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一路打量着来到四楼,站定在门口,沉了沉气,叩门。
“请问您是……?”来应门的佣人并不认识她。
“新娘的……堂妹。”阮舒卡了一下,因为这个称呼平生头一回用,真别扭。
佣人回头询问里面人的意思。
阮舒的目光就势望进去,正与镜子中映照出的女人对视上。
侬纤得宜,明眸皓齿,化了妆的脸上呈现出淡淡光泽,雪白的蕾丝立领婚纱包裹住她的身体。头发则全部盘起,露出额头,耳边两撮蜷曲垂坠。虽然林湘原先长得也没很差,但眼前的她和阮舒印象中坐在轮椅上长年阴郁披头散发的女人确实非常不一样。
四目静静相对。
阮舒忖了忖,在林湘自杀未遂,她去病房里见林湘,以致林湘情绪崩溃之后,期间相隔有四个月了吧?今天她们才又见。
林湘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十年来一见她就难以控制的恐惧亦荡然无存,仿佛对她已无感一般。这样的变化,便是源自于那日病房内的说开吧(可回顾第134…135章)。
敛回思绪,阮舒几步行去,停在林湘身后,笑得虽淡,但出自诚恳:“恭喜。”
无论林湘是否真心嫁给谭飞,至少结婚这件事于林湘而言是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不再停滞不前。她应该给予祝福。不过也只能挤出如此简单的两个字罢了,其他干巴巴毫无营养的客套,貌似也没必有。
林湘沉?片刻,语调幽幽:“我以为你不会来。”
能够如此平静地交谈,阮舒颇感意外。牵牵唇角,她问:“你这是希望看见我?还是不希望看见我?”
林湘没做回应。
阮舒稍弯身,俯低身体,凤眸乌乌地凝着镜子里的她。莞尔,低低道:“林湘,我不恨你了……”
她将两只手轻柔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曼声:“上一次我见面我就说,十年了,很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接下来的新生活也能很好。”
林湘眼神微微闪烁,喃喃:“接下来的新生活……”
“嗯。”阮舒淡声,未再多言。煽情的话语她没有,深刻的人生体悟她也没有,她今天来见她主要想表达的,就是上面的几句。
重新站直身体,她轻轻拨了拨她鬓边的那两绺发丝,最后将乍见时的惊艳不吝啬地出口:“你很漂亮。”
林湘的眼神直勾勾,貌似不喜欢这句称赞,抑或认为她是在故意嘲讽她,终归她的表情看起来没有特别高兴。
高不高兴是她自己的事,阮舒自认为真诚,也并非抱着她能马上接受的期待,便兀自转开话题问:“大伯母呢?刚刚大伯父说她也在你这里?听林璞说,她预产期在下个月?”
瞧着林湘不说话,一旁的佣人邦忙回答:“夫人坐了一会儿,有点不舒、服,先扶她去客房休息了。”
阮舒略略颔首,看回镜子里的林湘:“那我不打扰你,先下去,等婚礼开始。”
“等等。”林湘忽地出声,盯着她,“你的话说完了,我的话还没说完。”
“你想说什么?”阮舒问。
林湘转向造型师和几个佣人:“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等着。”
见状阮舒颦眉,多年习惯的警惕心理令她戒备,一般这种两人独处的情况多半没什么好事。正准备阻止,旋即发现其他人虽出去了,但并未关门,而且留了两个佣人在门口,九思肯定也在暗中保护着她,她放下心。转眸看回林湘,重新问:“你想说什么?”
“麻烦,先邦我倒杯水。我有点渴。”林湘用眼神示意饮水机上的一只杯子。
阮舒走上前,抓过杯子,问:“要热的、溫的还是凉的?”
“溫的。”林湘说。
阮舒先盛了一点热水,再掺了一些凉水,摸着杯壁温度差不多,送到她面前的梳妆台上。
“谢谢。”林湘垂眸看一眼波纹微动的水面,端起来呡了一口,复抬头,又问,“能邦我上个口红么?”
