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坟墓都不能给他,他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解呢……
“假如,假如云锦没有自己弄掉那个孩子,你会怎么做?”
“……”上官容晔痛苦的摇了摇头,那个孩子的命运在他的决定做出时就已经决定了,他是一个不应该的存在,一个王府暗斗的牺牲品,一个横在他跟锦儿之间永远都不能弥补的裂缝……
冷祈瑞对着他不吭声的反应深吸几口气,狠狠扭过头,咕哝了句“真不想帮你。”他本想着在这里狠狠数落上官容晔几句,替云锦出出气,但看他不声不吭,反没了火气。
孩子他也有份,若他真对云锦有情,带他来这个地方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就算冷祈瑞这个外人,见到这凄凉的小坟头都觉得心疼,对上官容晔来说,更像是在他心上捅刀子。
算了,对着这个小坟头,上官容晔的痛苦不比云锦少,他把那块残布带走,对着那布片日日煎熬惩罚也受够了。他知道三哥一路走来的艰辛,也明白他的难言之隐,不然也不会送他虎皮帽子,跟他摊开来说个明白。
走到这一步,时机已经到了。
“‘江海潮,金山笑,大盛覆,宝藏隐,得玉玺者得天下。’三哥,这首歌谣,我可以猜测是你放出去的么?”
上官容晔重新磊好了散落的小石块,转过身来冷眉看着冷祈瑞:“你如何推测是我做的?”
“你跟皇上如今几乎已经势成水火,你放出那首歌谣,目的是动摇百官,怀疑皇上继承帝统的真实性。”
上官容晔冷笑:“老大到底是先皇的嫡长子,我要是煽动百官质疑他,于我上官一族,不是一个污点?再者,对于我,不是会被人说成逼宫?”15494051
“你收下了那顶帽子,就说明你有那个心。不是你,谁会放出这样的消息?北、南两国,此等秘事只有真正的君主代代相传,何以如今变得街头巷尾人人皆知?如此一来,不是对你最有利了吗?”
“嗬,对我是有利,但最大得益者可不是我。”上官容晔眯了眼睛,“北、南两国亲上加亲,你说最着急的是谁?”
“你是说西帧国主?”
上官容晔点头,“没错。北、南两国结盟,把西帧孤立在外,对他而言,是他们万分不愿见到的事情。”
说起来,北雁跟西帧也算是有姻亲瓜葛。西帧驸马杜梓昇原是北雁刺史,在北雁时就想一展抱负,也算人才,可惜,心术不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因此被上官容晔压制许久,直到派他出使西朝让他有机会当上西帧驸马。
起先西帧国主考虑他有北雁背景,不愿重用他,让他当了个闲散驸马,杜梓昇憋气不已。杜梓昇有敏锐的头脑,当他发现唐王跟部落族长女儿有私情后,以此为要挟,由此在西帧展露头角。
说起来他本是上官容琰安插在西帧的一个眼线,时刻观察西帧的动向,可是后来却直接变节了,不断挑拨北、西两国的关系,一方面来摆脱他北雁出身的背景,另一方面不断获取西朝国主的信任。
北、西两国大战前夕,上官容晔潜入西帧探秘,杜梓昇设下重重暗险欲将他置之死地,幸好傅云锦相救。
西帧战败,只能伺机而动。西帧琅郡郡守跟唐王暗通款曲之事,折了他一只手臂,这笔账,他们自然要算在上官容晔头上。
杜梓昇这个人,只顾自身利益,全不念故土旧情。见到北、南关系更紧密,肯定会上献计策从中破坏。
冷祈瑞点头,转念一想,“那个秘密是北、南两国君主才知道的事情,何以会从西帧传出?”
“皇帝不会亲自去寻,但秘密派出多少人出去寻,其中难保有人不会泄密或者是其他原因而泄了秘。”上官容晔回答完冷祈瑞的问题,转了态度,“祈瑞,今ri你是来质问于我,还是来跟我说你的选择?”
冷祈瑞沉吟半晌,吸了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本不需要我相助,先帝遗命,继承帝统人的是你,真正的遗诏已然在你手中,为何不直接宣告天下?”
“事到如今,你还在试探于我。”上官容晔摇头,冷祈瑞心细至此,难怪深深宫廷,父皇信任他。“皇兄做皇帝已有几年,再加上太后在宫内宫外积累的势力,岂是凭一份遗诏就可落定的?宫廷政变,血流成河,那不是父皇愿意看到的。再者,我若这样做,帝位固然可以放手一搏,却也让北雁陷入动荡之中。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正是西帧故布疑阵的另一层动机吗?”
