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阮舒并未继续和傅令元寒暄——这种情境之下,照理接下来应该询问他“你来这里买珠宝?”之类的。可眼前所看到的已然明显得很,她何必浪费口舌多此一举?
她既不换店,也不换柜台了,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至女店员面前。
傅令元就站在她半米开外的距离。
其实隔得不近,且店内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剂。可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她的?子太灵,她感觉自己嗅到了来自他身、上的那股子熟悉的烟草气息。
阮舒微微抿了抿唇——又或者,是他的烟瘾又大了,所以味儿没能容易散去……
不等她和女店员说上话,耳中率先传入他的询问:“来这里买珠宝?”
这话的套路,就和她方才腹诽的其实是一样的寒暄。只不过她没出口,他出口了。
阮舒应声侧目瞥他一眼,恰好也将他们面前的情况收进眼里。摆放有三款的项链,而那个女人的手中正持有其中一款。
她猜测,刚刚那个女人没有说完的话,应该是想询问傅令元对项链的意见吧?
“不是。”阮舒淡淡回答。并未与傅令元多加解释,转眸回来后,径直将左手递到女店员的面前,亮出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麻烦,戒指卡在我的手指上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办法邦我将它取下来。”
十分简单的一圈细环而已,没有耀眼夺目的大钻,只缀了细细的碎钻。
平日毫不起眼,普通至极,此刻从阮舒自己的角度瞧过去,发现它在店内灯光的映照下倒是特别地漂亮,一闪一闪的,晃神间,宛若南山上夜晚清晰又敞明的星空。
她想,当初买戒指的那个时候。除了她自己不上心之外,肯定也是被如眼前这般的光线效果给欺骗了,所以才没有选择钻戒,而鬼迷心窍地中意了这款素戒。
貌似傅令元在最后还问她确认过的……
抬眸间,通过女店员身后的嵌墙玻璃,她不经意便看到傅令元的视线从斜边上睇过来在她的手指。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黑黑的如深潭,凝定戒指。依稀透出冷意。
察觉他的眼皮丝即将掀起来看她的脸,为避免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尴尬地撞上,阮舒快速而及时地低垂眼帘。
女店员只看了一眼,便笑开来:“可以的这位小姐,很简单的。您先坐着,我马上就找我的同事过来邦你,他经常邦与你遇到同样的情况的客人解决问题。”
“好。谢谢。”阮舒如言在手边的高脚椅里落座。
女店员的效率高,很快就从后面喊来了另外一个男店员。她自己则继续去招呼傅令元和傅令元身边的女人。
阮舒将手摊平搁在柜台面上。
男店员的工具很简单,就是一根类似钓鱼用的那种光滑的细线外加一个别针。
他站在她的跟前,低头靠近她,虚虚地握住她的手,稍抬高,先用别针把线头从戒指的中间穿过,然后他的大拇指按在她的指腹下方以固定刚穿在里面的线头,另外一只手则把线沿着戒指外侧绕圈。若干圈后他的食指又按住她的指腹上方以固定外侧的线头。
旋即,他松开里面的线头,顺着先前绕圈的方向拉线。
整个过程阮舒都集中注意力在男店员的动作上,忽视来自一旁的灼热目光——不晓得他灼热个什么劲儿。
也竭力屏蔽女店员在向他们介绍的每款项链的设计之于情侣或者夫妻之间的寓意以及如何如何地衬皮肤、戴上去之后一定很漂亮大方诸如此类的话——无聊。千篇一律。又不干她的事。
分了一秒钟的神。再凝回时,阮舒看到线拉到头,而戒指也一并从她的手指上顺出来了。
“好了!”大功告成,男店员也松一口气,挺有成就感地冲她笑笑,手里捏着她的那枚刚被取下来的戒指,“收好了。”
“谢谢。”阮舒回之以笑容,接过。
男店员尚握着她的左手。用他的手指摩了摩她的无名指上因为线的绕圈而被勒出的痕迹和些许涨红,道:“一会儿血液流通了就好,不会有问题的。”
“嗯。好。”阮舒略略点头,不着痕迹地缩回自己的手。
当然。她感觉得到这个男店员并没有故意吃她豆腐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习惯避开和陌生男人之间没有必要的肢体接触。方才取戒指是在所难免。
男店员收拾走别针和线,打了声招呼便离开。
阮舒攥紧掌心的戒指,琢磨着既然在这里遇上傅令元,正好也省事儿了。要不直接把该还的还给他?
