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薛笙白羞怒交加,可也无言以对。
“哈哈……相脉阎罗之名,威震江湖,薛老的名头虽然也不小,可是到底比不了相尊啊。相尊刚才一出手,真是不同凡响,可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大开了眼界!”许丹阳笑着把邵如心从背上放了下来,然后上前来朝叔父深深一揖,道:“另外,还要多谢陈相尊!”
“可不敢当!”叔父斜刺里一滑,躲过了许丹阳那一揖,摆手道:“许首领可没有啥要谢我的。”
“有的,有的。”许丹阳道:“刚才在大殿之中,要不是陈相尊手下留情,恐怕我的这只手已经被您的石子给打废了。”
“哎呀,那许首领可是误会了。”叔父道:“我那是学艺不精啊!那粒石子是打张易的,可不是打您的!谁知道我的本事不到家,失了准头,差点误伤了您!对不住,对不住!还好,许首领本事高强,轻巧巧的就躲了过去,真让人佩服。”
“哦?”许丹阳道:“那陈相尊怎么又把张易给踢到了大殿外?这很容易让人误会陈相尊有意要救张易啊。”
“嗐!许首领又误会了!”叔父叹道:“说来惭愧,当时我想的是一脚把那个邪教徒给踢死,谁知道那个兔孙也怪有本事,也不知道使得是啥歪门邪道的手段,反而借着我的踢劲儿,逃出了大殿!哎呀,弄出这种事情,我这张老脸可是没地儿搁了。”
许丹阳道:“那陈相尊为什么又跟着逃?”
“还是误会!”叔父道:“我们哪里是逃跑啊,我们是出来追那个邪教的兔孙,好将功赎罪啊!谁想到那个兔孙跑的真快,我们仨拼死的撵,好不容易刚抓住了他的肩头,袁重山那老货在后面吱唠一嗓子,吓得我手一抖,那兔孙又蹿了!袁重山,你说说,你没事儿叫唤啥!?”
袁重山气的脸色发白,不敢吭声,只喘粗气。
许丹阳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叔父道:“谁说不是呐!”
许丹阳道:“那晚辈有些奇怪,陈相尊怎么会在大殿里的梁上藏着呢?”
叔父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一竹道长和我有些交情,所以我特意带着侄子来认认这位命术界的前辈。结果,我们刚在殿里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来了,趴窗户瞅了瞅,原来是几个偷偷摸摸、龌龌龊龊的贼,往大殿里摸。我们仨就想着先藏起来,看看这伙儿龌龊贼准备干啥坏事,这不,没地方躲,就上了梁。”
“哦?”许丹阳道:“像陈相尊这样大的本事,还怕几个小贼?”
“唉……好汉架不住人多,猛虎干不过群狼。”叔父叹口气,道:“谁叫人家人多?咱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藏起来瞅瞅再说,这样也稳当点。”
许丹阳点点头,道:“陈相尊真是有经验!怪不得麻衣陈家独步江湖一千多年了,仍然声名不坠,感情是人人都行事小心谨慎啊,这一点,可真值得我们这些后学末进好好学习学习。”
叔父道:“小心好,小心好,只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嘛。”
许丹阳和我叔父,两人你三言,我两语,既是话赶话,又是话藏话,问的快,答的也快,看似谈笑风生,却各自暗藏机锋,听得我在旁边暗捏一把冷汗。
也真没料到,叔父竟还有这等口才,把话说的滴水不漏,破绽全无,到底是相士真传,铁齿铜牙,真是无愧“相脉阎罗”中的“相脉”二字,比起来,麻衣陈家上上下下,倒是我的嘴最笨,真是辱没了祖宗。
眼见袁、计、薛、雷四人各个气的翻白眼,却无可反驳,叔父笑吟吟的说道:“许首领啊,虽然那个张易逃跑不是我们的责任,但是也多多少少有点干系,要不,我们帮五大队追追?”
许丹阳道:“陈相尊客气了,那个张易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敢劳烦陈相尊,我自有安排。”
叔父道:“哦,那也好。”
许丹阳又看向一竹道长:“这位就是茅山派的掌教真人?”
“不敢当,不敢当。”一竹道长慌忙道:“贫道一竹。”
“果然是仙风道骨,一派名家风范。”许丹阳赞了几声,又看向我,道:“这位世兄是陈相尊的侄子?”
