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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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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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疑问就在我对这几个“鬼神事物”这种放弃自己、放弃一切的观看中自然而然地被解决了。这个解决虽更多的在我心里,不在我脑里,我没有对自己表述出来,也不需要对自己表述出来,就像我们通常所说的“我心里明白就成了”。当然,这不是我就对自己完全没有表述。我有表达的。一个孩子是如何表述他这些发现的,只有去读我为我这个晚上专门写的那本书《眼对眼》。在这里,为了不浪费时间,我要用四十岁的我才可能的表述把十岁的我在这个晚上最后获得的这个“顿悟”说一说。
  我获得的这这个“顿悟”其实很简单。我在获得这个“顿悟”之后还那样自然而然地联想了大队干部们今夜会出门巡视吗?会去撞开这家那家的门吗?巡视的张连长甚至于还背着他那杆枪吗?我还联想到他们过去在这种巡视中如果经过我这一向的“月夜行动”每次必两番经过的那片竹林那样的地方,必定会有我每次过那片竹林都会有的那种恐惧。我把它称之为“特殊的恐惧”。我太熟习它了,也对它进行了深入的体察和思考。我能够想象,他们虽然自称是坚强不屈的什么什么战士,但是,他们走过那片竹林一样的地方,要么是不敢一个人,要么是会打一根电筒,一感到竹林里哪儿有“梳头”迹象,就立即用电筒的豪光扫射而去,就像用抢扫射一样。我想就是总是背着他那杆枪的张连长也未必有那胆量,但是,就算他有那胆量,他一个人背着那杆枪走过那片竹林一样的地方,至少是走过那些坟林的时候,怎么样也会多少感觉到他的枪管儿是软的,就像是下了锅的面条,而黑暗中的坟林里的一声响动也可能会让他的头发都立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人心中埋藏着那种“特殊的恐惧”,一些特殊的情境则能够将这种恐惧激发出来。当然,可以想象有的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产生这种恐惧,但我已经明白了,这不说明他就更坚强,只说明他把这种恐惧给压抑了,他在这方面变得麻木了。这种恐惧是什么呢?就是对“虚无”的恐惧。
  我们为什么会恐惧“虚无”呢?“虚无”不存在,并没有一个叫做“虚无”的东西在那里,它很可怕,能把我们怎么怎么样,所以,我们怕它。但是,为什么,我们就会恐惧它呢?对“虚无”的恐惧和我们对死亡、毁灭、消亡等等的恐惧是不同的。在这种恐惧中,我们对我们所恐惧的“对象”既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神往。这种矛盾和复杂的感情是我们把它称之为对“鬼神”的恐惧的原因。
  我们对这个“对象”的恐惧可以变得像海洋一样无边无际,是因为它所恐惧的“对象”根本就不存在,它不是事物,不是我们的认识对象,不是我们可以把握、分解、还原和处理的,更不是可以变成我们的“西洋景”和“稀奇事”的,这个“对象”对我们临在越彻底,我就越感觉到它是“虚无”,它什么也不是,只是吞没一切的烈火和深渊,是将一切湮灭的力量,是末日审判。但是,与此同时,这个“对象”对我们的临在越彻底,我就越感觉到它是“一切”,它既是“虚无”,又是“一切”,是吞没一切、毁灭一切的“烈火深渊”,又是“鬼神”甚至于“上帝”。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事物本来就不真实,事物不是究竟的真实,不是真实本身、实在本身、存在本身。事物是认识对象,而只要是认识对象就是不真实的,就不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但是,绝对不是说就没有真实,没有存在,只有虚无,只有一无所有。毕竟有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这是一个最确定、最简单的事实。究竟真实和存在本身是无法否认的,也是无法消除的。说存在也会和所有事物的命运一样,会消失为虚无,这样一来,虚无就是成了存在,所以这样说是没有意义的。存在不从虚无中来,也不到虚无中去。存在存在,这就是一切,就是永恒,就是绝对,就是“上帝”。
  而在我们遭遇那种“特殊的恐惧”时,我遭遇的那种“虚无”,那种吞没一切、毁灭一切的“烈火深渊”,就是将事物从我们的意识中拔掉,这种拔除越彻底,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对我们的临在就越彻底。
  我们在那种“特殊的恐惧”所恐惧的恰好不是别的,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
  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何以那么可怕呢?就像它是虚无,是吞没一切、湮灭一切的那种力量?