扭头她看向他的方向,脑子里甚至贴心地考虑到他现在携女伴在旁不方便当面给他她或许应该单独借用几秒钟他的时间。
却见傅令元正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胸膛紧挨着那个女人的背,身高的差距使得他的下巴将将与那个女人的发顶所即若离地相抵。他的两只手臂绕在那个女人的身体两侧。如同将对方拥在怀里似的,给那个女人戴项链。
旋即他稍微和那个女人拉开点距离,垂着头,仔细而耐着性子地给那个女人扣好项链扣,紧接着不忘细心地将她的头发从肩侧撩回到后面。
阮舒狭长的眸子冷冷地眯起。
那边女店员几乎是第一时间发出赞叹:“真的很漂亮呢。这位先生很有眼光,这一款确实三款之中最适合这位小姐的。”
“是么。”傅令元的声线平稳,听不出具体的情绪。双手亲昵地按在那个女人的肩上,将那个女人的正面掰回来他的跟前,盯住那个女人的脖子。
那个女人低着头,两只手都摸在项链上,显得既紧张又羞涩。
“让我看看。”傅令元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而易举就将那个女人的手拨开。
继而他又用同一根手指头,勾在那个女人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脸。
果然,那个女人满面和煦的春风、满面粉嫩的桃花、满面娇怯的可人。
而傅令元在打量那个女人,俨然在欣赏那个女人戴上项链之后的模样。
阮舒对比不出来项链是如何给那个女人锦上添了多少花,她只看到那个女人明明想看他却又不敢看他,终于?足勇气似的和他对上眼,眼波渺渺温柔似水溢出比先前更加浓烈的倾慕,眉眼间尽显小女人的妩媚之色。
“傅先生……”那个女人软软绵绵地轻唤,嗓音和强调恰好在一个微妙的分贝上,十分地悦耳动听,跟莺歌燕语似的。
阮舒感觉已经把自己词汇库里足以用来描述眼前所见的所有形容词全部都搬出来了,却貌似依旧不够完整地形容。
傅令元的眼珠子还在一瞬不眨地凝着,手指还在勾着,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的皮肤太滑太嫩了所以他舍不得收手,抑或是被那个女人给迷了眼一时忘记了收手。
后知后觉地,手上传来疼痛。阮舒收回视线,发现是自己不自觉间蜷了手指紧握成拳,被戒指给硌的。太过用力,掌心赫然一圈的戒指印,嵌出颜色很重的红痕。
心口堵得慌。堵得她快要原地爆炸了。
没有太久地犹豫,阮舒当即从高脚椅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跨出门外,雨水的清凉扑面而来。沾染了湿意的空气不若之前闷热了。
可是并没有缓解她的堵。
垂眸。摊开手心。再次展露那枚戒指。
她想她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怎么可以不识抬举地打算还戒指破坏人家的约会破坏人家的好事?
都离婚了,都两不相干了,她还那么还什么戒指。简直矫情!
