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傅令元不在身边的第一百二十天,特别想他。
“……孩子差不多要满六个月了,肚子已经胀得像个气球,我坐在书桌前有些困难。保姆建议我如果非要记日记,就用录音笔口述,犯不着非要用笔写。我尝试了几天录音笔,却因为犯困睡着,压到录音笔,而不小心把几天的口述都删掉了。孕期的敏感和脆弱,让我忍不住掉了眼泪。我还是用回了纸和笔。”
“傅夫人和清梨还是没能来看我。傅夫人没有明说,我也知道傅家敏感期,傅家的人哪里能随随便便出国?其实没能来看我也没关系,这里的一切安排都十分妥善,我已经胖了二十斤了,开始考虑生完孩子如何减肥的问题了。”
“换纸尿布、泡奶粉、抱孩子等等技能,这些本应该都是你需要掌握的,我却通过晏嘉统统先学了个遍。即便如此,往后一切带孩子的事儿,还是由你来,我只需要负责卸货,就够了。”
“今天才记起来告诉你,你……在国内,已经和我一样,是个死人了——边境的抓捕行动中,由于反抗,你被警方击毙。海城警方的起诉对象,也从你饿陆振华两个人,变成只有陆振华一个。即便如此,陆振华还是企图把很多罪名转嫁到你身、上。这场审判,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反正终归,陆振华不可能再出来了。”
“我在意的是,你在世人的眼中,就这样被永远定格住了身份:青门四海堂的堂主,三鑫集团的CEO,陆振华的干儿子,陆少元。‘败类’、‘毒枭’、‘社会毒瘤’、‘罪恶滔天’、‘恶贯满盈’,等等,无数负面的标签,成为你人生的所有。”
“现在,对于此事的不忿,我已经自己平复了。可笑自己为何要去在意你的身外之名。你决定走这条路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你的将来可能要面对声名狼藉这件事吧?你都无所谓,我又为什么在意?我爱上的那个男人,本就不在上述的任何标签之列。你是傅令元,你只是傅令元,永远都是我的傅令元,是我一个人的,你的好只有我知道,也只需要我知道就够了。噢,对,如今得加上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今天真正想告诉你的是,我很不高兴——”
手机里的消息框倏尔进来消息,打断阮舒写日记的思绪。
斜眼瞥过去,见是焦洋发的道歉,凤眸一冷,她抬手将焦洋拉入黑名单,不予理会。
不多时,褚翘就给她打来电话。
阮舒接起,率先开口:“如果是焦洋让你来邦忙求原谅的,免谈。”
“我怎么可能邦他?”褚翘哼唧,“我是听说了他嘴巴又犯贱,来邦你一起骂焦洋的。”
为了证明她的立场,接下来的两分钟,褚翘果真都在数落焦洋,口干舌燥地喝了水之后,提及:“对了,焦洋前阵子开始不是一直在申请调往边境嘛?”
参与最前线的缉毒工作,是焦洋早就有此意(第724章),自打随老K前去边境配合那次任务后,他心中的火燃得愈发盛。
“嗯……”关于这点,阮舒还是很敬佩焦洋的……当初和傅令元关系都还不错的几个“纨绔子弟”,因为天生家庭阶层的优势,享受社会的很大一部分资料,却并未在享受中丢失掉那份气,不同程度地担负起与之相匹配的社会责任,将来的他们,还会取代他们的父辈,成为中流砥柱。
不论以后他们会不会变,起码现在,阮舒看到希望,一股能与实验背后的靠山相抗衡的希望。
或许麻木甚至死亡的人更多,但至少,依旧不停有新的力量在注入。
“上头批准啦。”褚翘告知,笑话,“他可别再水土不服。”
阮舒抿唇,不予置评。
背景里传出马以的声音,褚翘吓得赶紧匆匆挂电话。
阮舒放下手机,低垂眼帘,视线落回跟前的日记本,安静两秒,重新拿起笔,接着写——
“他们可以放出你已经死了的消息,但不能因为长时间没有找到你人,判定你活着几率的很小。”
“‘要我死很容易。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人和事,我愿意为之去付出生命。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让我想活下去,哪怕活得很艰难’。这是你当初你抱着我贴在我的耳朵旁说给我听的话,我一字不漏都记着。你呢?老K难道没有把我的话带到吗?”
