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发生地对待了。
今夜,我进圈房刚开始干活它就出现了,只不过不是现为可怕的魔怪状扑向我,而是一个浑圆的白色的东西,并且越来越明亮、真实、强烈、耀眼,在很短的时间里它就有最明亮的月亮那样明亮耀眼了,就好像月亮从天上下来了,到这间屋子里的我面前了,它就是这个样子。这让我不能不有些惊异了。而且它始终在那个位置,形态稳定却在以飞快的速度不断更加强烈、明亮、抢眼,在那儿欢笑、歌舞,最后美得令人叹为观止,也令人心生恐惧。不过,尽管它始终也在那个位置上,但是,我怎么也接触不到它,走不到它背面去,看不到它的背面,它也不遮住世间任何东西,不影响我视看世间任何东西。我想,它也许就只有一个面,如果真有只有一个面的事物,它也应该就是这样子。当然,我更在想,它不过是我幻象而已,正因为是我的幻象,所以就是这样子。
第二个出现的幻象是一堵墙整个就像一滴墨水在一张纸上慢慢浸润、扩散开来那般,一种只能把它形容为“鬼神黑”的黑色出现在墙上,那部分墙我看不见了,从灯光中消失了,“鬼神黑”慢慢扩大,越扩大就越黑,最后,整堵墙让我眼睁睁地看到从灯光中消失了,看不见了,只有这种“鬼神黑”了。这比“白色神魔”还让我惊异,幻象能够看起来遮住了现实之物的现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它扩散的那样子,我担心这种“鬼神黑”会扩散至整个圈房,最后整个圈房的所有墙都是这种“鬼神黑”了,那时我也就真在不是比喻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地狱里了。但没发生这种事情,“鬼神黑”扩散满了那堵墙就不再扩散了,只是在无声而飞快的越来越黑,黑得最后我不能不说它是神的眼睛了,要不也是一整个神的血浸进了那堵墙里了,我甚至于不得不想到,那堵墙可能已经真的消失了或整个质变了,变为神的血或神的眼睛了,它再也没有我们通常所说的实物的真实性了,已然完全是神的没有一颗电子的真实性的美的梦了。我开始把它命名为“墙上黑斑”,继而命名为“墙上黑魔”,最后命名为“墙上黑色神灵”。
接下来出现的幻象是我又看到“自己”,不是很多,只有几个,只不过是那般清楚和稳定,就好像它们是把以前我看见的成千上万的我“自己”进行集结综合而形成一种更高、更真实的我“自己”。这些“自己”的其中三个,出现于一种要么形容为“虚无之境”要么形容为“梦幻之境”的“地方”,它们出现在那个方向上的那几堵墙我也看不见了,就像它们是放电影那样放映在这几堵墙上的,我看得见这些“电影”,就看不见放电影的“银幕”了,不过,很显然,这些“自己”既不是把墙遮住了也不是把墙质变了,让原有的墙消失了,事情应该是它们占据了我脑里的某个位置,让这些墙暂时从我脑里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也就看不到这些墙了,只是看不到它们而已。我还斗胆上前去摸过,墙的确硬硬的还在。
除了这三个“自己”,还有一个“自己”我称之为“劳动之神”,它是一种似乎只能说是纯形式的存在,只有一个轮廓,只是一种清淡的光。它也在干活,在起一种宇宙性的“猪窝”,只不过在它那里一切都是光或完全无形的、我看不见的。它在我起“猪窝”的地方起它那种“猪窝”,在我来回的路上来回,速度快如闪电,我还没有来回一趟它就来回千千万万趟了,不时直接从我身体中对穿而过。虽然我知道它是我的幻象,幻象而已,但是,它每次对穿我而过,我的心脏中间窄窄的一缝都有如刀切过的纯生理的疼痛,随着一次一次的这种疼痛,我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飞快的增加,似乎过不了多一会儿,我可能就自燃了。它看起来不及圈房高,但我抬头望了一眼才知道最好不要估量它的高度,这一看我的感觉是它是看起来不及圈房高但实际上它高过长空、高过九天、高到了宇宙的尽头。它让我心脏的那种纯生理的疼痛我承受不了,也很恐惧,但我又觉得只有它每趟来回都对穿过我的心脏,都将我切割,我才算完成了我的“使命”,尽到我的“责任”,而我必须完成这种“使命”,尽到这种“责任”,我别无选择。