“对对对。”叔父接口道:“是我大哥的长子,陈弘道。”
“好啊,久闻陈汉生老前辈神断之名赫赫,却可惜金盆洗手了。”许丹阳叹道:“不过,这位陈世兄相貌堂堂、仪表不俗,也真是有家族遗风,可喜可贺!”
我说:“谢谢许首领夸奖。”
“今天认识了两位前辈和一位少年英雄,真是得大于失!”许丹阳遥望天际,道:“时间不早了,暂且别过,咱们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许丹阳朝我们拱拱手,然后回顾众人,道:“咱们走。”
“队长!”薛笙白嚷道:“就这么走了?这姓陈的,他,他——”
“薛老,该走了。”许丹阳道:“我相信麻衣陈家的作风,也相信相脉阎罗的为人,别忘了,木堂的乌龟就是陈相尊除掉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是一伙儿的?”
叔父笑道:“知我者许首领也。”
薛笙白愤愤然,却也只能默不作声。
许丹阳背了邵如心,带着众人徐步离开,走得两三步,那邵如心忽然扭过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射出阴冷的光来,口中说道:“麻衣陈家!”
我心中一悸,那邵如心已经把头又转了回去。
许丹阳一干人越走越远,终于出了我们的视线。
一竹道长惊魂甫定,长吁一口气,回顾叔父,愤愤然道:“琪翁啊琪翁,你真是胆大妄为!自来江湖不扰庙堂,你倒好!居然敢对五大队的人出手!你安的是什么心!?”
叔父道:“我安的是熊心豹子胆,咋?!你瞅瞅你那样色儿,堂堂个茅山派的掌教,胆子比女人还小,你还不如那个四岁的丫头片子呐!”
“我不与你斗嘴!”一竹道长说:“我只问你,你救张易那等邪徒做什么?!”
叔父道:“不救他,难道等着许丹阳杀了他?”
一竹道长说:“杀他也该!”
叔父道:“杀人容易,找人难!往生咒到底是谁弄出来的,你不想知道了?”
“嗯?”一竹道长的脸色稍稍缓和,道:“你的意思是,施恩于张易,然后从他那里打听出来五行教的底细?”
“你以为呢?!”叔父道:“好不容易得了个线索,我绝不能叫它给断了!张易的胆子小,可骨头不算软,五大队那威逼利诱的法子不中,得用我的。我从五大队手中冒险救了他的命,他总不能知恩不报?”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叔父甘冒奇险,打的却是这个算盘!
一竹道长踌躇着,说道:“此法倒也可行,只是你冒的险委实太大!就不怕折在五大队手中?”
“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哪能套得住狼?”叔父道:“五大队这几个人的本事,我在梁上差不多都瞧清楚了,哪一个都有破绽!只要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各个击破,易如反掌!”
一竹道长说:“单打独斗,确实无人能敌得过你。可若是五大队合力将你毙掉,你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48章 滴血木偶(十九)
“合力?不可能!”叔父道:“袁重山跟我认识,计千谋是个老滑头,这俩人都不会对我下死手,许丹阳是五大队的头头儿,为了江湖和庙堂两股势力之间不相互敌对,轻易不会跟江湖上的名门大派结怨,对我下手那可是结怨麻衣陈家,甚至是整个江湖正道!他许丹阳下不去手!雷永济呢,对许丹阳又是言听计从,只有薛笙白是个信球二杆子货,可独木难支啊,我怕啥?”
一竹道长说:“许队长的手段狠毒,为人确是正直,心胸也大度,念在你是麻衣陈家的人,名声又好,不跟你为难,算你走运。只是你这行径,等同于赌命,赌你自己的不算,还连带你侄子,你就不怕万一惹祸出事?”
我连忙说道:“道长,我也不怕的。”
叔父道:“我陈汉琪就是算定自己必死无疑了,也能保我侄子安安稳稳,更何况算准自己死不了?好啦,老牛鼻子真是嘴碎,嘟噜起来叨叨叨的叨个没完没了,烦死人了!你回你的道观,我和我侄子去找张易!”
叔父转身要走,一竹道长却抓住了叔父的胳膊,道:“且慢!你知道张易去往何处?”
