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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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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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七天里,妈每天都会一天两次,一次是早饭一次是午饭,端一碗饭到我床前来,她在床前放了一个小凳子,把饭放在凳子上,我伸手就能够着。热腾腾的饭会发出饭香,饭香飘进我的鼻子里,我不会拒绝这种饭香,但是,我不会动一下那饭,我像是已经完全不能动了,也没有食欲和饥饿感。饭放在那里,我不会动一下,但妈到该吃饭的时间了,还是会又端一碗热腾腾的刚做好的饭来,把已经变凉了的饭换走。七天时间里每天都是这样。
  在这七天里,就妈每天两次进我的屋,也就是她每天两次给我端饭来和把陈饭端走时进我的屋,进来了把新饭放下把陈饭端走。在开始,妈还会看看在那凳子上已经变凉了的饭,看我是否动过,无疑她也希望我动过。过了两三天,她把刚做好的饭给我端来和端走我没有动过的陈饭,就成了她的一项纯机械的义务了,她只是在重复端来端走两个动作而已,不再去想我为什么没有动这些饭,我没有动这些饭又是靠什么活着的。而家里其他人,我两兄弟,则一次也没有到我的屋里来过,甚至于出于好奇或别的什么到我的屋门前来一下也没有过,我还感觉到了他们这几天只要能不在家里就不在家里,在家里也尽量躲我这间屋子远远的。家里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加寂静。至于爹,在这几天也只到我屋里来过一次,我们后面会叙述这件事。
  在我的屋里,那面正对着光明和黑暗的墙,对于我看光明和黑暗早已经变得如玻璃般透明了,尽管去摸它硬硬地还在,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我看那光明和黑暗,只不过也只是不影响我看那光明和黑暗。我们已经说过有极个别的人进入了那黑暗都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只不过那种身影也是非人的而是鬼神的身影,我屋里的这面墙也不影响我看到这种身影,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在那光明和黑暗之外的那一般所说的现实世界和现实之物,全都和这面墙没有任何改变一样,不能看见就不能看见。总之,在我躺上床一躺就是七天七夜时间的时候,在我的屋里和在屋外面看那光明与黑暗完全没有两样。至于在家里的其他地方,以我还没有躺上床一躺就是七天七夜时的经验来看,已经达到了那样的强度和广度的光明和黑暗,也只有在我能够看见屋外的时候才能看见它们,就好像虽然现实之物能够挡住它们让我看不到它们,但是,如果说它们是通过放射出的某种光线传入我的眼睛而让我看到的,那么它们放射出的这种光线就能够走弯路,只要我能看到屋外去就能够看到它们,而且只要看到了它们就整个看到了它们,只不过它们会显得缩小一点和被压扁了一似的。只要看见了这光明和黑暗,背朝着它们和闭上眼睛看它们都能够看到它们,看见完全的它们。它们和所有我遭遇的鬼神事物一样,要么是全看不见的,要么是全看见了,看见了整个和全部。在我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把光明和黑暗看了七天七夜的时间里,我的屋子就像我眼睛一样是我的一部分,对于我观看那光明和黑暗,融入那光明黑暗连最微小的影响也没有。
  我躺下来一躺就是七天七夜时间,七天七夜动也没动,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总共睡了几分钟,这些都我别无选择的,也都是自然而必然的事情。光明和黑暗的展现如果说以无数天堂门纷纷为我打开为一个节点,自此,光明和黑暗的展现跃上一个全新的层次,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那么,在这七天七夜里,光明和黑暗的展现则跃上一个更高的层次,又实现了一次质的飞跃,相比之下完全可以说,在这七天七夜时间里,光明和黑暗才在真正向我展现它们,才在向我展现真正的它们。在这种展现面前,不要说人了,就是神也会自然而必然地如瘫痪似的动也不动,如虚空似的安安静静,只有这种展现在展现。它不是别的,就是那绝对的展现自身。


