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够详细了吧?”褚翘最后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再答疑解惑的吗?众位?”
阮舒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梁道森”——他彼时要她通知隋欣将日记本交给褚翘,真是足够当机立断……
虽然最关键的赃物被族里给拦下了。但日记本也足够给予警方理由将庄荒年再一次带去警察局。
如果多给几分钟的时候,阮舒也能做出如此决定,可闻野的反应比她还要快。
视线再一移,她看向驼背老人——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貌似也不一定是驼背老人存心帮庄荒年,而是庄荒年太过狡猾,早早为他自己准备好后招了……
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大可以半夜就通知闻野和庄爻,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不是么?所以,原先的判断应该没错,驼背老人确实又一次对他们二人封锁消息了。
因为大家都没有反应,褚翘重新出声:“怎么?现在只是请庄馆长去警察局坐一坐,如果有误会就解释清楚而已,又不是马上送他入狱,难道你们还不乐意,打算妨碍司法公务?”
阮舒听言转眸回褚翘。却是感觉一瞬间掠过一张熟悉的沉笃面容。
愣了一愣,她立时再返回去,看到的是跟着褚翘进来的好几位制服警察。
她不记得具体在哪个角度掠过的,可稍微靠前能看清楚样貌的,并没有先前一刹那的某张脸。而靠后的完全被靠前的挡住了。
扫视一圈无果,阮舒颦眉。
错觉吧……
傅令元怎么可能来江城?也没有来江城的理由吧?
且,她刚刚看到的那个人,貌似还穿着警察制服……?
掂了掂心思,她倒是考虑起来。或许她真的应该给傅令元主动打个电话什么的。荣城未告而别之后,两人都没再联系过了。即便他能从褚翘那里打听到她的情况,她还是想亲口和他说说话。
莫名地,这个时候特别想……
收敛思绪,阮舒集中回注意力:“褚警官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不乐意配合?”
她紧接着看向庄荒年:“二侄子,你说是不是?既然褚警官人证物证都具备,你也只能暂且委屈去一趟吧。”
“姑姑……”庄荒年唤得欲言又止,视线一偏,越过阮舒,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后面的九位老人和几位族亲代表。
见状,阮舒赶在他们有反应之前又道:“二侄子,我们心胸坦荡,如果没做过的话,没什么可顾虑的。不用担心,律师会马上为你安排过去的。警察也会秉公办理,查明真相的。”
言语间其实给了庄荒年承诺,会帮他开罪。
当然。这承诺阮舒纯粹是以庄家家主的身份来给的,与她个人的真实意愿相悖。
而她讲的话,基本传递了九位老人和几位族亲代表的意思。毕竟就眼下的情况,除了让庄荒年先跟着去,也别无他法。
便听驼背老人附和阮舒:“一切以家主的意思为准。”
终归方才已将利害关系捋清楚了,庄荒年估计也是心中有底,绝对不会被庄家放弃,因此未再多推托,点点头:“好。那荒年就暂且随几位警官去一趟。褚警官和姑姑是好朋友,看在姑姑的面子上,褚警官也一定会照顾我的。”
阮舒瞳仁应声微微一缩——他这是在借她攀交情,还是在提醒庄家的其他人,她和褚翘关系匪浅,或许有她从中作梗?
褚翘闻言笑了:“庄馆长,我们公是公,私是私,你可别大庭广众之下。莫须有地给我扣上徇私枉法的帽子,我承担不起后果。”
庄荒年马上道歉:“是我失言了,望褚警官原谅。只是……”
庄荒年示意自己腕上的手铐:“褚警官,这样的工具,是不是就不需要用了?”
“为什么不需要用了?”褚翘面露困惑反问。
庄荒年皱眉强调:“褚警官,我的配合态度良好,愿意跟随你们去警局,并不会逃跑。”
“何况,今天是我们庄家祭祖的大日子。所有的族亲都在场。褚警官要我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很容易让大家误会的。”
“庄馆长,原来你也是个在乎颜面的人?”褚翘笑笑,“可是没办法压,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
“正因为你们庄氏宗祠里里外外全都是人,我才更要先铐住你,否则万一一会儿挤散了,不好找可怎么办?烦请庄馆长委屈一下,等上了警车我就给你松开,怎样?”
