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中午出来,又能在人身上留下来爪痕,你的人虽然小,道行可不小啊!”叔父冷冷说道:“小小年纪,自己是修不来这么深的,是跟谁学的?说!”
小女孩儿道:“是我自己怨气大!”
“满嘴瞎话!”叔父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跟谁学的!?不说实话,我叫你连鬼也做不成!”
小女孩儿两眼圆整,脸色猛地变得青黑,面目扭曲的狰狞可怕,呲牙咧嘴看上去很像是要扑上来咬人。
叔父却不屑道:“你不妨再装的厉害点。”
我也连忙说道:“你快老实点!这位爷爷脾气可不好。”
小女孩儿一言不发,突然扭头就跑,叔父猿臂轻舒,一把揪住了小女孩儿头上的辫子,扯了回来。那小女孩儿扭过头,张开嘴,呲着满口白牙,朝着叔父的手背便狠狠的咬下!
我不禁大吃一惊,待要出手,却见那小女孩儿“哎呀”一声,又急忙松开了嘴巴,脸色惨淡,神情惊恐。
我突然想到叔父练得是童子功,既禁欲,又烟酒不沾,内外兼修,最是精纯,可谓是“一身正气,诸邪不侵”!
这小丫头去咬他,那真是自讨苦吃。
叔父“哼”了一声,道:“看来今天不毁了你,你还要出去害人!”
叔父左手提着那小女孩儿,右手捏起一个诀来,反掌就朝小女孩儿顶门拍下!
叔父虽然不精于相术,但是毕竟是天默公的儿子,偶尔受些熏陶,再加上老爹的传授,所以驱邪灭祟的手诀、步法和口令,他还是懂得不少。
这一掌“大番天印”,诀法既强,掌中真气也十分浓郁,如果真的拍下去,那小女孩儿顷刻间就要烟消云散!
“大!”我心中不忍,登时叫出了口。
“我说!”那小女孩儿也晓得厉害,几乎与我同时呼喊。
叔父的掌心距离她的顶门只剩不到一寸的距离,便即收住——这份收发自如的本事,我真是自叹不如。
“说!”
那小女孩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来,嘟着嘴,显得极为乖巧,道:“爷爷,你放下我,你问什么,我都说。你提着我,不舒服。”
叔父本想不松手,但是突然间又像是改变了主意,松开了手,道:“我看你还玩什么花样!”
那小女孩儿一脱离叔父的掌心,便笑嘻嘻道:“你逼我说,我偏不说!”
话未说完,身子突然往后飘动,同时身影也变得淡薄起来,我刚叫了声:“不好!”那小女孩儿的身影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鬼魂本就是人肉眼难见的,既然她能现出形来,叫人看见,自然也能再消失,刚才叔父抓住她,掌中蕴含精气,她无法作怪,现在脱了身,便捣起鬼来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这鬼丫头小小的年纪,却恁么精滑!
叔父却不慌张,鼻子一耸,突然往前跨出几步——那步法固然古怪异常,姿势也十分奇特,我认得,正是“禹步”中的一式!
所谓禹步,相传是大禹所创,玄门用以辟邪破邪,陈家六相全功又将其加以,独创出三法六式一十八般变化来!
叔父走这一式,有口诀曰:“一跬一步,一步一宿,左阳右阴,阴前阳后,如影随形,初终同步,前横后纵,相辅而成。”
叔父连跨七步,忽而左手向右连变三诀,虚空一抓,口中喝道:“在这里!”
仿佛变戏法一样,那小女孩儿不但凭空出现了,而且又被叔父提在半空中,就好像之前一样,两只小腿乱蹬,我不禁莞尔。
小女孩儿又惊又怕,道:“你练成了五大目法吗?怎么能瞧得见我?”
叔父一惊:“连五大目法都知道,嘿嘿……”
小女孩儿道:“我还知道你是麻衣陈家的人!”
“呵!”叔父冷笑道:“我不认得你,你倒好像认得我!”
连我也吃惊起来,原本还感觉叔父有些为难她,但现在看来这小女孩儿真是不简单,她背后必定另有他人指使!
小女孩儿见我和叔父吃惊,便得意起来,道:“我还知道,你是用五大目法中的阴阳法眼看到我的?”
叔父道:“这次你错了。抓你不用阴阳法眼,只用鼻子就行!”
