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折眉:“你答非所问。我是问你‘我该不该去’,不是‘我有没有去’。”
不满之后,他又不吝啬对她的夸奖:“我们阮阮果然是最聪慧的,我确实进去了。”
阮舒则笑话他:“冲动冒失,欠缺考虑。万一人家赌场是被你烦得没耐性了,在里面设了埋伏要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
“那就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统统拿去。”
这句江湖气十足的话,傅令元可不是带着笑意说的,而非常严肃认真,听得阮舒一愣,覆在他胸膛上的手下意识就蜷缩起来。
傅令元自然有所察觉,当即扬唇,握紧她的手:“别紧张,那个时候就是犯糊涂,随便想想罢了。”
犯糊涂是犯糊涂,但哪里只是随便想想?阮舒深知,人在脑子拗不过弯走极端的时候,任何事都干得出来。而彼时的傅令元,正处于塑造思想、人格定型的关键时期之际,偏偏也是他人生中最颓丧、最堕落、最茫然找不到方向的时候。
傅令元拿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像讲课的老师教训听课的学生:“专心点。”
阮舒蹙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估摸着这个故事比较长,她坐得腰酸,便往沙发背上慵慵懒懒地靠,并架起一只手支住脑袋。
傅令元便也往后靠,接着夸她:“后面你也猜对了,我进去里头了,看到了格格的爸爸。”
“他找你进去干什么?”阮舒稍加一忖,又猜,“觉得你很有潜质,想收你当小弟?”
事实证明,按套路猜,总是最容易蒙对的。
傅令元这回以自嘲的方式夸了她:“我是不是后面都不用再讲了?你就自己想象?”
阮舒笑,然后像主人怜爱宠物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乖,继续。”
傅令元:“……”
即便她不下达指令,他本来也是要继续说的,不过开启了吐槽模式:“他是一个相当无聊的大叔——”
…………
他跟着赌场经理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门打开后,可以看见一男人坐在里头的办公桌前算账。
听见动静男人抬头,和他很熟似的,说:“来了?”
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和笔,从桌子绕了出去,拿了一只也不知谁曾经用过的杯子,先从热水壶倒了点水进杯子里简单地冲洗,然后往杯子里放了一袋茶杯,再重新倒水,倒满一杯后拿到茶几桌前放下,同时招手:“过来,坐会儿,等我还差一点账算完。”
傅令元当时心里老不爽了,也不可能被一个陌生人招之即去:“你谁?”
“我是谁重要么?”男人笑了一下,“我要是说我是警察,因为你来这里砸太多次场子,影响这里的老板做生意,现在要把你抓去警察局,你信么?”
傅令元唇角一勾,痞里痞气反问:“我说我是你老子,因为你太久没去给他扫墓,现在要把你抓去陪葬,你信么?”
男人已走回桌前重新落座,闻言未怒,反而忖了一下,嘀咕:“我确实很久没去给我爸扫墓了。”
说着他抬眼,“谢谢提醒,小伙子。”
接着他低头,拿起他的笔,翻开他的账本,没再管他了。
傅令元也没打算理他,冷冷一哧声,转身就要出去,结果门从外面被锁了,怎么都打不开。
“你要干什么?!”他扭回头质问。
男人充耳不闻,继续算自己的账。
傅令元黑着脸走过去,伸手要去夺账本。
然压根连账本的边边都没碰到。
傅令元立时被挑起了战斗yu和好胜心,二话不说朝他挥拳头。
结果……
…………
“你输了。”阮舒断言。
傅令元否认:“没输。”
“你输了。”阮舒重复。
傅令元重申:“没输。”
阮舒正打算开口说第三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他带进了幼稚了,赶忙打住,十分随意且敷衍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赢了。快点接着讲吧。”
“我们面对面坐下来了。”——明显,傅令元直接略掉了他惨败的过程。
幼稚鬼。阮舒腹诽,耳朵尚接收着傅令元的声音:“我刚刚说了,他很无聊,坐下来之后他拿出了骰子,和我玩猜点数。激我,说如果他赢了,要我以后给他当马仔。我不堵,他抛出了更诱人的条件。”
“邦你在陆振华跟前露脸?”阮舒猜。
“差不多。”傅令元点头,见她已经来回抬手放手两次,知她手酸,便没让她再自己支胳膊,而将他的胳膊送到沙发被上给她当枕头。
阮舒蹙眉:“你没怀疑他为什么对你这么了解么?”