  这是因为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不是事物,不是认识对象,包括不是作为我们自己的认识对象的那个我们通常所说的“我自己”,而我们平时就是被包围在事物和认识对象的罗网中的,我们就是认事物和认识对象为一切、为万有的,我们想象和理解世界的本源、万有的基础也离不开把世界的本源、万有的基础想象和理解为某种最高级的事物,这就是那种上帝创造世界的说法,当最高级的事物不行,就把它想象和理解为最低级的事物,这就是一切源于物质的观念的由来。
  而当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向我们袭来的时候就是向我们揭示出何为究竟真实和存在本身,将本来虚假的揭示为虚假的,本来真实的揭示为真实的。
  所以,这时候,我们平时越是沉迷于事物之中,认事物为一切,万事万物的本源不过是那种最高级或最低级的事物,我们就越感觉到事物、万有、“我自己”将化为虚无,我们遭遇的是一种神秘的毁灭一切、湮灭一切的“烈火深渊”,但是,如果我们在这种恐惧之中保持平静,无止境地放弃自己,就当自己本来就是虚无,那么,我们在眼睁睁地看到事物、万有、自己被吞没、化为虚无的同时,究竟真实也就向我们开启它的真相,这种真相不是别的,只能形容为“鬼神事物”,甚至形容为“鬼神本身”。事物、万有“毁灭”的越彻底,化为虚无越彻底,究竟真实向我们展示得就越彻底,而究竟真实向我们展示得越彻底,我们就越感觉到它是“鬼神事物”、“鬼神本身”,直至是“上帝”,并感觉到它们对我无情的审判和毁灭。在这里,“鬼神事物”、“鬼神本身”、“上帝”都是我们的形容,只具有形容和象征的意味,不指一种如事物那样的“存在”,但是,恰恰要它们才是真正的“鬼神”和“上帝”。它们必定具备两个特性:一是,它们是绝对的美和纯粹的美,越接近它,它就越美,二是,它们是绝对的虚无,越接近它,就越是受到无情的审判和毁灭,越是那种“烈火深渊”。
  这也就是我们这种“特殊的恐惧”总是交织着颤栗和神往的原因。颤栗的是一切的湮灭,尽管这不是真的湮灭而是揭示一切本来就不是真实的这一究竟真相;神往的是要究竟真相才是真正的一切,而对究竟真相,我们只能把它形容为“鬼神事物”、“鬼神本身”,甚至于形容为“上帝”。这究竟真相,这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向我们揭示得越彻底、越完全,能够作为我们的认识对象的特征就越少,就越不是我们可以把握、分解、还原和处理的,更不是我们可以戏弄的,同时也越对于我们是“鬼神事物”、“鬼神本身”。
  我从开始“月夜行动”以来,每次一个人穿过那片竹林,所遭遇到的恐惧就是这种“特殊的恐惧”。我没有因为这种恐惧而逃到爹妈他们那里去,而是无限地让自己平静,内心充满了敬畏、颤抖,充满了在末日审判之中的体验,却并不逃走,不逃走也不麻木自己,而是对这种恐惧和在这种恐惧中所开启出来的一切无限开放。这样,才有了我见到了“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那样的奇观。这就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在向我开启它们了,在浮现出来了。当我遇到被我形容为“连体鬼”那样的烈火焚烧,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进一步向我浮现出来了。而今夜遇到的这个神秘黑物,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再进一步地向我的浮现。在这种浮现中出现了那堆“干粪”没有了影子的事情就是很自然的事了,甚至于出现那堆“干粪”真的已经化为了虚无也是很自然的事。真实本身、存在本身的揭示越彻底和完全,事物的非实在性,进一步说也就是其幻象性、虚无性也就会被揭示得越彻底和完全。
  而真实本身、存在本身被揭示得越完全和彻底,我也就越会发现自己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
  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不是物,不是我的认识对象,但也不是来无踪去无影的幽灵,不是神秘无形的怪物,它和无形有形都是没有关系的,它更不是虚无,不是不存在、不真实。它就是我本身,我真实的自己。它什么都不是,所以它不可能是别的,只可能是我的真实本身,我真实的自己。这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一样的。