况且,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她还不还戒指。
深深地呼吸、沉气,凤眸一黑,阮舒抬起手臂。
……
珠宝店里,傅令元转回头,看到阮舒头也不回的背影。
眸色一深,他收回手,视线在店内兜一圈,瞄见先前给阮舒动作暧昧地摘戒指的那个男店员的身影,眼底铺尽了寒霜。
移开视线,他迈开步子准备朝外跟出去。
袖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了拽。
“傅先生……”
“滚。”傅令元没有回头,利落地吐出单个音节,冷漠,阴仄,森凉。
女人吓得浑身一个颤栗,立刻松开手,目送傅令元的背影。
转回头,她看到将方才一幕看进眼中的女店员眼神古怪地打量她,像在打量一个怪物。
……
傅令元走出门,正见阮舒抬高手臂,将手中的什么东西狠狠地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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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劲儿11/20 第一更
明明是雷阵雨,但直至她回到心理咨询室,雨帘依旧细密而绵长,无法停歇似的。
糟糕的天气状况使得路上堵了蛮久的车,已然九点多钟临近十点。大门口的灯竟尚晃晃地开着,倒是照亮了她的路。
阮舒将车子驶进车库,再过来的时候本打算随手关个灯,灯却已经灭了。
稍一愣,她隐隐约约地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上楼梯的中途在二楼紧闭的房门前略略顿足,唇角不觉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有一个细致周到而默默给予关心的朋友好像确实挺好的……
大概是听闻她上楼的动静,自她踏上通完三楼的第一级阶梯,科科跑滚轮的声音便开始飘于楼道间,伴随着她一路,越来越清晰。
站定在它的窝跟前,阮舒低垂视线睨它。
不知是否察觉她眼神里的不善,小刺郎停下动作,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黑滴滴的小眼睛朝她看。
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她记起那枚戒指。
掷出去的一瞬,掌心一空,连带着心里头的某一处好像也骤然空了一块。
空了一块,可发堵的感觉仍挥散不去。
大街上的车子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车轮子压过地面溅起水花。她怔怔地盯着,找不出自己究竟把它往哪里丢了。亦记不得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力气。
晃回神思,阮舒敛住黑漆漆的瞳仁,视线滑过早已空空如也的科科的食盆,只当作没看见,兀自拿钥匙开门,进屋。
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去包里翻才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
约莫七八点就发来的,两条皆发自同一个她并没有存过的号码。
阮舒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先点开第一条。
“丫头?是丫头你吗?收得到吗?”
阮舒:“……”
这称呼,这字里行间的语气,不用多想便知来自黄金荣。
倒是他头一回给她发讯息。
她琢磨着,他多半是还使用不利落。所以发条短信跟语音测试似的。
淡淡一笑,她点开第二条。
“丫头,你睡觉了?好,早睡早起身体好,这个点该睡了,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熬夜。作息不规律可不行。荣叔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你今天联系人来给你装防盗门和防盗窗没?睡前记得关好窗户扣好锁,千万注意安全。尤其今天还下了雨,蛾子飞虫最喜欢扑灯火,别给全招进屋里。那荣叔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明儿一早起床要是看到消息,记得给我回个信儿。否则我不踏实。”
阮舒瞧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想笑——她也不懂笑点在哪儿。
安装防盗门和防盗窗的事儿,她自然只是当时为了应付他暂且点的头,并没有打算真的行动。因为……麻烦。
忖了忖,她琢磨着给他回说“联系了,工人今天刚来丈量尺寸。过两天才能安”。打完字后,她蓦然考虑到现在的时间很晚,她若是回复,便暴露了自己还没睡觉,少不得又得被他一番唠叨,于是暂且存了草稿,先不发送。
电吹风吹完头发后,阮舒只留了床头的小夜灯,打算上、床睡觉。
瞥见其中一扇窗户没有拢合,她记起黄金荣的叮嘱,终是绕过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过没有之前大了,雨滴“啪嗒”“啪嗒”地从上方的窗檐低落到窗台上。晶莹的水珠里凝着些细碎的沙砾。
被黄金荣判定为存在安全隐患的那棵老树的枝叶在风雨中摇摆。
阮舒的手握在窗把上,视线不经意一扫,发现本该漆黑一片的树下,却是突地空气中有一星红点闪了闪。
顿了顿,她敛起瞳仁,定定凝睛。
然而盯了好几分钟。都未曾再见到任何异常,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一星红点仅为错觉。
阮舒蹙眉,揣着疑虑关上窗户,忽然在想,或许黄金荣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她是不是该重新考虑考虑……
一夜风雨飘摇,隔天早上起床,推开窗户便见旭日东升碧空如洗。
呼吸着新鲜空气,阮舒只觉心情舒畅,目光朝昨晚的树下瞟一眼,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