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拿起茶荷上的小碗,在鼻下闻了闻:“说起来,按以往了惯例,今年应该四年一次的交流赛了。但这一年都快过半了,还没什么风声。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办了吗?”
“欧盟那边倒是派过几次人来,提了这件事情,老爷子却以比赛人员的安全为理由搁着不谈,既不是拒绝也没有答应。我想老爷子是不会做固步自封闭门造车的事情,多半只是在等欧盟那边主动低头,给出更优惠的条件。说起来,以往比赛总是我们的选手去那边,我猜测老爷子或许是想改变交流赛的举办地点,好掌握主动权。”李君珏玩着自己的手指。
中年人想了想:“那不是给了他们更多机会去寻找镇魂印?”
李君珏冷笑一声:“这点你放心,老爷子大局观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把私事放在国家利益前面。更何况那小子,也不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说起来,你们有他的下落了吗?”
“到是捕捉到几次他的行踪,不过他总是很警觉。等到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中年人半是欣赏半是感叹,将茶水饮下,“年少可畏啊!”
李君珏眼神微微有些缩小,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哼了一声讽刺道:“他到底是我老大的儿子,当年老大可是把你们整得哭天喊地的人啊,能不厉害吗?”
“可是李君瑜死了。”中年人面对讽刺并不动怒,冷静得陈述这个事实,“他的儿子,也不会是不死之身。”
李君珏嘴角微翘:“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李家老宅那么执着?那里我也偷偷去过两次,不过是一些书和手稿,和你们所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更没有发现什么暗室,地道之类。你们所说的秘密,恐怕只是你们的臆想吧!”或者说,你们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说的话。
“或许吧。”中年人难得的没有坚持,“时间过了这么久,其实我们中间有些人也认为当初的判断或许是错误的。只是既然已经出手的,自然还是有个结果比较好。”
“在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者在事情有一个明确答案前,我们暂时还不想李微宁出事。”中年人无所谓地说,“至于之后,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行了。先不谈这事了。”李君珏换了个话题,“东五十七区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出了一点小意外。”中年人不动声色地说,“跟我们计划的不同,只是死了七个小罗罗,一个重伤昏迷。不过引起了对方相当的警惕,暂时不易再动手。”
“可惜了。”李君珏声音带着一丝惋惜的意思,“要是成功了,东五十七区很快就能乱起来了。”
“是啊,可惜了。”中年人跟着重复。
李君珏突然兴致盎然地看这中年人:“我现在是对你们越来越有兴趣的,你们是怎么能够说动造纸师联盟的人为你们办事的?你们的立场不是对立的吗?霍文身边也有你们的人?”
“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中年人说,“东五十七区从‘独游’的独掌中脱离出来对他们有利,对你也有利。而对你有利,就我们有利。所以我们愿意办这件事情,虽然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获得直接的好处。至于我们的人嘛,”他笑了笑,“我们的人无所不在。”
李君珏哼了一声,对于中年人的故作神秘不做评价,只道:“东五十七区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由着‘独游’发展壮大,跟我大谈什么纸原之间的和谐啊平衡啊,自以为手段有多高明。殊不知这不过是一种平静的假象,他们居然觉得自己还干得很不错。姑息养奸,我看他们最后会自食恶果的!”
“难道你也无能为力?”中年人笑道。
“那东五十七区的局长是老爷子的老部下,我说两句可以,但却动不了他。不过日子还长的很,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给自己挣个怎样的结局!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周勇,替我送客。”
茶荷后面的周勇点头。
看着车窗前的斑马线上的行人,中年人语气淡淡道:“李君珏还没有下定决心。”
周勇一边盯着红灯和旁边跳动的数字,一边道:“他对李德彰还报着希望。李君瑜死后,位置不是给李君珲了吗?李微生现在还扛不起局面,他自然认为李德彰也有可能把位置给他自己。”
中年人冷笑一声:“不知所谓。没有我们的帮忙,他以为自己可以有现在的局面?弄死了一个李君瑜,又弄死了一个李君珲,他以为这些都是可以白白得到不付出代价的吗?”
周勇心道,你觉得李君珏滑不留手,可他明知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把他最看重的东西打落尘埃的人,又怎会真正依赖我们,不过是在分道扬镳之前相互利用,虚以为蛇而已。
这番话周勇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道:“现在局面对我们不利。李君珏一日认为自己有望接班李家,一日就不会真正与李家离心,也不会全力帮助我们。一旦他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头一个对付的,只怕就是我们。”
中年人沉思了一下:“为今之计,只有让他确信李德彰绝对没有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李微宁分量还不够,现在只有把李铭推上去了。”
东二十六区。
W市的郊区别墅。
“回来了?”沙发上的人掀开脸上的报纸,看着打开的窗户边翻飞的窗帘,嘴角露出一个不经意地笑,“这回出去可玩够了?”
黑色的六翼空气轻轻一抖,化作轻雾弥散开来,一个青年在起居室的另外一边看着墙上的油画里的玫瑰花。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两根白皙的指尖没入画布中,再收回时,食指和中指间已然夹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米分色玫瑰。
青年低头微微嗅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还是没有香味。”五指一握一松,任落红飘零到他脚边昂贵的白色波斯地毯上。
沙发上的人见状大怒:“你要玩能不能换些普通的?这张玫瑰花多少人都求着收,我花了大功夫才弄到手,才挂上去就给你毁了。就算你不懂欣赏艺术,至少也该知道它的市场价值吧,几百万的珍藏品你就给我弄成这样?”