庄荒年那张老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然最终还是只能如此。
褚翘立即朝两名警员挥挥手。
两名警员会意,上前来一左一右撑住庄荒年的手臂,帮他从地上站起来。
跪得太久,庄荒年一时之间站不稳,晃动着身形向阮舒和九位老人稍躬身:“姑姑,叔公们,那荒年先去了,和隋欣当面对质,她为何要这样冤枉人。”
“嗯。”阮舒口吻充满安抚,“二侄子你会没事的。”
驼背老人亦安抚:“荒年,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阮舒悄然腹诽。
“庄小姐,谢谢诸位的配合,我们就问问口供,没问题的话,马上放庄馆长回来。先告辞了。”褚翘道别。
“众位警官辛苦了。”阮舒微微笑。
其实还挺想送他们到外面去,顺便观赏观赏庄荒年戴着手铐于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带走的场景。
奈何她身为庄家家主,身份尊贵,再怎样都不应该由她去送。
最重要的是……
阮舒眉心蹙起——庄荒年是暂时被带走了,可,庄家现在必然是要保他的……
赃物又被庄家扣住了……
她总不能当着庄家的人,公然让褚翘去后堂把箱子带走……
伤着脑筋,阮舒凝睛回神,正见褚翘一挥手,带头离开,一行身着制服的警察紧随其后。
而最末尾一名男警察的步伐相较而言明显慢了点,并且,在上一秒,貌似回了一下头。
是故此时阮舒将将惊鸿一瞥他的侧脸。
熟悉的坚毅的线条……
阮舒再一次愣住,紧紧盯住那人的背影。
背影……
陌生的警察制服,却是眼熟的挺括的背影,就那么走出会议堂……
他……
怔怔两秒,阮舒下意识地要追出去一探究竟。
然,才迈开一步,忽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在刹那间震动,惊起众人恐慌的惊呼:“不会是地震吧?”
这动静似曾相识,就像炸弹爆炸一般。
念头刚浮出,便听紧接着又两声巨响,比方才那一声要大,地面也震动得比方才厉害。
几位老人的身形不稳,纷纷就近扶住桌椅。
阮舒的脊背则发僵。
确实似曾相识。哪里是“就像炸弹爆炸”?分明就是炸弹爆炸!
会展中心那一次……
回忆翻滚的同时,她亦条件反射要去扶住桌子。
有双男人的手率先握住她的双臂。
阮舒的头一偏。
正是此前始终无声无息以透明人立于旁侧的“梁道森”。
四目相对,他的表情冰冷如雪,他的两只眸子阴鸷狠厉。
她看到他的嘴唇轻轻地嚅动着,口型分明在下达指令:“继续炸。”
第587、七杀星
极其冷漠无情的三个字。
两片唇瓣一闭一合间,就仿若掌控着某一方人的生死。
在他出口后约莫间隔一秒钟,三声巨响接踵而至。
宗祠作为老旧的建筑,似乎并承受不住此般动荡,会议堂内的天花板已有少许的碎屑掉落下来。
阮舒下意识地反手抓牢“梁道森”的手臂,以给自己的身体更大的支撑力。
与此同时,她察觉“梁道森”剩余的那只空闲的手臂也揽到了她的腰上,搂紧。
阮舒凝睛重新对视上他,凤眸清锐:“你在打什么算盘?”
一言不合就开炸……?确实也就闻野敢如此。他这是要将很早之前在会展中心没能炸死庄满仓的遗憾填补到今天来么?
“梁道森”眼波不兴,丁点儿要回答她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有家奴从外头急匆匆地跑进会议堂里来汇报:“是炸弹!祭堂被炸了!”
祭堂……
阮舒应声目光轻闪。
那里面可全是庄家列祖列宗的灵牌……
刹那间,她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那边几位老人听言极其惊吓:“祭堂被炸?”
阮舒心头一动,迅速循声望去,如她预料地看到驼背老人不明意味的视线正往“梁道森”身上投注。
她凤眸当即一狭——非常明显,炸弹的事儿,一灯不知情,闻野是背着他擅自行动的!搞内部分裂的这是……?