“为什么——”
你还不回来……
落笔在不自觉中越来越用力,直至笔尖划破纸页,她没能写完整最后五个字。
眼泪也氤氲得她的视线完全模糊,想继续写也写不下去了。
阮舒静静地坐着,任由泪珠子啪嗒啪嗒滴落在纸页上,浸透才写完没多久的那些字。
她很确定,傅家的人、褚翘以及焦洋,均未对她隐瞒傅令元的消息,事实的确就是,找不到傅令元。
她也非常清楚,傅令元明知她在等他,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杳无音讯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先让她知道他还活着,安她的心。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原本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没找到尸体,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而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已经越来越多人没有信心了。
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
他一定会回来的……
阮舒趴到桌面上,捂住隆起的小腹,双肩耸动,轻轻啜泣。
第886、我就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晏嘉的百日宴没有办一直是个遗憾,前阵子晏西的十二岁生日也因为各种不方便而没好好过。
阮舒和傅夫人早商量过要给他们兄妹俩补,于是放在一起,在家里办了个小party,热闹热闹。
晏西嘴虽说不在意生日,但这几天陆续收到跨洋寄过来的生日礼物,开心溢于言表。
阮舒作为他的长辈,第一次陪他过生日,亦格外心。
邀请的有晏西在澳洲新认识的同学和朋友,以及附近左邻右舍的孩子。
同样赏脸到场的,还有梁道森和庄以柔夫妇。
庄以柔的预产期只剩不到一个月,和小两个多月的阮舒的肚子差不多大。
阮舒便是如此,常常被误会成八九个月。
孩子们玩孩子们的,阮舒和庄以柔坐在一旁,交流孕期心得。主要是庄以柔说,阮舒听着,偶尔问一两句。
阮舒自问一向学什么都很快,唯独厨艺和母婴知识,仿佛天生不开窍。
厨艺别谈了,她早已放弃,母婴方面好点,通过她的努力,理论知识点她都掌握得很好,并且还在不间歇地学习,只是落实到实践,有偏差了。
所以虽然她在孕期日记里告诉傅令元她会换纸尿片、会泡奶粉,但也是处于初级的“会”的阶段而已,往往她亲自手之后,保姆总要再检查一遍。
嘴她没说,其实挺伤她的自尊。
且,它和厨艺不一样,不能学不好放弃了。
至少目前不能放弃,怎么也得傅令元回来之后再说。
庄以柔喜欢吃甜食,梁道森给她拿了不少糕点,谈及刚刚梁道森工作的地方已经批准,等庄以柔的预产期剩一个星期的时候,他放假在家专心陪庄以柔,直至庄以柔顺利生产。
庄以柔则不是太高兴自己总耽误梁道森的工作,终归两人来到澳洲才没多久,梁道森刚起步。
看着他们夫妻俩相互为对方着想的样子,阮舒想到傅令元能不能赶得及回来陪两个孩子出生都还是个问题,眼里禁不住微微泛酸,以洗手间为名义,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澳洲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又是一个春天到来。
这样从北半球到南半球的季节交替令阮舒有种错觉,仿佛和傅令元的分别已经过去了一年。
分别没有一年,但这个时候是海城的秋天,实打实,再过些天,大概到她和傅令元重逢的两年了。
两年……
她去医院做人流出来后与他在电梯里见着的那一面,倒是如昨日般清晰。
窗外是满目绿意与窸窣细雨的交融,阮舒脑海浮现的则是对海城秋风瑟瑟的记忆。
落坐到书桌前,她翻开日记本,拿起笔。
“……世界都湿了,
星星亮得怕人,
我收起伞,收起滴雨的云,
世界转到零点,托住帝的脚跟。
你还没来,
我还在等。”
这是昨夜睡觉前,读到的一首小短诗,不经意间烙在脑子里了。
阮舒怔怔地发呆片刻,再拿笔,将诗句末尾的句号改为逗号,然后往下补了几句——
“我还在等,
等风也等你,
等风风不至,
等你你不来……”
笔尖尚未离开纸页,风铃摇晃发出的悦耳之声传入耳。
夹杂其间的却是一把熟悉的沉磁嗓音,低低地轻笑:“谁说我不来了?傅太太对我还是不够有信心啊。”
竟还颇为委屈。好像紧接着该没羞没臊地要她安慰他、补偿她。
阮舒怔忡,循声回头。
房间的门开着。
一道逆光的颀长人影站在那儿。
他的眉眼分明隐匿在光线,非常模糊,却又神能看清楚他脸挂着闲散不羁的笑意。
阮舒猛回神。
“三哥……”
唤着,她忙不迭起身朝他奔去。
才一步,脚下冷不防一滑。
阮舒猛地睁眼。
入目的是晏西满是关切的小脸:“小姑姑……”
阮舒的目光涣散了两秒,反应过来什么,急急往房门口瞧。
却空无一人。
阮舒起身,走到房门口东张西望,还是没有傅令元的半丝踪影,只看到九思和二筒。
她还是不甘心,扭头问晏西:“你一个?你看见其他人了么?”
