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公子自然也没能脱离经验,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黑圆的脸蛋上留着自以为很帅的胡渣,暗花POLO衫立着领子,松垮的裤子配着大金色的H皮带。
这一身打扮看得宋儒儒赶紧多看了边尧两眼洗洗眼睛,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天下公子的问题。“我不是第一次上节目,也没有发自拍。”
“你们小姑娘不就喜欢发自拍嘛,要不我帮你拍吧,我拍照技术可好了。”天下公子以为她在矜持害羞,却不知道强行撩妹最为致命。
宋儒儒按下发送键后放下手机,冷冷地说,“不需要,谢谢。”
天下公子没想到自己主动搭讪竟然被狠狠拒绝,一时间难以下台,只能强行不屑。“一个小网红还得意了,你没看见超模温惜都坐在那儿等我吗?她可是我的粉丝。”天下公子见宋儒儒年纪不大,以为她是哪个直播主持或是写点鸡汤段子的小网红呢。
宋儒儒确定以及肯定,以温惜的看书品味绝不会看天下公子的种马历史小说,她最爱的都是玛丽苏文啊!不过节目马上就要开始,宋儒儒也不想与他抬杠,便点头笑笑,继续拿起手机不说话。
天下公子被人无视,脸色甚是难看,他在网络上可是一呼百应的大作家,什么样的女粉丝没见过,这小姑娘算哪根葱啊!他正生气的时候,只觉得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他的后脑勺,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与他遥遥相对的另一边,修颉颃睁大了双眼十分凶残地瞪着他,眼里释放出“宇宙第一小心眼”的光波。
哔哔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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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的主持风格幽默风趣,一改他之前做新闻主播的严肃正经,仿佛这才是他的真正舞台!节目前半场进行得非常顺利,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修颉颃和宋儒儒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沟通与交流,这也确保了节目的顺利进行。
到了下半场,唐墓的结构和保留的文物都已经聊完了,话题便围绕老妪的巫女身份展开。在此之前修颉颃就已经将推断写成了一篇论文,发表在专业期刊上。商族后裔、唐代巫女便是老妪最重要的两个标签。
这虽是一档历史文化节目,考据自然是重点,但综艺效果也不能少。在场的五位嘉宾里也只有修颉颃和周礼伯算是考古行家,宋儒儒还算是专业出身,天子公子和吕德讲师就没那么在行了,节目组安排他们参加也是为了增加话题性。
可往往越是外行,越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显摆,类似于某种自卑心理,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短板,所以先发制人,抢先把话题往自己擅长的领域上扯。
天下公子最擅长写杜撰体历史小说,男主是清一色的种马,在各个朝代都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所以他说起的话题自然少不了直男癌的思维,“都说唐朝民风开放,老妪又跳《桑林》这类奔放的舞曲,她棺椁里可有什么暴露的衣服?”
吕德讲师就稍稍不一样了,她开设的国学讲座一向宣扬复兴周礼,谈论这种话题在她看来是极其粗鄙的,“女子以德为先,巫女不知礼数也难怪后继无人,孤独终老。”
宋儒儒忍不住要为巫师团体正名,“《山海经》里记载有十巫,皆是能上天下地通鬼神的巫师,又多兼神医。《吕氏春秋》亦有记载‘巫彭始作治病工’,在古代巫师与医生本为一职,怎么会是不知礼数之人?反倒是博学之才。”
吕德讲师对巫女很是不屑,“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巫师虽有博学却不相夫教子,也是枉然。”
这话正中天下公子的下怀,他鄙夷地看了宋儒儒一眼。节目开始时边尧就一一介绍了嘉宾的身份,天下公子才知道宋儒儒并非他以为的小网红而是一名女博士,然而这并未让他对自己之前的冒犯有所后悔,反倒莫名有了一种迷之优越感。“是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巫师也好,女博士也好,那都不行,女人太强,男人不爱。尤其是女巫师,那得多可怕啊,万一两人吵个架她还能诅咒你呢!”
边尧本来想替宋儒儒接话的,但宋儒儒的战斗值何须他人帮助?
