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惊诧的看向罗经汇:“他?”
“嗯!”我应了一声,心中暗自忖道:今晚,到底跟谁接头,就看罗经汇了。
牙官站在罗经汇的身旁,打量了罗经汇一番,问道:“客人您这是第几场了?输赢又是各占多少了?”
“我来到赌城,一共赌了三十一场,至今,还没有败过!三十一场,连胜!”罗经汇傲然说道:“今天这一场,是我的问鼎之战!”
“哗!”
赌房中一下子哄闹起来,众赌客纷纷嚷嚷叫喊着:
“我认识他!”
“我也见过他!”
“他,他好像在酉字号房里斗过鸡啊!”
“何止啊!他还在子字号赌房里斗过呢!”
“你们谁有我知道的多?他已经连赢九个赌房了!”
“嘶……”
以赌城的规矩,可以与庄家赌,可以客与客互赌,自觉本事高强、万无一失的,还可以守擂,接受所有庄、客的挑战……不管如何,只要能连赢三十二场,就能拿到最大的彩头!
因为输赢都关系极大,所以赌客们轻易不会与不明底细的人相赌,守擂的也极少,因为那是做众矢之的!
但是,守擂也有好处,那便是守擂者能更快积累战绩,对于急于求胜的人,守擂是冒险却又值得的最佳选择!
所以,诸如马人圭、纪大之辈,在连赢多场之后,就开始守擂,无非是急功近利、迫不及待罢了。
而且正因为守擂有风险,所以守擂者的本事无一不是极高的,为此,赌城中,挑战守擂者的,寥寥!因为谁都畏惧守擂者的实力!
眼下,罗经汇竟然公然提出要挑擂台,而且是在自己的最后一战中,所以全场都为之震动。
我一开始也心头起疑:这罗经汇脑子坏了吧?
但是,忽然间,转念一想,我又好像明白过来罗经汇的意图了。
以赌场以往的经验来看,从来没有人能连赢三十二场的,每每在最后一场必输——也就是说,赌场有人是在暗中窥察赌客的,尤其是那些实力出众以至于连赢的赌客,赌场更是格外关注,对其的底细也把握的十分清楚,这样才能保证在最后一场中有针对性的敌手出现,避免连赢三十二场的赌客产生。
而罗经汇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他让赌场料想不到自己会来这么一手——不但要斗从未斗过的蟋蟀,还要挑擂台!
赌城若是料机失策,必乱阵脚,罗经汇便有机可趁了!
果然,那牙官脸色有些异样,道:“这位客人是最后一场?”
罗经汇道:“我姓罗,在甲戌房中住,所有赌斗的结果,签官都有记录,你可以去查,看我是不是已经到了最后一场。”
牙官笑道:“客人误会了,不是小人不相信,而是小人要确定一下,您这最后一场赌,可是重中之重,您真的要挑擂台么?”
罗经汇道:“赌城里,说过的话,还有不算的么?”
牙官赞了声:“好!”抚掌说道:“观先生行,听先生言,便知道先生是大人物!那这最后一场,咱们就挑擂台!”
“挑擂台了!”
“挑擂!”
“挑擂!”
“……”
台下的赌客们都欢呼起来!
赌城中从来都没有人连赢过三十二场,因此,对于问鼎之战,谁都无比关心,无比好奇,无比期待!
人头攒动着,都挤拥到了台下,我护着娘,也凑到了近前。
只听罗经汇道:“叫擂主上台吧!”
牙官点头,道:“好,客人稍等,我去叫擂主。”
罗经汇眉头一轩,道:“怎么,擂主居然不在赌房里?”
牙官赔笑道:“只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无人挑擂台,擂主觉得待在赌房中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就常常在居室里歇息。”
罗经汇点点头,诡谲的一笑,道:“那你去叫吧,不着急,可以慢点来,总要想想对策,是吧?”
牙官脸色一变,强笑道:“客人说笑了,小人去去就来。”
牙官转身离开。
罗经汇冲着牙官的背影,说道:“你们不知道我的底细,更不知道我这宝贝的底细,就算是现在拖延时间去想对策,也来不及啦!”