那三个像放电影“放映”在那几堵墙上的“自己”,每个的形态和大小和我本人差别不大。其中一个我命名为“创造的自己”,它在一个由一种虚淡的光形成的类似“学习桌”的上面“创造”,只见成千上万个个至美至奇的“作品”从它手下源源不断地出现,堆放在“学习桌”上,学习桌显得像天地般广阔,这些作品就像天地间的事物那样之多,也像天地间的事物那样形态各异、千奇百怪,只不过它们都是由一种虚淡的光构成的,而且全都只能说成是鬼神的作品,比起人的创造和人间万物,也只有它们才是美的。
另两个“自己”并排站在一起,一个也是由虚淡的光组成的,一个则是黑黑的。虚淡的光组成的“自己”在怒形于色地大骂,对着他前面我只看见了一部分的只能称之为“虚无之境”的虚空大骂。它是“愤怒的自己”。看这“虚无之境”,感觉它里面有一个主宰一切的、至高无上的造物主的存在,造物主就居于这虚无之境中,又感觉到它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的虚无和沉默。“愤怒的自己”骂的就是虚无和造物主,骂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虚空,它的骂声在无边无际的虚无和虚空里没有回音,它就因为没有回音而愤怒和诅咒。它是绝望的,也是愤怒的。
黑黑的“自己”则在忏悔地恸哭,哭只有无边的虚无和虚空,哭自己的哭声只有在无边的虚无和虚空里回荡,永远也得不到任何应答和回音。这不是什么,就是它无边的罪过,万劫不复的堕落,它的深渊和地狱。
还有一个“自己”是我看不见的,它跪在爹的床前忏悔地恸哭,请求他们理解和原谅。我不怀疑爹妈他们是看得见它的,尽管我知道他们看不见它,因为他们是不看的。对这个“自己”的真实性我想都没有想过应该怀疑它,在我现在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想到。
不过,我没有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个“自己”出现而改变我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我不过是岩石、尘土、机器那样的存在,一切,当然包括这些幻象了,都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可能是。除了对这些“鬼神事物”做了那么几个有限的、小小的实验外,我仍在标准地、一刻也不停地干活。心中几次涌起几乎是无法遏制的恐惧,但是,它们也都很快就平息了,我心灵的大海又恢复我认为只有它才是真实、才是一切、无止境地强化它就是一切的一切的那种平静,还有那种放弃和空无一物。
对这几个“自己”,我知道它们是幻象,是虚无,即使有它们所对应的真实之物,那也仅仅是我大脑和心脏里的一些平常的时候一般不可能的细胞的活动,总之是纯物理和生理的活动,只在形式上不同于我的身体平时的纯物理和生理活动而已。但是,我也不可能看不到它们实实在在的是我们生命和灵魂深处的几个“结构”,这几个“结构”对我们的整个人生都具有支配性的意义,是它们定型了我们的人生,决定了我们的人生,我看到,正因为我们有这么几个“结构”,我们才成其为人的,不然,我们就还是动物。也可以说,在动物进化成人的那一瞬间,人就有这几个“结构”了,人作为人的行为模式、情感模式都被这几个“结构”定好了。人有自由意志,可以忽视和压制其中任意一个或几个“结构”对我们的作用,但这种忽视和压制肯定会造成恶果,把人变成怪物。面对这几个“结构”被激活了并现于我面前,我看到,任何一个人像我这样见到这几个“结构”和它们对人生的意义都是迟早的事情,即使活着不可能,在“黄泉路上”也一定会。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我一刻不停地干活,我的“自己”们,还有“白色神魔”和墙上的“黑色神灵”按自身的规律变化和演化,越来越见惊心动魄。一会儿后,我的“自己”一个一个地消失,消失得只剩下“忏悔的自己”还卓然站在那里恸哭,其余的都消失得那样干净,不仅是看得见的干净,还是听得见的干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干净啊,让我如此体验到了一种干净、寂静和“无有”本身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使人安定和宁静的美。