很明显刻意调查了傅令元吧?
傅令元不爽:“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傻?”
阮舒耸耸肩:“那个时候的你,更受情绪支配,并没有你现在的脑子吧。”
傅令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手指猛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傅令元!”阮舒疼得火冒三丈。
傅令元却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强吻她的额头。
偏偏阮舒碍于他的伤口还不敢用力推他。
趁机揩完她油的傅令元意犹未尽地暂且收住,然后回到正轨上,把故事继续:“我质疑他了。不过我当时估计他也没费太多的力气调查我,因为青门里的几个人,诸如陈玺、黄金荣之流,作为陆振华的好兄弟,其实都知道我和陆振华的关系,也知道我在青门的场子里闹动静。”
“他和我谈话前,表明过他是陈玺的好兄弟,所以知道我的底子倒也正常。我琢磨着他是故意和我套近乎,会觉得终归我是陆振华的外甥。”
“但我那个时候没想到……”傅令元顿了顿。
第780、罪恶
“但我那个时候没想到……”傅令元顿了顿,微眯的眸子明显能看出他在回忆当时的具体场景,“他会在仅仅第一次和我见面、和我还不熟悉的情况下,直接亮出他卧底警察的身份。”
阮舒听言亦略感意外。
…………
鉴于男人先前已经说过一次自己是警察,傅令元轻哧着也再占他的便宜说自己是他老子。
男人并不和他一般见识,无所谓地笑笑:“信不信随你。”
傅令元眯眼盯住他,嘲讽:“如果你是在执行任务的卧底警察,随随便便就把身份告诉别人,不是违反纪律?”
“还有……”傅令元故意停了一下,身体向他的方向倾去,冷笑,“如果你真是卧底警察,那你就是我见过的最蠢的警察,主动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我现在可以威胁你为我做任何事,否则我就向青门揭露你!”
男人好像并没有在听他说话,兀自啜了茶,嘀咕:“味道不太对,果然还是前两天天气不好,茶包有点潮了……”
抬眼他看傅令元,抱歉道:“你要不将就一下?下回再给你喝好点的。”
傅令元:“……”
一挥手,他就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重重摔到地上:“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你是条子,就放我出去!”
男人锲而不舍,将摇骰子的家伙往桌子上一放:“我开出的条件在这里。”
简直鸡同鸭讲!傅令元走去撞门,这门却tm的焊了个铁的,门没撞出去,倒把他自己的胳膊给折得更厉害——不用怀疑,就是他出于自尊心而故意省略掉的那一段打斗被折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告诉外面的人你是条子!”
“你不是不相信?”男人笑问。
傅令元哂:“不管事实如何,只要有传闻说你是条子,你就不可能再得到青门的重用!”
男人神色不改:“好,你随意。”
…………
“你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阮舒再一次断言。
傅令元噙笑,指腹沿着她的唇线轻轻刮蹭,饶有兴趣问:“为什么认为我没那么做?”
阮舒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不是你‘没有那么做’,而是你‘不会那么做’。”
旋即才具体阐述:“你那个时候确实离经叛道,可你从小生活在傅家,你不能不承认,你骨子里其实深受傅家带给你的正面影响。虽然你尚无法确定那位大叔是不是警察,但起码一半的几率,大叔没有撒谎。你非常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她目光笔直地凝注傅令元:“你会冲动,会冒失,但那是你被束缚在你自己身世的网里找不到出口。不代表你整个人都不知轻重,不代表你对其他人的事情待以相同的情绪化态——”
尾巴的“度”字被吞没在唇齿间了,因为傅令元突然凑过来吻她,把她的脑袋压在沙发被上深吻的那种,她躲都躲不开,只能等傅令元主动停下来。
“你到底能不能正儿八经先把故事讲完?”阮舒气chuan着瞪他。
傅令元意犹未尽地添了添嘴唇,斜斜地勾唇:“女王陛下开金口夸我,我当然要以吻相报。”
“我不是在夸你!”阮舒不承认。
“就是在夸我。”傅令元得意洋洋。
阮舒决定接下来直到他讲完之前都不再插腔了!