牙官没有回头,匆匆而去。
全场一片哗然,众赌客纷纷喧闹,无非是都在议论罗经汇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不是真的能赢够三十二场。
娘在一旁问道:“擂主是谁?”
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没见过。”
想到叔父曾说过杜秋兴,心中暗忖:会不会是他?
牙官去后,迟迟未归,众赌客等得焦急,愈发的议论纷纷,罗经汇却浑不在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由种种迹象来看,罗经汇十有八九不是异五行的人,如果让他赢了赌局,接头就要出问题,所以异五行必定想方设法要赢,可是他们能拿出什么办法来呢?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牙官终于又出现了。他缓缓从外走进赌房中,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如何形容,内外都透着古怪。
不过,奇怪的是,牙官虽然回来了,可是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说好的要请擂主前来,却不见擂主的身影。
众赌客都伸长了脖子望向赌房的入口,那里哪有人影?
“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罗经汇冷冷一笑,忽然也发觉只有牙官一人回来了,便敛容问道:“你请来的擂主呢?”
“客人……”牙官的表情愈发奇怪诡异,道:“有些话要对您说明——擂主,他不在了。”
“擂主不在了?”罗经汇愣了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牙官道:“不在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啊?!”
“什么?!”
“擂主死了!?”
“这……”
全场哗然!
连我也吃了一惊,擂主死了?!
怎么罗经汇刚一来挑擂台,那擂主就死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莫非是赌城不知道罗经汇的底细,自觉无法战胜罗经汇,所以才弄这么一个下策,想故意拖延时间,想出对策?
罗经汇的脸色也变了,道:“我一来打擂台,擂主就死了,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赌城如此大的经营,不会是怕我赢了最后一场,给不起彩头吧?!”
众赌客也纷纷叫嚷,鸣不平:
“对啊!”
“我们不信!”
“把擂主叫出来!”
“就算是死,也死要见尸!”
“赌城这显然是想拖延时间!”
“赌城不能耍赖!”
“……”
牙官摇头道:“客人不要恼,也别急,小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擂主虽然不在了,可是他的宝贝还在。”
第243章 城摞城下(十九)
说话间,那牙官把自己的手臂高高的举了起来,我这才看见他的掌中也托着一个小小的笼子,却不是竹筒丝笼,而是个瓷质的白色笼子,精巧细腻,显得造价不菲。
再仔细一看,那瓷笼子里有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黑色虫子,像是蟋蟀,又像是蝼蛄,伏在其中一动不动。
罗经汇愣了愣,指着瓷笼,道:“这是什么意思?”
牙官道:“不用擂主亲自来,只要他的宝贝在,就能与客人对赌。而且,赌的结果,赌城也认。”
罗经汇惊愕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也忒托大了!主人不在,这小东西能赢得了么!?”
牙官道:“本来这第三层的所有赌房就都是赌灵,比拼的是它们,而不是人。”
罗经汇道:“没有主人,它听谁的指令?听你的?如果输了,算谁的?!”
牙官道:“蟋蟀本来就好斗,不需要主人的指令也无不可。况且,小人刚才已经说过了,不管结果怎么样,赌城都认可。罗先生如果赢了,那您就是赌城中连赢三十二场的第一人!而罗先生想要的彩头,我们也绝对会兑现。”
说罢,牙官环顾赌房中的所有人,道:“在场的所有客人,都是见证!赌城虽大,可绝不欺客!”
“好!”有人听牙官说的傲气,开始喝彩。
罗经汇深深的看了那牙官一眼,又瞥了瓷笼中那黑色小虫了一眼,顷刻,摇摇头,道:“我猜到你们这一定是个阴谋,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就凭这么个小东西,还没有主人,它究竟怎么赢得了我。”
牙官笑道:“胜负在天,谁也预料不到。”
罗经汇道:“那我就看看,这擂主的宝贝,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牙官道:“好!”环顾赌房中的众赌客,喊道:“各位客人,可以下注买签了!签官们,发签了!”
赌房中的牙官们开始忙活起来,我也连忙在人群中开始挤着走动,发签下注。
赌客们几乎是一边倒的买了罗经汇赢,只有极少数,持观望态度,并不下注。
我在我待着的那片区域里,把签发布完毕,就又回来找娘,仍旧是没有遇上老爹、叔父、假明瑶等人。
娘问我道:“你看谁能赢?”