对于其他人而言,相较“祭堂”,“炸弹”才更加是关键词。
恐慌的气氛霎时沸腾达到高潮,纷纷开始往外逃命,包括几位老人,均在家奴的搀扶下以最快的速度小跑起来。
驼背老人自和他们一起。遂也仅仅那半秒钟视线而已。
“姑奶奶快走!”家奴没有忘记她这位庄家的正主儿。
阮舒本身也没想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继续呆着,拔腿就要迈步。
“梁道森”扶在她手臂和揽在她腰上的手均用力,猛然拉住了她。
…………
一行人才刚离开会议堂没多远,轰然的爆破声便响起。
祭堂方向的烟雾升腾,在敞亮的日光之下瞧得清清楚楚。
褚翘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炸弹,表情突变,即刻抓起手中的对讲机向其他人下达指令快速疏散人群!
原本的千人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一部分注意到了祭堂的动静,另外一部分人尚无察觉。
紧接着两声响亮的爆炸,才令场面刹那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
半秒钟后,人群也仿若爆炸开来,恐慌蔓延,嘈杂声起,一股脑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往外跑,场面好不混乱。
哪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警力立时不够用。
褚翘一边打电话往局里汇报情况请求支援,一边让其中一名警员先送庄荒年出去,其余人则迅速投入现场秩序的维持之中去。
挂断电话时,褚翘已自行迈下台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蹭地扭头往回逡巡,正捕捉到某人迅捷朝会议堂奔回的背影。
好吧。大概小阮子不需要她管了。
褚翘吁一口气,转回身自己的步伐。
不瞬对讲机里有人在着急地呼叫她:“翘姐不好了!庄荒年不见了!”
话音刚入褚翘耳,她尚来不及消化信息,但听又是接连不断的爆破声。
整座祭堂在众人眼前轰然倒塌。
然大伙儿根本没在祭堂停留更久的注意力。因为炸声并未就此停止,甚至近在咫尺,却是宗祠的四个角落也被炸弹引爆。
分明透露出一种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彻底摧毁的架势!
“大小姐!”荣一的身影在这时闯入褚翘的视野。
看到褚翘的一瞬,荣一便改了方向朝她奔来:“褚警官你看到我们大小姐没有?!”
也不耽搁。褚翘指向会议堂的方向:“刚刚在里面,现在不清楚!”
荣一二话不说径直往里头冲。
褚翘敛回心绪,肃色冲对讲机那头的同事咆哮:“庄荒年怎么就不见了?!”
…………
傅令元逆着人群的方向,眼下慌乱的场景带给他强烈的熟悉感。
怎么可能不熟悉?
会展中心的爆炸案时,他也曾这样跑回宴厅里去寻找阮舒。
而今次的爆炸呢?
他几乎不用思考,直觉认定就是“s”又一次的杰作!
迎面碰上十位代表和九位长者,唯独没有看到阮舒。
傅令元压低警帽的帽檐,湛?锐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驼背老人。
但他的脚步并没有缓下来,因为现在更重要的是找阮舒。
双方错行而过之后,驼背老人回头看了一眼那直奔会议堂的一身警察制服的背影。
…………
对讲机那头的同事正不清不楚庄荒年究竟是趁乱逃跑了。
另外一名警员插播进来汇报:“翘姐,负责保护隋欣的同事说不久之前陪隋欣在商场买婴儿用品时,隋欣不知道为什么,借口去上洗手间,结果跑了。”
“跑了?!她能跑哪儿去?她儿子呢?!”褚翘切中要点。
“确认过了,她儿子还好好地在翘姐你的家里。”
…………
没人!
会议堂里没人!
一个人都没有!
“阮阮!”傅令元叫唤着,前堂后堂全都搜寻了一遍,却是无果。
熟悉之感越加浓重!正如当初会展中心他在宴厅内亦搜寻无果。
当然,那个狗屁未婚夫样貌版本的“s”也不见踪影!
傅令元当断则断,不再浪费时间,扭头便往外跑离开会议堂,边跑边掏口袋里的手机。
迎面却是险些和一魁梧大汉撞个正着。
“让开!”
“别挡道!”
傅令元和对方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