这些入门规矩,一遍又一遍的来,并且十分苛刻,就算她做的再好,也会被训斥,秦芮就这么看着,神色阴冷。
羊献蓉咬牙受着,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小丫头倒十分有效,折磨她的身体,践踏她的尊严。
她曾是皇后,只是换了具身体之后,便不再将自个当成所谓的皇后,心理又十分强大,所以,就算被折腾,她的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秦芮一直暗中观察她,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她的膝盖都青紫了,她才喊了停。
“姑娘兰质蕙心,这么短的时间内,规矩的确学的不错。”
羊献蓉纵是身子再好,也有些摇摇欲坠,苍白着脸道:“娘娘谬赞了,学好规矩是奴婢的本分,况且奴婢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着的,有什么纰漏,皇上也会怪罪。”
她故意提起皇上,就是明着告诉她,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她如今的主子是皇上,让她多少顾忌着些。
“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皇上会喜欢呢,本宫有些累了,你退下,以后,本宫倒是时不时的召见你才是。”
“奴婢出来,得先禀告张公公,若是他允许,奴婢自然愿意到景恒宫来伺候娘娘。”
她提到了张公公!张全,他是太监总管,又是皇上的心腹,他知道,就代表皇上知道,她这么说,也有几分威慑的意思。
正文 第646章 刘阐摔断腿(一)
秦芮的眼微眯着了起来,看着娇娇弱弱,心计却半点不少,处处拿皇上压她,是以为她没法子?
秦芮挥手让她退下了,流苏上前,低声道:“娘娘,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了她?”
秦芮道:“她这次入了景恒宫,若出了事,谁都知道是本宫做的,就算要下手,也只能暗中行事,不急,她不过是个小宫女,对付她有的是机会,阐儿呢?”
“四皇子闹着要去东宫,那些太监宫女正劝着呢。”
秦芮脸色微变,一拍案台,用力过猛,手掌都疼了起来。
“他就是还惦记着他的大哥二哥!本宫养他这么多年,算是白养了,不是亲生的,果然就不是亲生的,怎么都养不熟,本宫还能指望他什么?”
流苏忙安抚道:“娘娘,四皇子还小呢,在他心底,当然还是跟娘娘最亲近,娘娘可要沉住气,太子中毒的事,多少人盯着,想要借此大作文章,娘娘越冷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秦芮深吸了几口气,将火气压了下去,起身去见了刘阐。
刘阐一直闹着要出去,却被那些太监宫女拦着,耐性全消,一脸的戾气,手中还拿着鞭子,朝一人身上狠狠的抽了过去,口中厉喝道:“你们快给我滚开!”
“怎么了,这是?”
秦芮走上前淡声问,刘阐见到她,忙飞奔了过来,一脸委屈道:“母妃,这些奴才太可恶,竟敢拦着我。”
“是本宫的意思,外面那么乱,你为什么非要跑出去?乖乖的留在景恒宫不好吗?”
刘阐噘嘴道:“我听说大哥生病了,想要去看他,母妃,你不会也不同意吧?”
秦芮温声安抚道:“东宫那边正乱着呢,你过去,也只是添乱,待过了些时日,再过去,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就要现在过去!”
秦芮的脸色冷了下来,一把拽着他的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屁屁,沉声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来人,将四皇子带到房间里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他踏出房门一步。”
她从未对刘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刘阐被吓着了,反应过来之后,人已被带回了房间,并已反锁了起来,就算他在里面怎么闹,秦芮也不许旁人开门。
刘阐性子本就有些暴戾,将屋内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可闹的再怎么凶,也没人来开门,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去东宫,为何母妃会发这么大的火?
窗子是关着的,他试着推了推,没推动,便用烛台砸,这才有了些许的松动,刘阐心中一喜,却见窗户自个开了,一人悄然出现在那,刘阐愣了一下,随即十分欢喜的叫了一声:“九叔叔!”
正是宋九,他掠了进来,将他抱在怀中,看着满地的狼藉,轻声问:“怎么了,这是?”
刘阐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九叔叔,我要去东宫,你带我去好不好?”
“东宫那边守卫森严,不好进去。”
正文 第647章 刘阐摔断腿(二)
刘阐不依:“可是我听说大哥受伤了,我想去看他,母妃就是不愿意,那可是我大哥。”
宋九只好道:“秦夫人怕是不愿你与东宫那边走太近,九叔叔现在就带你过去,不过,我们要尽快赶回来,不能让人发现,如何?”
“好。”
刘阐一口应下,宋九轻功甚好,带着他依旧能随意出入东宫。
太子的病还未好,依旧在床榻之上安歇着,刘阐偷偷开了门,偷溜了进来。
“三弟?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刘阐一进去就扑在床榻旁,眼圈都红了,一脸委屈道:“大哥,我听说你受伤了,到底受了什么伤?”
“已经什么大碍了,你是偷溜过来的?”
“恩,母妃不准我来东宫。”
提及秦夫人,太子的眼色便冷了下来,果然,又是那女人。
他摸了摸刘阐的头,轻声安抚道:“我没事,你不必过来,留在景恒宫听她的话,不要任性,明白吗?”
“大哥……是不是也嫌弃我了?”
刘熙哑然失笑:“说什么呢,大哥怎么会嫌弃你?”
“我知道你跟二哥都不喜欢母妃,所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