我道:“说不准,不过事情有些奇怪,罗经汇如果赢了,接头的事情不好办,擂主的蟋蟀如果赢了,擂主又死了,去找谁接头?”
娘道:“那就先看看再说吧。”
我“嗯”了一声。
一声锣喧,两家开始亮出宝贝,让蟋蟀下场。
罗经汇抽开竹筒丝笼,把蟋蟀倒入斗池中——我虽然站的地方距离两人稍远,但是我个头高,那斗池所在的台子也高,我倒是能瞧得清楚——我瞧见罗经汇的那只蟋蟀身量极大,尾巴极长,脑袋极粗,脖颈泛青,犹如铁铸,双翅明黄,好似镀金,两只大腿,状若镰刀,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犹如率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一般!
我在心中不禁按赞一声:“好!”
我和弘德小时候也常常在荒野瓦砾中搜找蟋蟀,编制竹筒,带回家里玩闹,可是却从未逮住过这样雄壮的!
如此大的一只,即便是对上了善咬善跳善叫的油子,也未必会输。
一干赌客挤破了头去看,等看见了那蟋蟀的模样以后,也都纷纷喝彩。
罗经汇面色得意,道:“我这宝贝名曰——金翅将军!请亮出擂主的吧!”
牙官看了金翅将军几眼,笑道:“罗先生这些天要了不少的蟹肉栗子粉,都是喂它了吧?”
罗经汇一愣,道:“你刚才去调查我了?”随即眉头一轩,道:“那也晚了!不错,蟹肉栗子粉,就是喂了我这宝贝!你快亮擂主的出来!”
牙官道:“不急,不急。”把那瓷笼缓缓抽开一个口,敲了敲,想叫里面的那蟋蟀出来,却不料那蟋蟀仍旧是伏着不动。
众赌客哄笑,有人嚷了起来:“你那笼子里是个死的吧?!”
罗经汇也笑,道:“这有灵性的宝贝一向都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擂主死了,这蟋蟀莫非也殉主了?”
牙官没有吭声,把瓷笼提了起来,口朝下,使劲拍打了几次,那蟋蟀终于掉下,落在斗池之中。
金翅将军看见斗池中多了个敌人,立时警觉,“嘟”的鸣叫一声,又脆又亮,响彻全场,所有的赌客又都喝起彩来!
再看那瓷笼中掉出来的蟋蟀,通体黑不溜秋,又瘦又小,几乎不如金翅将军的三分之一大,说是蟋蟀,倒不如说是蝼蛄,翅膀耷拉着,半残不残,脑袋低垂着,形容萎靡,伏在斗池中,一动不动,跟在笼子里的时候一个模样,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众赌客都笑:
“这还比什么比啊!”
“对啊,还没打起来,就半死不活了!”
“半死儿?我看是快死透了!”
“叫一声,来叫一个听听音儿啊!”
“这是擂主的宝贝么?他娘的糊弄人吧!亏老子还买了它赢!”
“嘿嘿,现在想改,可是来不及啦!”
“……”
蟋蟀虽然是昆虫,但自古以来,因为善鸣好斗常被人饲养嬉戏,斗蟋蟀的历史也有数千年之久,唐末、南宋、明末之时促织之戏盛行于庙堂江湖,甚至连皇帝都亲自下场较技,虽说是玩物丧志,可其中的学问却是大了去。
这蟋蟀的品类,不说产地,只说颜色,就有红紫头、红麻头、半红麻头、紫麻头、青麻头、黄麻头、黑麻头、乌麻头、白麻头、淡黄麻头、栗色麻头、柏叶麻头、青金麻头等数十种……
其中,以青麻头为上品蟋蟀,黄麻头、红麻头次之,黑麻头又次之,乌麻头、白麻头则为最次……
罗经汇的金翅将军,青如蟹壳,正是上品!而牙官拿出来的那只小东西,浑身黑不溜秋,正是最次的乌麻头。
不看体型,就从颜色上来说,金翅将军几乎已经是必胜!
两只蟋蟀对峙在斗池中,金翅将军愈发显得不俗,真个是:
蹲踞池中似虎虓,积怒不动双目炬!
作势登场气愈怒,双须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