第145章 第 1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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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的语言是绝对不可能把我在这七天七夜的时间里所见证的描述出来一分毫的,就是把在这七天七夜之前那光明和黑暗向我展示的描述出来一分毫也不可能。但是,尽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人会有这种经验,就是相信也只会说它不过是神经病的幻觉而已(反正是“而已”,“而已”就是他们的神,他们的一切),一个有了此经验的人不能把它多少描述出来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还是失职的事情,即使这只不过是一种遭人笑话的职责,堂吉诃德攻打风车的“职责”。
  不能描述出来只因为它太强大和丰富,太美,即使它只不过是神经病的幻觉经验,它也是丰富而强大的,美的,是“美本身”。
  我之所以被迫躺下来,并且一躺就是七天时间,是因为我已经意识到对于那光明和黑暗,我不能只作为外在于它们的观看者而存在,我将被迫参与到它们里面去,而以我目前整个人的情况来说,我只有如死尸、如沙堆那样躺着,不然,我就会因为一次“参与”而毁了。
  实际上,我还在户外动也不动地站着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自己一下子“飞升”进入了那光明之中,人间的一切景象我都看不见了,人间的我也不知哪儿去了,我一下成了天堂中的存在,整个人就像天使那样明亮和灿烂,四面八方都是天堂里的景象,我及时收回了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像死尸和沙堆那样躺着了,直到任何时候。
  在这七天七夜里,这样的“飞升”经验就举不胜举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和伟大,一次比一次有质的飞跃,次次都自有其特色,次次都不相同。
  爹断然不相信世界是上帝创造的,声称一切都只不过是冰冷、僵硬、机械的物质的运动暂时显现出来的幻象而已,就如同水的运动让我们看到了波纹一样,就是人也只不过是物质的运动所产生的一种转瞬即逝的“波纹”。要是爹也有在这七天七夜里的我一样的经验和见证,他会更加相信我们的世界不是上帝创造的,因为和这光明和黑暗相比,要这光明和黑暗才可能是上帝真正的创造,我们世界只不过算得上是上帝在创造的过程中掉落下来的尘埃和废渣,和木匠在做木工活时掉下来的那些锯末和刨花一样,上帝真正的创造和所创造出来的在这光明和黑暗里面。
  这七天七夜的每一个瞬间我都有全新迥异的经验,每一瞬间的经验都无法言喻其伟大和辉煌。我当然不可能把这些瞬间写出来,只能万里抽一试着写那么几个。
  在一个瞬间,我同时看到上千个火星从天堂中飞溅出来,每个火星就像集中了千亿个金光子太阳的亮度那样明亮,它们在空中划过无限优美的弧线后就消亡了,但是,从它们的产生、飞扬和消亡之中,从它们划过那么简单而优美的弧线之中,我看到的是上千个大千世界、上千个人类、上千个神人类、上千个宇宙的诞生、发展、兴旺、衰落和灭亡的全过程,这些个过程的一切和一切,胜似我本身就是这些过程的一切和一切。天堂里的一粒火星和它划过的一道简单的弧线,它就有这样强大和丰富。
  在一个瞬间,我一下“飞升”到了那光明的深处,人间的景象全不见了,人间的我不知哪儿去了,就好像它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成了数千个自己,每一个都站在天堂里的一座高峰上,极目眺望天堂的全景。
  从我懂事那天起,我就在天天望着高观山幻想哪一天能够爬到它的山顶上看山那边的景象,我相信它那边的景象就是世界尽头之外的景象,就是绝对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就是天堂的景象。这个幻想也使我终于有一天不顾爹妈的严重警告和爹妈知道后必然被他们痛打一顿而偷偷跟着哥哥和几个大孩子历经千辛万苦爬到了高观山顶上,平生第一次站到了高观山顶上,极目望去,虽然没有看到天堂和世界尽头之外的景象,但是,所看到的还是让我深深迷醉了,我也忘记了要看到天堂的景象和世界尽头之外的景象,因为所看到的和天堂的景象、世界尽头之外的景象相差无几,连从山上看我们沟的景象也都和天堂的景象、世界尽头之外的景象相差无几。