天下公子话音刚落,宋儒儒就噗嗤冷笑了一声,“天下公子是小说写得太投入了吧,您的新小说是不是清朝的啊?我以为大清都亡了,不会再听到这种言论了呢。”
天下公子还记恨节目前宋儒儒对他的不屑态度,此刻竟觉得宋儒儒女博士的身份是个弱点,“这可不是我说的,女博士到哪里都是叫人害怕的,相亲市场里可都是低配。”
吕德讲师点点头,“《女诫》有言,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阴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要我看,班昭定是自己早早做了寡妇,就盼着天下女人都和她一样守寡才好,所以才会写《女诫》。吕老师,您不会真的认为女人就得一辈子相夫教子吧?那您抛头露面上节目可不太好哦!还有天下公子,您这么懂相亲市场行情,难道您一把年纪还在相亲?那我觉得您可能才是低配吧。”
论怼人,宋儒儒根本没在怕,尤其是天下公子这么low的直男和吕德这样心态畸形的妇女,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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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担心他们三人的对话再进行下去宋儒儒就要舌战群雄了,赶紧把话题扯回来,“大家讨论得这么热烈,看来女巫师的身份还是很特别的。修老师,您还见过其他朝代的巫师墓葬吗?”他说着递给修颉颃一个眼神,可修颉颃一直死死瞪着天下公子和吕德,根本没在看边尧。
边尧只得尴尬地将话题转向省博专家周礼伯,“看来修老师不太清楚,周老师您知道吗?”
周礼伯摇摇头,“这倒真没有过,巫师在各个朝代都并非上等职业,墓葬形制较低所以难以保存。这位女巫的墓葬规格在庶民中算上等,尤其是从陪葬品可以看出她生前积蓄颇多。”
一听这话,天下公子便又来抖机灵了,“刚才修老师说唐朝早已不盛行《桑林》了,那老妪哪来的积蓄啊,这巫女该不会中途改行了吧……”
修颉颃被宋儒儒规定在节目上禁言,所以看着她与两人争执也不能开口,眼下他终于被点名,有了说话的机会,立刻拿过话筒严肃又认真地说起上一轮的话题,枉费了边尧好不容易才把话题扯开。
“博士是一种学历等级,只要考上博士就是博士,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分。”
天下公子认为只要是男性便应该认同自己,面对修颉颃的呛声有些意外,“修老师说笑了,难道你喜欢女强人,喜欢女博士不成?”
“我喜欢啊!”修颉颃中气十足地回答他,“她能成为博士和强人说明她聪明能干,这是优点,又不是缺点!”
宋儒儒瞬间就红了脸,她别过脸去不看修颉颃,他还真是厚脸皮,无论到哪都把喜欢挂在嘴边,这么大人也不知道收敛!
边尧瞧出来了,这小子现在是到处给自己加戏啊,真真不能小觑了!但边尧碍于主持人的身份并不能参与互怼,只能保持中立的状态,尽可能缓解冲突,维持节目的正常进行。“其实大众把女博士归为第三类人,也是长久以来对女博士的刻板印象。其实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中,男女地位本就是平等的,不必非要分出高下,男主内女主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天下公子嬉笑着问自己的盟友吕德讲师:“吕老师,难道您希望您儿子找个女博士做媳妇?每天早出晚归,不做家务也不带孩子?”
“我可不喜欢,孩子的教育离不开母亲,要是一个母亲连孩子都不带,那算什么女人啊。”吕德讲师蹙眉摇头。
“那您多虑了。”宋儒儒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您儿子见过活的女博士和女强人没有,您这样嫌弃,只怕是小学生担心北大和清华抢自己该怎么办吧。”
吕德讲师一脸过来人的得意表情看向宋儒儒,“你还年轻不懂事,等你到了我的年纪,结了婚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女人太有事业心,家庭一定不和睦,肯定要离婚的。”
这话是中年人的杀手锏,但凡他们说不过别人时就搬出这座大山,没有知识储备就用经验强行取胜,也不管自己的经验是对是错,反正要把所谓的“中年智慧”发扬光大,仿佛宋儒儒只要此刻没能年长二十岁就没有资格反驳她似的。
☆、55,你还是欠我人情吧!