冷祈瑞听罢,不顾地上泥泞,单膝跪地郑重道:“祈瑞受先皇所托,不得已至今才向麟王亮明心迹,今后将全力为麟王效劳。”
上官容晔扶起他,“你果然知道遗诏的事情,现在你能向我说明你跟先皇之间的事情了吧?”
第八十三章 时光 时光,多少秘密在其中?
更新时间:2013…6…27 1:32:16 本章字数:4436
事情要从瑶华殿的大火说起。上官容晔记得,那一年,他八岁。
“晔儿,跟母妃一起去参加中秋晚宴,你要穿得神气些,让父皇多看看你,父皇问你功课的时候,你好好回答”,母妃亲自给他穿衣梳发,一边细细叮嘱,脸上散发着慈爱自豪,“我的晔儿真神气”,末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他仰头看了看母妃,母妃的眼里分明写着落寞,牵起母妃的手,他重重说道:“儿子会给您争气的!”小小的脸上写着坚定不服输。
在几个皇子里面,他的课业最好,连太傅都常常夸他聪明,可是,父皇并不宠爱他,对他总是极尽严厉,好像对他永远都不会感到满意。父皇最宠爱的是大皇兄,因为,大皇子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
母妃貌美,性情温柔又坚韧,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母妃,他常常看见母妃落寞地坐在紫藤花架下,看着着缠绕的枝叶,轻念着“绿蔓秾阴紫袖低,客来留坐小堂西。醉中掩瑟无人会,家近江南罨画溪。”
那一年,宫中喜庆中秋,到处都挂满了灯笼,漆黑的夜在烛火的映照下亮了起来,御花园的美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出了别样的风情。连宫人都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行走穿梭在长廊里,人美景美。他在宴会里表现出彩,母妃甚感欣慰,露出笑容,她的自豪毫不掩饰,一杯一杯接下别人的赞酒。
母妃喝醉了,她对着父皇回眸一笑,在他看来只觉满室光辉都在母妃身上,风华无限,可是父皇只看她一眼,他喝下乐妃斟上的酒,开怀大笑,兴致高昂。
母妃回头时他分明见到了她眼底闪烁的泪光,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了瑶华殿。众人在这样的节日里都举杯歌舞,欢庆佳节,个个都沉醉在这样的喜庆里。宴会尾声的时候放起了孔明灯祈福,当写着“平安康泰”、“五谷丰登”的孔明灯冉冉升起时,瑶华殿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半边天……
过于伤心的往事不能回想,不快乐的记忆只适合尘封,可是当上面的灰尘被拂去,揭开的也许是变了味道的记忆。
“……那时,我坐不住,看着瑶妃回了殿里,拉着新柔也跟了去,我跟她都惦记着白日里见到的那棵粗大的石榴树,上面的石榴果灯笼一样,火红火红的,我们想看看灯笼一样的石榴果,到了晚上是不是会像灯笼一样发光。
新柔穿了新衣,怕弄脏了走得小心,当我们到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里面走了出来,当我进去时,果然,石榴果跟灯笼一样,燃烧了起来,到处都是火,我跟新柔害怕跑了出去……”
也许是出生官宦家庭的子女对于这些事情有着天生的敏锐感,也许是吓坏了,两人对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眼睁睁看着提着水桶赶来扑火的人忙里忙外,一大票人站在殿外看着火势渐渐被控制,直至扑灭。
上官容晔赶来时想要冲进去却被人拉住,阵阵热浪像是烧在他的身上一样让他心焦。那么大的火,母妃怕疼,她该多害怕啊……
大火被补灭,断瓦残垣浸泡在泥水里,繁华宫殿一夕之间沦为焦土,分外凄凉。
小小的上官容晔冲进去,使劲全力想要拨开被焦黑的梁柱压住的瑶妃,声声嘶喊着“母妃”,声声力竭,听者为之动容,闻者心伤。
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陨殁,眼前仿佛还晃动着她带着淡淡哀愁的笑,擦干眼泪,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悲叹一声事无常,一缕芳魂断衷肠。可怜孤子路艰难,谁人依附谁人傍。