  我数千个自己站在天堂的数千座高峰上极目远望天堂的景象的经验的实质,和我第一次站在高观山顶上极目眺望世界的风景的经验是相通的,同样是那种一个全新、美丽、广大的世界突然展现在眼前的忘我的惊喜、迷醉和快乐,只不过这种惊喜、迷醉和快乐被放大了无数倍,我数千个自己每一个都因为这种惊喜、迷醉和快乐而成了和天使相差无几的无限轻盈而美丽辉煌的光,我数千个自己都向自己身体里望去,看到的是无数的天堂,无数由上帝放射出的光组成的世界和风景,无数的金光子太阳,每一个太阳都是一个活的天使,一张无限深情注视上帝和被上帝注视的脸。
  我可以随意地支配这种“飞升”经验,有时是我没有做什么自然而然发生的,有时是我有意识有目的随势就势而发生的,就像技术娴熟物我合一的冲浪运动员见机凭借一个浪头而有了一次绝美的表演和经验一样。这些“飞升”经验如洪水浪涛控制它里面的一个浮萍一样控制着我,我也像一个浮萍那样安静和顺从,而我也如激流洪涛控制着一个浮萍一样控制着这些“飞升”经验,使我经历千百万种历验和绝美的以验,却不被它伤害,被它带到了无穷远也不会被它带走而回不来了。我游戏于超自然的光明和黑暗中,游戏于天堂和超自然世界中,就像技术娴熟物我两忘的冲浪运动员游戏于激流浪涛中,不知激流浪涛在游戏他们,还是他们在游戏激流浪涛。
  有那么一个时间,在光明中最明亮的那一块一下子出现一个比天地还要大无数倍的广场,整个广场我尽收眼底,当然这是光的广场、天堂的广场,它每一处都明亮得如上帝宝座前那片地面,广场上是千亿天使在舞蹈,每个天使都放射着只有在离上帝近得几乎与上帝脸挨着脸的地方才会放射出的光辉,在离上帝这么近的地方,一切和一切都会化为“蒸气”,我看到这些天使所放射出的这种“蒸气”,它们充盈在这些天使和上帝之间那个空间里(上帝是我完全看不见的),无限瑰丽,每一小得近乎于无的都无限瑰丽,如无限的爱在上帝和这些天使之间传递——就是爱在上帝和这些天使之间传递,但是,这些“蒸气”却没有使这些天使减少一分毫,相反,她们全都因为这种放射而不断更加充盈和美丽动人。我不能怀疑,如果美就是一切,就是力量,那么,人间的一切在接触到那黑暗时就什么都会化为“蒸气”、化为虚无而成为那黑暗的一部分,而那黑暗在接触到那光明的时候也会什么都化为“蒸气”、化为虚无而成为那光明的一部分了,而这光明在接触到这些天使时就也都会化为乌有而是这些天使里的一员了,这个过程就是丑被完全去除美显现出来并不断更加美丽达到它的高峰的过程,这些天使就是达到了高峰的美。
  对于这些天使的舞蹈的沧海一粟也是一切描写都是可笑的过于简单、冷静和空洞,如果我们企图用打一个喷嚏把人类所有伟大音乐的美囊括其中这有多可笑,这种描写就有多可笑,不,比这还可笑无数倍。是的,我绝对无法描述这些天使的舞蹈。比起当初我见证过的女神黑发的舞蹈来,当初女神黑发的舞蹈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这些天使的舞蹈则是那个整个大海。这些天使都取了人间女性的模样,跳的舞也取了人间舞蹈的形式,不像当初女神的黑发之舞并无人间舞蹈形式,说它是舞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我就因为看过这些天使的舞蹈,过了若干年,都是个快奔三十岁的人了,都不能看人间的许多种舞蹈,特别是所谓芭蕾舞,尽管我只有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这种舞蹈,但也是只要一看见这种舞蹈,还没有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眼前就会出现天使跳舞的幻觉,如梦魇一般,不得不尽力摆脱。
  我观看着这些天使的舞蹈,这些无数的宇宙无数的生灵此时此刻都可以和我一样观看的舞蹈,有那么一瞬间,又发生了“飞升”经验,我一下子在天堂里了,人间的一切不见了,人间的我也没有了,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不但是天堂里的存在了,还离上帝那样近,我感觉到上帝的全部热力,这种热力比在离太阳近到在那儿一切都只有化为蒸气的地方的热力还要大无数倍,它就是在太阳里面的中心也比不上的,只不过对这种热力我只能说它是爱的热力、美的热力,它对于人同样有在离太阳近到那儿了所有一切都会化为蒸气的地方的热力、掉到了太阳里面所能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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