小女孩儿惊愕道:“鼻子?”
叔父道:“你身上有股骚味。”
小女孩儿登时大怒,小脸涨得通红,愤愤道:“你身上才骚!我又不是狐狸精!”
叔父笑道:“我知道你不是狐狸精,却是个小淹死鬼。”
小女孩儿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叔父道:“淹死鬼的身上有特殊的骚味,而且水质不同,骚味就也不同,我闻一次能记一辈子,所以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要不要再试试?”
小女孩儿登时垂头丧气,道:“你真厉害,我不跑了。”
“谅你也不敢了!”叔父把她放了下来。
小女孩儿仰起脸问道:“你是陈汉生吗?”
“我是他兄弟。”叔父眉头一皱,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到底是受了谁的唆使?”
小女孩儿道:“我随便说说的。”
叔父脸色沉了下来:“我有个绰号叫做相脉阎罗,阎罗是什么意思你总该知道?专门对付你这种小鬼头!所以快老老实实交代!”
这是叔父少有的忍耐,如果对方不是个小女孩儿,叔父恐怕早就不客气了。
“我好可怜啊。”小女孩儿不回答叔父的话,反而委屈的说道:“我总是受欺负,又被我爷爷丢到井里淹死了。”
我吃了一惊,道:“你爷爷是朱大年?”
“是的。”小女孩儿说:“爷爷不是东西。你们能不能替我报仇呀?”
我胸中顿时一股怒气上涌,道:“大,咱们去找那个肉的!”
叔父却突然冷笑道:“好哇,鬼丫头,你刚才叫我爷爷,现在说爷爷不是东西,拐着弯骂我,对不对?我问你话,你故意东拉西扯,好,我就陪你东拉西扯!你那个不是东西的爷爷,干什么要淹死你?”
叔父刻意强调“你那个不是东西的爷爷”,以示和自己的区别。
小女孩儿一笑,神情转而又忧郁起来,说道:“我爸爸死了,我奶奶跑了,我爷爷带着我妈妈,还有我,从镇上来到了城里住。邻居问爷爷我和妈妈是他什么人,他说我妈妈是他老婆,说我是他女儿,又说他结婚结的晚,可这些全都是谎话……他还叫我喊他爸,但是我爸死了,他明明是我爷爷,我不喊,他就打我。”
叔父忍不住骂道:“果然他娘的不是东西!”
小女孩儿继续说道:“他还不让我妈陪我睡觉,叫我妈晚上给他暖被窝……有一天我在门外哭,有人经过,问我为什么哭,我就都说了,刚好我爷爷听见,就把我给丢到井里,然后我就死了。”
原来是这小女孩儿不懂人事,又童言无忌,性子又倔强,对外人说破了朱大年和菊梅的奸情,朱大年怕自己的丑事传出去,就把这孙女给害了!
做父亲的逼死儿子,做爷爷的害死孙女,这朱大年丧尽天良,实在是世上少有的恶徒!
我只气的浑身发冷,恨不得马上就去找他,把他打个半死,不,这样的人就算是打死也不解恨!
第103章 江浦鬼鸭(七)
小女孩儿睁着大眼睛,道:“你们会替我抱不平?”
叔父不回答,而是道:“你那不是东西的爷爷把你投到井里淹死了,就没人管吗?”
“他在夜里捂住了我的嘴,把我丢到井里去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小女孩儿说:“他还到处跟别人说,是我自己贪玩,走丢了,还故意在外面找了几天——你到底替不替我报仇啊?”
叔父道:“你这么大的本事,自己就能害人,想报仇,还用得着我们吗?”
小女孩儿道:“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我不敢靠近他的。”
“是啊。”我可怜这小女孩儿,便替她说话,道:“大,那个朱大年是个屠夫出身,砍砍杀杀几十年,一身戾气。恶人还需恶人磨。”
叔父示意我先不要说话,又问那小女孩儿道:“那你没去找你妈?你妈总不会也戾气很重?”
小女孩儿道:“他们家里摆的有法器,贴的有符咒,我进不去。”
“家里有法器,有符咒?”叔父皱了皱眉头,又道:“那你妈不出门吗?”
小女孩儿道:“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上。只要能睡觉,只要能有好吃的,别的她什么也不管了。”
“猪!”叔父骂了一句,又问道:“你进不去,那你的帮手也进不去?”