唇印留在杯壁上,唇色确实有些脱落。她这分明是故意。阮舒眉心蹙起:“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过去既往不咎?”林湘表情颓靡,“你累了,我也累了。这几个月,我想得比你透彻。你知道的,嫁给谭家更多的是我爸的意愿。不过我这种人,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条件了。况且,我也不期待什么爱情。谭家的人对我挺好的。所以我才同意结婚,就像你所说的,新生活。”
她唇角扯开弧度,疑似笑容:“邦我上个口红,我们和解。”
阮舒定定立于原地,分辨她神色的真伪。
“不愿意?”林湘泛出一抹苦笑,“那就算了……”
说罢,她自行摸过梳妆台上的一只口红,给她自己补妆。
虽然觉得她要求的事情非常刻意,很形式,但观察到现在,阮舒并未觉得有何太大不妥之处。
瞅着林湘的动作有些笨拙,她抿抿唇,最终走上前,自林湘手中拿过口红,抽纸巾先把她轻轻擦了擦涂坏的地方。
“谢谢。”因为一站一坐的缘故,林湘是仰头看她的,眼珠子??的,依旧没什么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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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视频
将擦完林湘嘴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阮舒捏着口红,盯着她的唇,正准备上色,忽地又滞住,视线往上挪,与她对视上。
林湘未动弹,眼波亦无澜,像在静静地等待她的动作。
狭长的凤眸略一眯起,阮舒收回手,打量握着的口红,轻轻转了转,再看回林湘,试探性道:“这个颜色不太适合你,换一支,怎样?”
林湘没有反对,指了指桌上造型师留下的化妆箱:“那你看看什么颜色适合我。”
闻言阮舒神色微凝,视线扫过化妆箱里林林总总的化妆品,又提议:“还是邦你把造型师叫回来。你的妆都是造型师设计的。”
“就补个口红而已……那么?烦……”林湘幽幽。语音幽幽,眼神亦幽幽,“你在害怕什么?”
“就当作我是在害怕吧。虽然不清楚你要我做这些的意图为何。”阮舒向左一挑唇角,把口红放回她的面前,“我们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再有交集,所以林湘,你要不要与我和解都无所谓,我也不需要。”
“不需要和解……呵呵……”林湘不明意味,去化妆箱里重新选了一支口红。又对着镜子慢慢地给她自己涂,鲜红如血盖过了原先的咬唇妆,而且涂出了唇线的边缘,戳在唇角,更像流了血。
阮舒直皱眉,转身要往外走:“我去邦你叫造型师。”
裙摆一下被林湘揪住。
阮舒第一时间扣住她的腕,警惕而恼火:“你干什么?”
林湘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像仅仅只是为了阻止她离开罢了。
也正因为察觉到此,阮舒才顾念她今日新娘的身份。手下留情没有直接推开她。
“你不需要和解,你跑来跟我说这些话干什么?彰显你的宽宏大量?体现你的圣母心胸?还是来向我炫耀,炫耀你现在过得很好。你过得怎么好?不是应该详细和我讲清楚,好让我心生嫉妒?”林湘目光凉凉,两片涂得乱七八糟的嘴唇一张一合,有些诡异。
“随便你怎么理解。”阮舒冷下脸,“抱歉,是我不该来打扰你!”
“是啊……你不该来……”林湘却是复而颓靡,问,“你说,你现在为什么过得很好?‘过去就让它过去’……怎么过去?你是怎么过去的?你真的过去了?”
阮舒唇线抿得直直的,不做回应。
而林湘自己小声啜泣起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过去的?你是怎么过去的?你应该比我还难过去才对?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过得比我好?”
阮舒僵着脊背,目光落在虚处,有些愣神,脑中是陈旧的往事簌簌。
好久……没有记起来了……
阖了阖眼皮,阮舒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强行压下。拂开林湘此时已松软下来的手,淡声:“你问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或许只能说是如今我的运气比你好一些,遇上了……”
她止住,眼前闪过一双湛?的眸子,心境越发沉稳。转口她道:“你不是觉得我外表风光艳丽内里腐烂不堪?那么,腐烂就腐烂,烂到根,它就自然而然分解消失不见了。”
“是么……就消失不见了……”林湘喃喃,显然表示茫然。
阮舒撇眼看回她。嘲弄地笑了一下,“你也说了,照理我应该比你难过去才对。可既然现在我都能过去,你肯定也能过去,不是吗?”