PART 55
宋儒儒一时语塞,按道理说吕德比自己年长,尊重长辈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可遇到这种长辈怼吧不懂礼貌,不怼吧怕她祸害苍生,最可怕的是他们一旦使出“我有经验你不懂”这一招,基本就等同于耍无赖了。
创业不如考编制,我有经验你不懂。
结婚生子最重要,我有经验你不懂。
丈夫出轨忍一忍,我有经验你不懂。
他们根本没在和你辩论,纯粹是倚老卖老,偏偏宋儒儒还真就没有那些“垃圾”经验。
远处的修颉颃见宋儒儒蹙眉为难,心头微微一颤,若要有理有据地反驳吕德倒也不是不能,只是……
有些话要说出口并非易事,每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吐出时总会将喉腔烫得鲜血淋漓。可他真的很担心宋儒儒,明知道她很厉害不会被人欺负,却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修颉颃喜欢看到她笑,因为她生气的样子凶巴巴的很吓人,而且她只要一生气就不爱理他,就连哄温惜的那三招都没用!
天下公子见宋儒儒无话可说,立刻就获得了精神胜利,“牝鸡司晨,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井底之蛙,终究还是目光短浅。”宋儒儒虽然不能反驳吕德,但回敬天下公子一句还是毫无压力。
天子公子此刻有吕德的话做盾牌,自然刀枪不入,“吕老师都说了,你还不懂事,只怕井底之蛙另有其人。”
宋儒儒深吸一口气,看来今天她不大开杀戒是没办法了,年纪大了不起啊?传播这种不正确的三观,年纪大也只能说明跟不上时代了!
哪知她还未开战,修颉颃却先她一步开口。他看向吕德讲师,一双黑眸亮若星辰,清亮的声音犹如碎冰击玉。“吕老师,我母亲和您差不多年纪,她结过婚也有孩子,是一位很要强也很有事业心的女性。他们结婚十年后因为我父亲出轨,我母亲就提出了离婚。”
他这话一说,吕德讲师以为他是来助攻的,连忙附和,“这就是我说的女人太有事业心,家庭就是不和睦!”
修颉颃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后来我母亲遇到了我的继父,他鼓励我母亲去追求自己的事业,为了让她可以安心工作,继父还时常请假在家照看三个孩子,他们的感情非常好,我们家也特别和睦。”
“其实这么多年,我母亲一直没有变,她始终在追求自己的事业,也始终是要强的性格,而变的只是她身边的人,所以影响家庭和睦的并不是有事业心的女性,而是那些认为女性不应该有事业的男性,他们本身才是导致家庭不睦的真正原因。”
吕德讲师和天下公子哑口无言,吕德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也许你母亲和你父亲不离婚,只要她多照顾家庭,化解了矛盾,你可能比现在更幸福呢?”
修颉颃摇了摇头,“不会的,因为我父亲去世了。”
宋儒儒一下怔住了,她全然没有想过修颉颃会为了帮自己反驳吕德在节目上将往事和盘托出,那是他的沉疴旧疾,是他的往日伤疤,原来他并非一个没有风吹雨淋的人,他睡梦中的啜泣也并非装可怜。
她想起他说的话——“我不可以是真的可怜吗?”
宋儒儒想,或许修颉颃并没有给自己加戏,相反的,他将很多故事都藏在心里,像个自闭的小孩子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一人给自己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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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一结束,天下公子和吕德讲师黑着脸离开,边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温惜揪去了后台。周礼伯因为对唐墓颇感兴趣,散场后还在与修颉颃讨论问题。
宋儒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静静地看着侃侃而谈的修颉颃,他认真又专注地向周礼伯讲解自己论文的观点,仿佛节目里的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但她却看出他清亮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悲伤,像是皎月当空却有乌云掠过。他还是受了伤的,揭开伤口与人分享血淋淋的过去并非一件易事,就像他放弃原本的黑白世界一样,每一次都很艰难,却又不得不那么做,只因为她比过去更重要。
等他和周礼伯谈完话,他才稍稍松懈了精神,明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流露出疲倦的神色。
“修颉颃!”她叫了他一声。
忽地听到她的声音,修颉颃一下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宋儒儒竟没有走,他向周围看了一圈,边尧和温惜都不在!“你在……等我吗?”
“恩。”宋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