晏西钝钝摇头:“我只看见小姑姑你靠在椅子睡着了。”
睡着了……
所以是做梦……
阮舒失望地闭眼,抚了抚额头。
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约莫察觉她情绪的低落,正踢她。
阮舒抬手覆隆起的小腹,低着头,轻轻地摸他们。
“小姑姑……”晏西深谙她的心思,“你是不是又在想小舅舅了?”
阮舒刚收起来的酸楚,又控制不住。
晏西抱住她的手臂:“小舅舅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才还没来找小姑姑。”
“嗯……是这样的……”阮舒点头。没有人她更坚信,傅令元没有死,他只是暂时遇到了困境,以致于没法和大家取得联系。
晏西抽桌的纸巾,踮起脚,伸长手臂,细致体贴地给她抹眼角:“小姑姑要被小弟弟和小妹妹笑话了。”
阮舒莞尔,摸了摸晏西的头。
这孩子……和陈青洲越长越像。来澳洲很快将满五个月,他基本是半个大人。每回他给予她的关怀,也总叫她不自觉想起陈青洲。
阮舒其实是感到非常歉疚的。
应该是她照顾晏西和晏嘉才对。
她的本意,确实也希望晏西的童年能得到补偿,过去的十一年不行,起码往后可以像其他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无需小小年纪cao心成年人的事。
如今晏西跟在她身边,却好似让他陪伴另一个傅清辞……
当然,喻而已,她不会是另一个傅清辞。
默默整理好情绪,阮舒问:“怎么不在外面和大家一起玩?”
晏西语气欢喜:“我是进来找小姑姑你出去一起切蛋糕的~”
阮舒恍然,牵起他的手,口吻也轻快不少:“走吧,别让小姑姑耽误你们吃蛋糕。”
保姆把晏嘉一并抱出来。
小姑娘今天身、穿了朵向日葵,模样可爱,又在抓她自己的脚丫子往她自己的嘴里凑,叫人忍俊不禁。
好几个孩子围着她尝试和她互动,晏西的男同学还让晏西以后记得带妹妹出去和他们一起玩。
佣人把蛋糕推来。
蜡烛点着,大家齐声唱生日快乐歌。
阮舒温柔地看着暖黄色的烛光所映衬着的晏西的笑脸,掏出手机,想为陈青洲和傅清辞定格住这一刻。
这才发现,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
时间大概在她刚刚在房间里不小心睡着的那一小会儿。
重点是,号码是跨洋的,不属于傅夫人或者褚翘等等任何一个人。
从来没有过。
这是第一次……
某种直觉让阮舒心潮涌动。
偏偏这种电话她又没办法直接回拨。
怎么会没接到呢?
她怎么能怎么不小心?
明明每天都在守着电话生怕错过不是么?
阮舒懊恼得只掉眼泪,差点没把手机拧折,着急要回自己的房间,琢磨着找褚翘查一查。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又震动。
阮舒滞住身形,乌漆漆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盯着屏幕显示的将将又是相同的那串数字。
手指都僵硬得不好使了。
却本能地没忘记要赶紧接起。
听筒贴耳朵,马传来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