  然而,有一点我也已经十分清楚了,就是不论是“女神在天空中倒影”,还是“白色神魔”、“墙上黑物”,它们都不是那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如果说它们只不过是幻象而已,那么,它也仍和一切事物一样,是非实在的,本质上是幻象性的和虚无性的。同时,要让真实本身、存在本身整个向自己开启出来,自己完全地处于真实本身和存在本身之中而不是作为幻象性的那些东西之中,也就是彻底和完全地揭示出真实的自己,揭示出自己的本来面目,路只有一条,就是让自己而非他物被那种“鬼神”的力量彻底地化为虚无。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对每个人,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向他完全和彻底的开启,都是他个人而非他物被“鬼神”的力量化为彻底的虚无。一切都备于我一身,世界就是我的世界,但是不是那个叫做“张小禹”的“我”的世界,而是那个叫做“张小禹”的人完全和彻底地被“鬼神”力量化为虚无后才可能显现出来的那个“我”的世界。这个“我”从它是一个什么东西、什么事物、由什么组成、多大多小多长多短多轻多重多快多慢等等方面来说,它是虚无。这个“我”是纯观看、纯意识、纯觉知,是纯观看、纯意识、纯觉知本身。
  我受到的这个神秘黑物的召唤,召唤和进入它之中,无限平静地端坐于它之中,受到的就是这种召唤。我对于我也是一个事物,这个事物什么特征都有,长短、大小、轻重、快慢一样不缺,也就是我有我整个的身体、整个人、整个生命。要让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向我完全而彻底地开启出来,我只有还原我所拥有的身体,我作为一个人本身,并不是我的究竟真相。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不是别的,就是我的真实面目本身,就是真实的我自己。所以,无限平静地端坐于这个神秘黑物之中,不但让自己的影子也像那么堆“干粪”的影子一样消失,还让自己化为虚无,才是让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完全而彻底地向自己开启出来之道。破除自己就破除了一切,也只有破除了自己才能破除一切。实际上,之所以会有这么个神秘黑物的出现,并且让我眼睁睁地看到它让那堆“干粪”没了影子,甚至还可能让那堆“干粪”化为了虚无,不是因为真有神秘外力的存在,它化成了这么一个神秘黑物来干了这一切事情,更不是什么外星人或“暗物质”所为了,而是我对我自己的破除、我对我自己的放弃的结果——我对我作为事物的我自己的放弃和破除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一种必然结果。这个神秘黑物还是我长期的完全不吝啬我的智力、脑力、想象力,包括理性逻辑的思辨能力,不吝啬到了不顾自己的生命存亡的地步的一种结果,可以说,如果说它是疯狂、偏执的“产物”,它也是高度的理性思考和逻辑思辨的“结果”,它无论如何也不是果然有爹他们不信而大婆他们迷信的那种鬼神的存在的结果,如果我多少有点像爹和大婆他们那样不动脑筋,也不敢动脑筋,永不回头地迷信他们那种不是自己独立探索和思考而是被世界教导的“哲学”,不是把自己整个身心,还整个大脑都投入进去了,把它们的潜力全部激发了出来,面对死亡、面对毁灭,包括面对因为心力和脑力的激发达到了极致状态而可能出现的毁灭,都毫不退缩,就根本不可能有今夜的一切,不可能有这个神秘黑物出现在我面前,使我得为它把还剩下最后一点东西都用上。
  破除了自己就破除了一切,也只有破除了自己才能破除一切。这个神秘黑物只不过我对自己、自我的破除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标志。我受到它的召唤,进入它、在它中间无限平静地端坐,也无非是我内心的召唤,召唤只要我敢进入到这个黑物中去,我还剩下的、最后的东西就会被全面破除。被破除的都是虚妄的、不真实的,是幻象和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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