我以为“忏悔的自己”也会如此这般跟着消失,但是,它没有,还在越来越黑,黑得仿佛所有的“自己”都转化为一种能量而汇集在它身上了,所有的“自己”的能量都汇集在它身上了都还没有停止,还有能量在源源不断地流向它。在它那鬼神般的黑暗和丰姿到了使我再次感到深沉的、如死之将至的颤栗之时,我看到了它的“眼泪”。“眼泪”也是黑的,也是那种黑,在它的脚下形成了黑黑的一滩,这一滩眼泪越来越多、体积越来越大,也在越来越黑,在这个过程中“忏悔的自己”也在慢慢地消失而去,就像他把自己整个毫不吝啬地哭成了眼泪,到最后,那滩“眼泪”看上去都有起出的一整个“猪窝”大小也黑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忏悔的自己”就完全消失了。
“忏悔的自己”消失了,它哭出的“忏悔的眼泪”却如一段河水一样流动起来。实际上,“忏悔的眼泪”看上去只有一大堆“干粪”大小,可是,看它那也只有“鬼神事物”才可能的气势和壮丽,我不能不想到它就是冥河,也只有它才可能是冥河,冥河如果存在,也只可能这样存在,要这样存在才是真正的冥河。当它流动起来的时候,我在它里面看到了多少灵魂的劫难、呐喊、哭泣与诉说啊。
“忏悔的眼泪”流动到那堵墙的墙脚跟了,也流动到圈房门前了,圈房门和那堵墙成直角相接。“忏悔的眼泪”的前端消失了,这完全就像电影里的什么东西运动到银幕边了,继续运动就像运动到银幕外去了,再也看不见了一样。我想,这就是“忏悔的自己”消失的方式,它消失后,所有有关我的“自己”的幻象就都消失了,也就是一个白白梦结束了,不管这个梦是不是有些意义,想要告诉我一些什么。
可是,“忏悔的自己”虽还在以那种方式消失,那个门角处,也就是圈房门、那堵墙、地面三者相接的那个地方却冒出一种黑色的浓烟来。它就是现实的而非幻象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浓烟,这是一眼就清楚的,不可否认的。我疑心它是我们家着火了而从现场飘到这圈房里来的浓烟,并有了马上冲出去救火、救家里人的冲动。浓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黑,堆在门角里,把圈房门遮住了一大半,我看到它要是因为家里着火了而有的,那就是家已经整个在火海里了,爹妈兄弟都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烧成焦炭了。继而我看到,要是它是着火引起的,那就是我们整条沟都在火海里,一沟的人都被烧成了焦炭才可能的,甚至于是全世界都在火海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烧成了焦炭才可能的。它是那样有限却又是那样深远,包含一切,如果把它判断为是着火引起的,就只能这样说了,而我一时也想不出它还是别的什么引起的。它堆在那里,还在增多、变大、变黑,也越来越见规整,有模有样。我发现自己就是有冲出去救家、救爹妈兄弟、救一沟人的冲动,也不敢去开那扇门了。
但我还是没有停止干活,为了这么个东西而停止干活还是我做不到的。一会儿后,“忏悔的眼泪”完全消失了,那堵墙也显出来了,但只限于没有被那堆黑色的烟雾状的东西遮住的部分,而黑烟还在增多、增大、变得更黑和更有样子。这时候我判定它不可能是烟,因为如果是烟它就会弥散开来,但是,它一点也不弥散开来,而是自成一体,有模有样。我又怀疑它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瘴气,人们说在某些地方晚上就会有瘴气活动,人遇到了瘴气轻则生病重则丧命。但是,跟着我就看见,要是它是瘴气,那就是把整个宇宙的所有瘴气,所有有毒、有害的气体都集中起来压缩成这么大一块,也不可能有我看到这个东西显得这么有毒、有害、凶险。我还想到它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叫□□的东西爆炸了形成的某种东西。但是,跟着就看见,如果它是□□爆炸引起的,那就是地球上所有国家的□□都爆炸了,所有国家都是一遍火海,多数人都成了焦炭,剩下的也都一个个成了怪物,这才可能让人看到这么一个东西。它就是黑黑的一堆,但是,它里面包含着比宇宙事物还要多的气象,只不过所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