小女孩儿一愣,随即摇摇头,道:“帮手?我没有帮手啊。”
叔父道:“你没有帮手,那是谁告诉你,我们是麻衣陈家的人?”
小女孩儿眨眨眼睛,道:“我猜的。”
“好,就算是你猜的。”叔父一笑,道:“你确实是不敢靠近朱大年,对不对?”
小女孩儿点点头,道:“是啊。”
叔父道:“那你怎么让他买的盐水鸭里有了人肉味?”
“我……盐水鸭……”小女孩儿一下子愣住了,眼珠子乱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鬼头,想骗人,你道行还浅!”叔父陡然声色俱厉道:“你的帮手是不是个装聋哑的老头?!”
那小女孩儿脸色大变,惊愕的看着叔父,道:“你,你……”
“想问我怎么才知道的对?”
叔父“嘿嘿”冷笑不止,我却是吃惊不小,所谓“装聋哑的老头”,难道是说我们离开东山岛时接我们的那个船公吗?
就在此时,一股浓郁的骚臭味突然袭来,就像是有人突然挑了担茅粪走近了我们,奇怪的是,那味道却像是从上飘下来的。
叔父突然仰面去看,我也跟着抬头,却见房顶上真的有一桶茅粪倾倒而下!
我和叔父都是惊怒交加,急忙飞身跳开,同时也闭住了呼吸。
只听见“哗啦啦”乱响,那屎尿泼了一地——昏迷不醒的黑脸汉子也被溅了一身,他买的猪肉上也全是。
“爷爷,我走了啊!”那小女孩儿却朝我们摆摆手,笑嘻嘻的往前一飘,又一荡,脚尖不挨地面,身子倏忽间变得稀薄,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叔父喝声:“不好!”想要追赶,却见那女孩儿逃离的方向,地上屎尿弥漫,四处横溢,这街巷又窄,落脚都没有地方,叔父不能飞过去,便止住了步伐。转而使劲耸动鼻子,似是想要闻那女孩儿的方位,但是一嗅之下,却猛地皱紧了眉头,干呕一声,“呸呸呸”的使劲啐了几口。
看见叔父的窘态,我忍不住好笑——这茅粪的骚臭味实在是太过于浓烈,遮住了那小女孩儿的气味,叔父的鼻子又太灵,使劲闻了两口,没哕出来已经算是好的了。
“你还笑!”叔父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好家伙,居然想出来用这种手段对付咱们!”
地上的黑脸汉子突然蠕动了一下,叔父瞧见了,道:“咱们先走,茅粪一泼,虽然弄了他一身,但是倒也把他手腕上的鬼爪给消了。再过一会儿,他就要醒了。”
就这么一走了之,虽然略有些不厚道,但是这地方实在是太臭了,多一秒我都不想再待。
再说等那黑脸汉子醒来,免不了还要向他解释那小女孩儿的事情,那就又要耽误事了。于是我跟了叔父,从没有茅粪的一侧街道走去。
路上,我不禁问叔父道:“您说的那个又聋又哑的老头是那个船公?”
“老头是真的,又聋又哑估计是装出来的。”叔父恨恨道:“船公也未必是真身份!”
我心中突然一阵后怕,也不知道那聋哑老头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幸好他在湖面上没有捣什么鬼,要不然那小小的船一翻,我们岂不是要大大的糟糕?
但是老爹明明说他的相貌看起来不是歹人啊,难道老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叔父又是怎么知道那小女孩儿的幕后指使人就是那个聋哑老头?
这话我还没有说出来,叔父便已经说道:“你爹在上船前就已经瞧出来不对头了,不过他只对我一个人使了眼色。我和你爹在船上一直小心谨慎,只要那老头有什么动作,我和你爹就会立即动手制住他!”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爹是故意大声对我们说那聋哑老头面相忠厚,不是歹人,好叫我们放心上船,不然以老二的个性,势必要露出什么马脚来,叫聋哑老头防备,那聋哑老头就算是想要做什么动作,施什么诡计,也肯定会收手的。
叔父说:“不过倒也奇怪,他把船安安稳稳开到了岸上,除了在半道里叫弘德呕吐,又施障眼法弄出来了一只鸭子外,别的倒也没做什么。”
“那鸭子也是他弄出来的?!”我不禁又吃了一惊。
“嗯。”叔父道:“弘德在船上叫唤那老头不安好心,其实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