此刻的油画上赫然出现一片空白的画布,正好是一支玫瑰的形状。
青年半点歉意都没有表示出来,只是伸手看了看指尖染上的些许红色汁液,回答:“我就是看看几百万的画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不同些。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好的造纸师能够造出等级更高的纸人。好的画家却不能画出更完美的玫瑰呢?”
沙发上的人拿起身边茶杯就砸了过来:“它又没画出香味来,你怎么能够拿得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白痴吗?!”
青年轻轻接过茶杯,打量了两眼,接着将它直接塞进了画布里。
于是世界名画的玫瑰花变成了《康乃馨、百合、玫瑰与茶杯》。
第168章 一双偷窥的眼
李铭看着面前十几个表情不安又激动的学生,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述说和不服气地申辩;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不悦:都已经是大三大四的学生了;还这么不冷静;真是不知道叫自己教训他们什么好。
旁边跟来的两个班主任看出院长的不耐烦,连忙开口喝止了他们:“你们吵什么吵?谁领的头牵的线,出来把事情说清楚。”
学生们左右相顾;过了两秒,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走出了出来;口齿清楚地将经过简单讲了一遍;接着道:“院长,这次真的不能全怪我们。我们都清楚接私活的严重性,所以凡事都很精神。参与进来的早早地就相互提醒过不要把事情四处张扬;而且彼此也都是彼此相熟信得过的人相互介绍组到一起,陌生人是不让进的。另外,向来接的订单也都是固定那几家,不会随便接单。这次真的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告发了我们——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最近B市这种单子都多得很,根本不存在抢单的问题。”
女生无辜的表情并不似作伪,实际上李铭也知道其实问题的关键不是出在他们身上,而是出在自己身上——这是老三给自己的某种警告。
李铭没有说话的态度让学生们误以为他不相信,一个男生忍不住出声:“其实不光是B市,这一年来很多城市订单都增加了不少。不光是东一区,据我所知东八区,还有东二十三区都是这样。很多纸人都从莫名其妙地自己的从工作岗位上不告而离,用工缺口很大,纸人的订单自然也就增多了起来。”
李铭抬眼看了男生一下,考量着他话语的真实性:纸人订单不正常的激增不是因为纸人突然大量死亡就是离岗。如果不是前者,那么必定是后者。只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么多纸人离岗呢,没有了工作,他们靠什么维持生活开销?!
纸人独立组织——这个答案几乎是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是即便是加入组织也不需要脱岗啊,这样纸人组织不但可以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避免过早成为管理局的打击目标,同时也不用负担这么多纸人的生活开销——除非他们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军队!
只有军队才会需要士兵完全脱离其他事情的牵绊,完完全全的投入战斗。
李铭忽然觉得自己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天,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事情发生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不,或许更早以前,就已经有纸人组织开始筹备他们的军队了,只是现在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慢慢掩盖不住了。
到底……已经有多少纸人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变为了未来战争中的一员了
李铭忽然觉得眼前恍惚起来,这十几个学生的问题反而不算上什么麻烦。比这个更令人头疼百倍的灾难正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快速地酝酿并膨胀起来。最糟糕的是,现在还有造纸管理局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们在这里安心等待。”李铭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这才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性小心竟是激得他身上出了满满一身冷汗,人几近虚脱。
两个班主任注意到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还以为他是被学生气晕了,连忙扶了他一把:“院长,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李铭缓了一口气,勉强一笑,“到底还是年纪大了。”
两人责备地看了学生们一眼,学生们到底还是单纯居多,见状也都露出羞愧的神色。
李铭挥了挥手:“我在想另一件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如今虽然舆论追得紧,也不是没有办法挽回,只是要稍微费些功夫。这里先拜托你们照看一下,我先回去。”
“约翰昨天又来找过我一次,他还真是固执。”李微生表情淡淡的,咖啡勺在彩绘的杯子边沿轻轻刮过。
“此事你家老爷子不点头,你能怎么办?”霍文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瞧这李微生,“我瞧着你似乎也不怎么热心?”
这话虽然是问句,却用的陈述的口气,像是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如今我已经不像四年前那么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提高自己的话语权,这事若是办好的固然是锦上添花,但是如今变成了个烫手山芋,我又何必上赶着去接。更何况如今这局势,比起四年前,更不如了——”李微生倒是不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乱相已露。我才不想吃力不讨好。”
霍文脸色围边,眼神却冷了一冷:“那些家伙这两年确实没有以前安分了。”
“这话怎么讲?”李微生了解霍文的性格,一听这口气便知道事出有因。
“上次我拜托你将米迦勒的照片挂上管理局网站的通缉名单的事情还记得吗?”霍文见李微生微微点了个头,便接着道,“本是想送他摸一摸东五十七区‘独游’的底,如果能揪出他们的大本营,然后干掉几个要紧的人物,将水搅浑一些,中途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异级打乱了。”
“不是‘独游’的人吗?”李微生问。
“现在还不知道。”霍文重重地回答,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思索什么,“只是那异级也是一只六翼天使,不过是堕落天使。”
“黑翼?”李微生目光微闪,“难道是那个——谁回来了?”
霍文手捏着茶杯的边缘,面色阴沉半晌,才粗声道:“回来又能怎么样?!”
回来的话造纸师师联盟可就不再是你的一言堂了,李微生知道,自从夏尔消失后,秋山忆就越来越懒得亲自处理事务,于是大多数的事情就落到了霍文身上,弄得他整天是□乏术。不过李微生知道,霍文很满意这种状况,在霍文自己看来,他是秋山忆的第一个学生,能力强,资历老,将来是接手造纸师联盟的位置自然是妥妥的。不过这个前提是,夏尔不在。
夏尔不是秋山忆最满意的学生,却是最宠爱的学生,而且造纸天赋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