傅令元的神情则随着继续开口而凝上不爽,因为回忆的内容里他是吃了瘪的:“和你一样,他那个时候也把我看透了,拿捏住了我的心理,所以才一点不受我的威胁。”
“他还顺便告诉我,我在青门的几个场子里闹得太不像话了,陆振华不想理我,和陈玺表明过态度,说让手底下的人不用留情面,该怎么对付我就怎么对付我。但陈玺肯定是不能真把事情做绝了。所以对青门的人来讲,我其实是个烫手山芋。而这颗烫手山芋,被丢给他来解决了。”
阮舒俨然忘记自己前几秒的暗下决定,依然没管住自己的嘴:“但并没有人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你那个时候也并没有成为青门的一员。所以你没当他的马仔。”
傅令元哼哼:“我自己当老大的人,在我当时的那群朋友里,哪个做事敢不听我的话?我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当马仔?”
可跟在陆振华身边之后,难道不就等于给陆振华当马仔么?——这话阮舒藏在肚子里没出口,省得他又怼,但说出口的话也没比这句好到哪里去:“你没当他的马仔,肯定不是因为你赢了他。”
傅令元黑脸了:“你男人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
阮舒不想再平白扯出他的幼稚,哄了他:“你是千年的狐狸,他是万年的狼,你比他聪明,就是年龄不如他大,所以一时吃了点小亏。”
这个说法傅令元显然还能接受,便没再唧唧,回归故事主线,但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依旧略去了他究竟如何吃瘪,跳到后面去了:“我之后没再去捣乱了,不过仅限于他负责打理的那几个场子。他算是解决了我这个大麻烦,在陈玺面前有了交待。我和他表面上看起来也就只有那一次交集。”
“我刚刚说过,他很无聊。我不给他当马仔,他后来就开始跟踪我。好几次三更半夜我从夜店里出来,都能碰上他。我超级烦他,要他去干他自己的卧底,别来找我的麻烦。他却非要拉着我跟我说,我去过的那家夜店场子里,哪个酒保经常私底下收钱邦人把迷歼药投到女客的酒水里,哪个舞女和我一样未成年还和我在同一个学校,搞得我之后再去那家夜店,玩耍的心情都没了,尽在留意那个酒保或者那个舞女,回学校的时候也忍不住去打听那个女同学的事情。”
此时他的语气,表面上听是充满抱怨的,阮舒却仔细地听出暗藏其中的缅怀,顺便也问了他一句:“当舞女的女同学,也是你那个时候所追求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我哪有追过很多女人?”傅令元否认,并不要脸地纠正,“都是她们追的我。”尔后狗腿地冲她笑,“原本那些胭脂俗粉就入不了我的眼,后来我被你勾去了魂魄,心就更加完完整整地被你占据了。”
阮舒冷呵呵地皮笑肉不笑,留给他一丁点面子,没邦他追忆他的风流韵事。
傅令元这才把她方才的问题回答到点子上:“我刚不是说了?我去打听了那个女同学的事情,别人就以为我是想追她。终归是传闻,我就懒得浪费时间澄清。”
算是给她解释。
但同时也等于承认,确实就是他所追求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阮舒揭穿他:“你不是懒得浪费时间去澄清,而是你巴不得自己经手过越多的女人越好,那样你在你朋友里,有东西吹牛和炫耀。”
男人,不分年龄层,财富、权力和女人,都是他们的脸面。
傅令元忙不迭往她脸上亲一大口,机灵地扭了她的本意:“我忠诚且专一于你,就是最值得吹牛和炫耀的事儿,其他男人嫉妒都嫉妒不来!”
阮舒嫌弃地擦掉他糊上来的口水,懒懒道:“继续。”
“继续亲你?”傅令元故意曲解,语音暧昧,“好咧!马上把法式热吻送到!”
阮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