林湘直勾勾盯住她,像是要验证般道:“你真是心大,连被强歼都能不介意了……”
直白的措辞令阮舒的心口不可避免地被刺了一下——这件事虽然她已经不会如过去那般反应强烈,但尚无法做到全然淡定,尤其还是从其他人的嘴里故意讲出来。
稳了稳心绪,她握紧手里的包,面无表情道:“我要走了。”
忽听林湘又问:“在你眼里认为我比你脏吧……”
她对着镜子,慢慢地给自己扑腮红,声音依旧凉凉:“你和二叔至少没有血缘关系。林翰却拿我当他性、启蒙的玩物……你被自己的继父觊觎不敢声张,我那个时候也是无知,被林翰猥、亵不敢告诉我爸我妈,最后我们两个都被林翰威胁去邦他挣钱。你说,我们是最懂彼此的,对不对?”
阮舒懒得理她,转身迈步。
“对了,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背后林湘的声音继续传出,顿了顿,她轻轻地笑,“我不是那天撞见之后才发现的,我其实,很早就察觉林平生对你的不同寻常……”
阮舒应声滞住。
林湘的语气变得愈发轻快:“你总是一副对人爱搭不理故作清高白莲的样子,我一直在心里??等着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一样。终于,终于在度假别墅里等到了。不过我没想到,二叔会直接对你……”
阮舒转瞬已站到她的面前,手指用力攫住她的下巴,目光冰冷。
“怎么?现在觉得当年只让我摔下楼废了一双腿算太轻了?”林湘不怒反笑,“你看你,不是才说既往不咎?轻而易举就让你变脸了。”
说着,她抓住阮舒的另外一只手,按到她的脖子上,扬起脸鼓励道:“我在你面前,你要不要杀了我?”
阮舒毫不客气地收缩手指。
确实太轻了!她以为当年的林湘仅是单纯地害怕单纯地慌乱不知该如何反应那种情况。换作现在,新闻中不还是总经常报道因为人性的懦弱或者害怕惹祸上身所以不去邦别人一把?因此即便她恨了林湘,却也仅仅只能恨。
甚至后来她刚发现林湘曾遭到林翰猥、亵还被变态地拍了录像时,她生出过一点点的同情。当然,也仅仅一点点而已。
她举报林翰,其实也算间接邦了林湘——那个时候的林湘已经被迫邦林翰运粉。林翰兜售得很散,兜售的对象基本是在校的学生,或者活动在学校附近的小混混。林翰每回谈妥之后,都不亲自送货。而要林湘去上课的时候顺便代劳。干了有一阵子,直至林平生死后的那段时间,林翰开始准备培养冰、妹……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在林翰眼中,林湘和她一样同是受益者,也就是害他入狱的同谋和邦凶。尤其警察抓了林翰后来林宅搜查林翰的房间所搜到的粉,是她事先从林湘的书包偷出来后弄到林翰房间里的。
神思晃回,是因为门外的两个佣人察觉异常跑了进来,阮舒被她们推开,脚步踉跄地稳住身形。
林湘捂着脖子,满脸是险些岔气的通红。
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手劲儿她非常清楚,哪至于她这般?阮舒冷眼旁观她的装模作样,漠着脸离开。
两个佣人吓坏了,连忙喊着要找医生。
林湘制止了她们:“我没事,不要惊动其他人,他们都在忙。再些时候婚礼就要开始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坐着休息。”
两人佣人都是林家自己带过来的,非常清楚她的脾气,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按照要求又出去到门口,隔着距离守着她。
林湘坐直身体,注视着镜子里化妆之后陌生的自己,眼睛没什么神采地理了理鬓发,擦整齐嘴唇的口红,旋即低头,盯住面前那杯只喝过一口的溫水。
……
走廊里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太低,阮舒有点冷,抱了抱手臂。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边走边扶额,心绪因与林湘的短暂相处而陷入过去尚没能平复涟漪——林翰……若非方才提起,她都快把他忘记了,他是在戒毒所,而非如十年间那般被关在监狱。他先前两次要求见她,她都没有给予回应,然后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