瑶妃的灵堂设在了挽宫,那时的上官容晔看着他的父皇冷漠的样子,第一次对他的父皇上官擎生起恨意,他恨父皇对母妃的凉薄。
冷祈瑞惴惴着将事情告诉了大公主上官瑛,却受到了大公主的呵斥,不许他透露半个字,他想,也许柳新柔也是那样吧。
“瑶妃生前对我尚好,遇见我总会给我一些小玩意儿。出殡前一晚,我去灵堂看她,想跟她道别,进了灵堂,却不想里面空无一人。白幡晃动,影影重重,我想守灵的人都偷偷打瞌睡去了吧……真奇怪,那时候,我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132a1。
冷祈瑞勉强牵出一个笑的表情来。记忆打开,冷祈瑞平淡叙述着他记得的往事,那是他跟舅舅上官擎的秘密,不能忘,忘不得。
那时候的他走进灵堂,手里捏着个小面人,那是他跟瑶妃说好的,会送给她一个宫外的面人给她,只是,他未来得及送给她,她就走了。
他想走近看看瑶妃是不是像睡着那样,巨大的白幡后面却走出一个人,吓了他一跳,差点叫出口。
走出来的人是上官擎,他的表情落寞哀伤,冷祈瑞突然觉得他很孤单,肩膀都垂了下来。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在生离死别面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啊……
冷祈瑞可怜瑶妃死得冤枉,没有忍住,把他看到的都说了,却不想上官擎什么表情也没有。
“先帝说:‘祈瑞,舅舅是是一个无能的皇帝,还是保不住她啊……’”
上官容晔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也深深体会到那样的痛:“父皇……父皇他对母妃不是冷漠无情,而是无可奈何……”父皇猜到了是谁下的手,却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唯有把他送走。就像他一样,明知道他的方法会让锦儿深深受伤,却不得不伤她。
果不其然,以后每过几年,他在军营里便能得到宫里传来的一些消息,喜妃得了不治之症,秦夫人获罪被关,二哥落水淹死了,四弟死于夏日蛇伤,五弟得了寒症,小六未足月便殁(mo;四声)了,最后,是他的小妹妹……后宫由此章氏独大,皇子凋零,内剩容琰,外余容晔。
奇怪的是,父皇在位期间,始终没有将乐妃册封为皇后,即便是被章氏控制住,也坚持着,只尊为乐贵妃。父皇驾崩后,老大继位,乐贵妃才被自己的儿子追封为静乐太后。
冷祈瑞点头,“他说,因为他的错,叫她们都受了罪。”
上官容晔疑惑:“他的错?”他一直很想知道,明明父皇原来是百姓口中英明神武的皇帝,为何后来会嗜好五石散,甚至纵容乐妃章氏一族干政,直至完全被章氏一族把持朝政。15499629
冷祈瑞摇头:“我也不知,那时先帝问我,怎样才是一个好皇帝?我按着我的想法说,心里记挂着百姓的皇帝就是好皇帝。先帝要我记住那句话,将来谁做到了,就要我帮助谁。”
“所以,你选择了我?”上官容晔想不到父皇当年的一句话,会帮到他。
“应该说,先帝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你,不是么?”送他去千里之外的军营,既为保护他,又为锻炼他,先帝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糊涂。
上官容晔想起一路走来,这正是一个储君磨练的过程。功业、君威、人心、军权,在过程中,他皆做到了。
从西帧回来,父皇身边的老太监崔公公来找他,当时他几乎认不出他来。
老太监老泪纵横着说:“老奴苟延残喘,总算等着王爷回来了。感谢老天爷开眼,没有收了您的命。”
他告诉他,西帧之险,是皇上所为。他临行前已经有所察觉,可是听完老太监的话后依然心寒。
老太监还告诉了他遗诏的的秘密,他这才明白父皇精心布下的每一步,而父皇未完成的棋局将由他去完成。
章氏野心勃勃,一步步孤立先帝,妄想霸占上官皇族的江山,却不想先帝早留有后招。
“先帝爷写完遗诏吩咐老奴一定要妥善收藏,等王爷回来后要老奴亲身侍候着王爷登上大典,切不可丢失。当时的先帝爷已经被乐妃娘娘软禁在泰安宫,里里外外,把守严密。老奴算着时候想将遗诏带出,乐妃娘娘来了,冤枉老奴偷了泰安宫的东西要搜身。情急之下,老奴……老奴将遗诏托付给了来探望先帝爷的柳家小姐……”
老太监说完就跪下