“当然。”叔父诡谲的一笑,道:“你忘了是我送他走的?”
一竹道长诧异道:“我就在近旁,并无听见他说去往何处啊。”
“哈哈……”叔父笑的得意非凡:“我送他的时候,抓了他的胳膊啊!”
“那又怎样?”
“我暗中透气入穴,悄无声息的伤了他的经脉!”
“啊?这是何故?”
“叫他跑不远啊——刚开始的时候,他肯定是约摸不到的,等跑个一时半会儿以后,他那半边身子就得麻了,肩磨头麻,俩手麻,胳膊、腿、脚全都得麻,想跑都跑不掉!”
“你,你,你这是猫捉耗子,戏弄人!”
“哪儿跟哪儿啊!他是个逃犯,跑不动的时候会咋办?肯定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被人发现!这样,我不就找得到他了?”
“他隐藏行迹,你如何找得到?”
“真笨啊!跟你还说不清了——我和弘道上山的时候,特意观察过四面八方的环境,大路小路,山坡草地,泥洼树林子,哪里开阔,哪里偏僻,哪里能藏,哪里能躲,我都一清二楚!以我透入他身上的劲力和他的道行来算,他应该是在下山之后不久就会发作,他肯定是立马找地方藏,嘿嘿……他身上溅的还有血,凭我这鼻子,把他扒拉出来,还有啥难处?”
我和一竹道长全都愕然,听他这一番话,我才知道叔父的心思究竟细腻到哪种地步,简直是可怕可怖!
一竹道长摇头叹息道:“琪翁啊琪翁,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真的服了你!”
叔父“哈哈”大笑:“你以为我这名声是白给的么?老道,好好活着,咱们后会有期!”
与一竹道长作别之后,我和叔父便往山下赶去。
路上,我和叔父都十分留意,怕再碰上五大队那几人,好在沿途都不见他们的踪影。
又走不多时,叔父脸上便有了笑容,开始往山脚下的一片荒林里拐。
我知道是叔父发现了张易的踪迹,尽管地上不见什么脚印,但是跟着叔父走了片刻之后,我便也嗅到了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须臾,叔父在一颗大树下停住,说道:“张易,出来。”
四周并无动静。
我原以为张易是在树上,但是往上瞧了瞧,也不见踪影。
叔父微微笑,脚下一拧,踢出块石头,“嗖”的平飞出去,穿过临近地上乱长的几片荒草丛,只听“哎唷”一声叫,有个人影窸窸窣窣的从草丛里爬了出来,正是张易!
只是他的动作十分奇怪,是右手和右脚撑地,像螃蟹似的,横着爬了出来。
我看的忍不住好笑,那自然是叔父暗中透劲儿的“效果”了。
张易左右瞧瞧,见只有我和叔父,略略放心,道:“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叔父道:“我嗅到你身上的血腥气了。”
张易吃了一惊,道:“那五大队的人呢?”
叔父道:“他们可没这本事。”
张易这才放心,连忙道:“刚才多亏了您出手救我,您这是再生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叔父道:“好说。”
话说到这里,暂都无话可说。张易扭着身子,偷眼打量我和叔父,叔父不吭声,我自然也无话,气氛诡异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张易先忍不住,小心翼翼询问道:“您,您是相脉阎罗陈二爷?”
叔父“嗯”了一声:“是我。”
“那这位小哥是,是您的公子?”
“是我侄子。”
“哦!少年英雄,久仰大名!”
都不认识我,还久仰大名,我:“……”
又沉默了片刻,张易偷觑着叔父,道:“陈二爷,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别介意。”
叔父又“嗯”了一声,道:“你说。”
张易道:“您是正,我是邪,常言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不是一路人,您,您没道理出手救我啊。”
叔父瞥了张易一眼,道:“本来是没打算管你,不过你不怕死,临了没出同门,骨头还算硬,很合我的胃口。我正好又跟薛笙白、袁重山有点私仇,也忍不了许丹阳在我眼皮子底下抖威风。”
“这样啊!”张易的脸色愈加轻松,他竖起了大拇指,道:“敢跟五大队打的人,没有!陈二爷不论是胆量还是本事,在天底下都是这个!”
叔父道:“别拍我马屁,我现在也后怕。”
张易略尴尬的一笑,道:“江湖上混的,救命之恩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